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七录

羡仙(下)


    “姑姑,今日谷主传信来,谷主他说我们已在长安数月,该准备着回谷去了。”
    小侍女看向白芷,将手中的信递给了她。
    白芷看着她手中的信,抿了抿唇,终是用忍不住微抖的手接了过来。
    “姑姑,您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那云锡少侠,不愿回谷了吧?”
    小侍女微微蹙眉,狐疑地向她问道。
    有好几回了,白芷姑姑和云锡少侠一起出去的时候没有带上她。
    闻言,白芷的脸不禁泛白。
    “怎会?”她垂下眼眸看向别处,想避开小侍女一探究竟的目光,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心虚。
    小侍女不疑有她,她点了点头,鼓嘴松了口气。
    “还好姑姑不易动情。”小侍女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番,“不然像云锡少侠那么优秀的人,常人定是早就心动了。”
    白芷低头不语,她的睫毛轻颤,遮下了眼底的那一抹黯淡。
    万药谷的历代仙姑,都必须永为处女,一生不得出嫁。
    她们要以自己冰清玉洁的童女之身,终身为万药谷的万物万灵而祈福。
    万药谷给予了她们多高的身份地位,她们也都要为此付出多少的代价。
    正如一人所言,这世间总会有许多情感,都背负着太多的无奈,欲爱不能,欲罢不忍。
    但谁又可以真正地静坐在云端,冷眼俯瞰凡尘烟火,而自己做到纤尘不染。
    尘世里美丽的相逢,总是让你我情难自禁。
    ………
    未月至,已是莲灿之时。
    六月荷花香满湖,红衣绿扇映清波。
    她已与云锡约好,今日要同他一道,前去游湖赏莲。
    巳时将至,她身着一席粉裙,姗姗来迟。
    “芷儿,你来啦。”
    云锡今天穿了一件灰色袍衫,他见了白芷,忙笑着上前朝她走去。
    泛舟于湖上,绿茎纤纤,清波连天。
    小舟兰桨,载开一方,水光潋滟。
    “感觉你今日好像不太开心。”云锡看着白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关心道,“可是有什么心事?”
    白芷回了神,她转眼看向云锡,放下了方才一直拖着腮帮的手。
    “……谷主来信,我要回万药谷了。”垂眸抿唇,她的手不经意地紧紧攥住衣袖,低声回答道。
    云锡稍有一愣,随后他身体微微前倾,向前握住了白芷僵硬的手,笑着安抚着她。
    “那我便下聘至万药谷,让你做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白芷闻言蓦然抬起了头,她看向云锡,不禁渐红了眼眶。
    “云锡……”
    她轻声唤道,看着面前那人,眼中却是清泪涟涟,顺着眼角滴滴落下。
    云锡一惊,他连忙伸手提起衣袖,想去擦拭白芷滚滚留下的泪水。
    却不料,白芷直接扑到了他的怀中,她靠在云锡的胸前,低声抽噎。
    “云锡……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手抓着云锡的衣襟,因为哭泣而身体颤抖不止,“我明知自己此生不能嫁人,但、但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喜欢上了你……”
    云锡没有说话,他伸手紧紧抱住了白芷,想抚平她颤抖的身子。
    “对不起……”白芷呜咽着。
    云锡摇了摇头,他双手捧起白芷挂满泪痕的脸,宛若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轻轻拂去了她的泪水。
    “你无需与我道歉。”
    爱你,亦是我自己的选择,哪怕此生注定无法娶你,我也还是愿意选择去爱你。
    义无反顾。
    ………
    白芷终究还是离开了长安。
    正值盛夏,荷花淡香,与清风为伍,翩迁起舞,行十里长街之途。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
    一年后——
    所谓三月驼云,四月裂帛。
    万药谷内,山谷悠悠,蝶舞翩翩。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万药谷仙姑白芷,却于此时因病离世。
    世人嗟叹,本为一代佳人,奈何红颜薄命,不过双二年华,便将长眠于万药谷中。
    你是我终生求医不得的隐疾,始于一见钟情,终于挫骨扬灰。
    ………
    “啊?”小男孩满脸遗憾,他抿了抿唇,抬头看向了身旁的女人,“娘亲,那白芷姑姑和云锡少侠,他们俩没有在一起啊。”
    小男孩有些落寞地垂下了脑袋。
    “可孩儿想让他们在一起诶……”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那女子浅浅一笑,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不,他们在一起了。”
    “嗯?”小男孩抬头歪了歪脑袋,他看向那女子疑惑地问道,“但娘亲,你刚才明明说那名叫白芷的姑姑离世了呀?”
    “是啊。”那女子柔声回答着,她转头看向门外远方,仿佛在回忆很遥远的事情,“但他们都以另一种身份在一起了。”
    小男孩不解,他看着他的娘亲,努了努嘴。
    “那孩儿便希望他们能永远在一起。”虽是不解,但他仍希望这个故事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他们会的。”那女子冁然而笑,“一定会的……”
    坐于门前石阶之上,见落日渐渐西垂,闻得马蹄声由远而近,渐渐响起。
    男人坐在马背上,他墨发高束,白衣如故,一道淡淡的疤痕印于额角。
    “是爹爹回来啦!”
    小男孩忙站起身,嬉笑着朝那男子跑去。
    那名男子下了马,他笑着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递给了小男孩,然后牵着孩子的小手,朝那女子大步走去。
    那女子亦起身笑着向他前去,她拿出手绢,伸手轻轻擦了擦男人额上的汗水。
    “给你买了点翠珠钗。”男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放到了面前那女子手中,“看看,可是你上次说的那一款?”
    她打开木盒,见点翠珠钗静躺其中,精致玲珑。
    “正是。”她收好了木盒,抬头看向那男人嫣然一笑,“晚饭还在灶里,我担心凉了没有盛出来,就等你回来一起吃了。”
    柔和的光线洒满大地,一家三口站在门前庭院,恍然如画。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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