他的话被风吹散成丝缕,可一丝一缕,都缠住了她的心。
她的心忽然一阵颤抖。
她的话他都记得,答应的事都会办到。关于她的一切,他都竭尽全力。
可她自己呢?答应过他的是否一一做到?
没有。
她不是个无原则的人,可却偏偏只失信于他。
而他从不提醒,也未曾抱怨,只一味纵容。
起初她还给自己找过很多借口,很忙、很累、不小心忘记了,等等,到后来连这都省了,因为她已习惯他的包容,觉得理所应当,无比坦然。
可这世上,有谁是理所应当就该为另外一个人付出的?
他痴心付出,永不言悔,而她自己又是怎样的回应?
仗着他的好,恣意挥霍,毫不在惜。
想到这里,吟落顿觉羞耻。
一路走来,她欠他的,似乎太多太多。
那么现在还来得及么?把曾经答应过他的,都一一补上。
美人出浴
天空蓝透,一轮圆月高悬于中天,青俊的山峰如黛,影影绰绰若隐若现。一片银辉映在碧波之上,荡出万点清光。巨大的白练在高空三叠三荡,飞泻而下碎裂在岩石上,千万朵雪白的浪花击溅腾起。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到水声轰隆,在无数朵浪花上,一道月光彩虹浮跨于山谷间,纱般朦胧,淡淡的橙青蓝紫似乎还随着微风而轻轻摆动。
“漂亮吧?”
凤林不住点头:“钟灵毓秀、清绝尘寰,的确不同凡响。”
“流玉说过这里晚上会比白天更美,诚不欺我。”吟落仰头,瀑布垂下的水气直腾开来,吹得她衣袂飞扬。
“这就是灵界圣泉么?”
吟落摇摇头道:“圣泉在山顶上,三道泉水聚集成湖,然后飞流下来形成瀑布和这一望无际的水域。”
凤林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又是无言的寂静。
碧空中一轮明月静静地照着这世间万事,夜风轻轻拂动,耳边是那永无休止的瀑布奔流之声。吟落背着手,站在凤林一侧,仔细端详着他。
眼前的湖泊碧波万顷,可身边这个男子,却有比这湖泊更宽展的情怀,就象是容纳百川的大海,深邃而辽阔。
被这样的男子深深喜爱着,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她该觉得满足才对。
或许所有的结症,不过是因为她不懂得满足而已。
以前娘亲常说知足常乐,可她却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她一直试图忘掉过去的伤痛,觉得只有忘记了才能快乐幸福。可惜,遗忘不过是欺瞒自己来求得安乐日子,越是想忘,越是难忘,徒令自己更加痛苦。
之前自己太贪心,总想要生生世世到永远,所以衡量再三小心翼翼。然而在她惦记这些莫须有的时候,幸福已经擦身而过,快乐的心情也早已失去。
如今她忽然发现,或许知足才是真。不去刻意忘怀,而是懂得珍惜,懂得满足,因为它能令人真正放宽心。真正放宽心了,幸福和安乐便会随之而来并且长久圆满。
在她出神的时候,凤林忽然问:“干支峰圣泉不是有守护的么,怎么却连人影子都没瞧见?”
“呃,不知道啊,平时应该都有人的……”
“咱们这算是私闯禁地了吧?”
“是啊,”吟落笑了笑,“其实何必非要搞什么禁地呢?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事越是禁止,越有更多的人去尝试,好奇心是很恐怖的存在。与其打压不如顺导。”
“规则是为那些愿意遵守的人设立的,至于它们能起到多大作用,呵,真说不准。”
吟落从衣领里摸出一个坠子:“哎呀,寒泉冰核一直在隐动,估计是感应到这里灵气十足,想要沾染一些。上回来流玉说圣泉不能触碰,害得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来。等会儿我们一起上去,趁着没人,让它多吸些精华。”
“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东西?”凤林奇道。
“啊,这个是在隐泉得的,那会儿我让霏砚带着,他坚持要留给我。”吟落两根手指轻轻摩挲:“他离开也有一阵了,不知道最近过得如何……”
他转过头看着她。
水雾飞扬无边氤氲间,俏丽的身影仰头望着那飘渺的月虹,嘴边挂着恬淡的微笑,温柔平和的神态与清风明月融为一体——也只有在想到霏砚的时候,她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吧——这来自心灵深处的笑容,温暖,可亲,宽纳,包容,是每一位女子与生俱来的母性。
凤林微微一笑,转身凝目于那无尽的水花。
忽然,他发现晶莹的水帘后似乎有青霓透出:“落落你看,这瀑布之下似乎有个洞……”
“哪里?”
“那边,你瞧。”
吟落顺着他的手看去,水光闪烁间的确有那么点不太一样。难道那瀑布之后是幻雪狼的栖息地?
她来了兴趣:“走,我们过去看看。”说着纵身跃入瀑布中,身影迅速隐没。
“等等我。”凤林跟着跳了下去。
×××
巨大的瀑布后,果然另有一番洞天。
潮湿的洞穴里每一块岩石都呈现出浓黑的色泽,其中还点染着若有若无的金光,远远望去,仿佛是一片瑰丽的夜空画卷,在这瀑布之后青山深腹铺开。
吟落和凤林沿着山洞走进去,轰鸣的水声越来越小,而脚下的路却越来越崎岖,到后面几乎已听不到瀑布的声音,四周寂静,崎岖狭窄的隧道盘根错节,仿佛没有尽头。
他们扶着阴冷潮湿的石壁向前走,这样至少能沿着一个方向走下去,而不至于来回打转。漫漫长路,只有细微的脚步声和水滴落地的声音,起初的好奇和兴奋逐渐退去,吟落只觉得无聊憋闷。
就在失去耐心,将要放弃的一刻,一阵细微的歌声飘了过来。
吟落偏着头听了一会儿,那歌声悠悠淡淡的,是个女子的声音。只是声音太过细微,合着水滴的声音,听不清楚唱的是什么,但随着长长隧道传来,空湛灵动,幽密异常,衬着周围暗光闪烁,愈显得分外诡异。
吟落与凤林对望一眼,迅速打起精神,向歌声寻去。
没走多久,前面忽然开阔,已经习惯黑暗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眯起眼睛。
不远处,是一片开阔之地。壁上嵌着斗大的夜明珠,明晃晃的水域中,一个女子正披了头发在水中梳洗着,露一截粉雕玉琢的雪背在水面上。
那女子头发甚长,就象墨色芙蓉一样散了好大一片在水上。碧潭如玉,滴泉轻响。她用一只象牙的梳子慢慢梳理着长发,歌声轻轻悄悄地飘出,幽幽淡淡,有若天籁。如玉雕成的手臂,在明珠的照耀下异常柔润,波光离离间浑然不似尘世中人。
然而,当吟落看清楚那个侧影时,脸色都变了,急忙拉着凤林闪避到岩洞的阴影中。
“竟然是若情!”吟落在凤林手心急急写道。
凤林修长的手指划道:“半夜三更,她怎么会在这里?”
“谁知道!这么晚了她不用去侍寝么?”吟落拧起眉毛:“跑这儿又唱歌又洗澡算什么?”
“今天篝火狂欢上,灵帝选的可不是她。”
“对噢……”
“还是快走吧,她可不好惹。若是知道我们偷看她洗澡,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我们又不是故意的,心虚什么。”
话虽这么说,吟落还是跟凤林小心翼翼地退回到隧道中。
“嘶——”一小声响,不知道是谁的衣角挂到了岩石。
“什么人?!”水中若情皱了皱眉头,瞬间站起身子,满天水滴飞落中,左手一捞,青纱衣裹住妙曼身材,右手在头上一抚,发髻已然高高挽起,而她整个人也顿时变得冷静整洁,充满了强大的杀意:“谁在那里!”
糟了!吟落和凤林停下脚步,迅速写道:“凤林,你先藏起来,我过去引开她的注意,你趁机快离开,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你在这儿!”
“那怎么行?”他担心地握着她的手。
“她已经察觉这里有人,我若不去,难道你去?你是男的,偷窥灵妃出浴,不是找死么?!快走!”
吟落甩开凤林的手,向水潭边上飞了过去。
“是你?”美人横眉嗔目,凝视吟落片刻后,颇温柔地一笑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吟落被她笑得浑身一哆嗦,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若情沉吟道:“知道你还敢闯进来?”
“我没闯,这外头根本没人,我是大大方方走进来的。”
她冷哼一声,蹙眉道:“你知道擅入者是什么下场?”
吟落摇头道:“不知道。”
若情脸色一沉:“擅入者,死!”她骈指动作快疾,一道细亮的电光如飞矢一般点向吟落的眉心。
为什么每次都是“擅入者死”呢?大家就不能换句新鲜点的台词么?吟落一边叹息一边闭上了眼睛。
无边的劲力已经潮涌而至,在几乎刺入她眉间的一瞬陡然收势,一枚细长的金簪直指吟落眉心,寒意幽幽。
若情沉声道:“为什么不躲?难道你不怕死?”
吟落睁开眼睛,异常无辜地忽闪两下,道:“为什么要躲?我只是不小心误入此地,又怎知宫主你在沐浴?既然是误打误撞,我想我还罪不至死吧?”
若情冷哼道:“罪不至死?你就这么自信我不会杀了你?”
吟落道:“杀与不杀,不过宫主一念之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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