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望睛

望晴有些对自己的选择动摇了。
  “就算是错，也不能回头了。就算是逆天，我也要陪你一辈子。”楚尽雪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总有一天，这满头乌黑亮丽的发丝会变得雪白，细腻光滑的皮肤会变得松弛粗糙，少女红颜也会被岁月的风刀刻满痕迹，就算那样，自己也会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的生命走到尽头。
  望晴，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楚尽雪心中默念，俯下身，亲吻她的眼脸。
  一句话就是一辈子的诺言，他知道这句话已经传到了望晴的心底。
  “明日，血雨腥风我也陪你走。”望晴抚上他的残腿，眼中既是柔情又是决绝——一生无悔，永不回头，尽雪呵！我也被你传染了。 “说得好像我要你跟着送死一样。”他责备道。
  望晴禁不住地苦笑。
  两人就这样相拥而眠，交握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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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显得有些苍白。望晴将马拴在石柱上，从车上抬出楚尽雪的轮椅。而楚尽雪则在为自己穿上假腿。这次望晴事先把他的义肢做了改装，使他在使用的时候更加舒适一些，甚至能够拄着拐杖多走几步了。
  不忍他跌倒，望晴在拿出轮椅后就揽着他的腰，将他一步步搀扶到轮椅上，然后拿出毯子要为他盖上。他摇摇头：“今天我就这样去。你帮我穿上鞋子吧。”
  她于是将鞋袜拿出来，细心地给他的木脚穿上，这样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人，想必是想给仇家最后一个完美的形象吧。
  穿戴完毕，望晴背起弓箭，推着一身整洁精致的楚尽雪进入了魑魅峡谷的最后一段羊肠小道——通往水晶宝藏的隐秘之路。
  仿佛是天工鬼斧的设计，魑魅峡谷所有的通道最后都集中在一条狭窄的通路上。这条通路能容纳三四人并行，有十余丈长，两侧是耸入天际的峭壁，压迫之感让人不敢仰视。小路尽头乃是一个石洞，洞口有丈余长宽，这洞好生奇怪——别的山洞都是黑漆漆的，这个山洞偏偏透着光亮。
  望晴推着楚尽雪走近山洞，来到洞口不禁惊呼起来，原来山洞里面的岩壁都是闪闪发亮的透明水晶，一片片一簇簇，一眼看去摄人心魄，就算是做梦也梦不到这样的瑰丽奇景！
  更让她吃惊的是，那些探宝的五大门派掌门，此刻刚刚进洞，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一听到身后的动静就立刻转身，与两人形成对峙的态势。
  对方约有十几人，五大门派的掌门首当其冲，一个个脸上再也不是平日里道貌岸然的飘然超脱，而是充斥赤裸裸的贪欲和凶狠。他们看见楚尽雪，露出吃惊的神色，不过立刻便抽出了兵器，目光中流露出嗜血的神色。
  “楚尽雪！你来做什么？！”掌门人喝问。
  楚尽雪笑而不答，手中把玩着琳琅作响的玉环。
  那天机道长于是对着望晴道：“林小姐，我们本来看你一片孝心，带你去寻这魔头救人。没想到你竟然与他同流合污，甘愿卖身与他，行过苟且之事，还与他狼狈为奸！我不明白他是怎样诱惑与你，但是只要林小姐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不要被这魔头再迷惑心神了！要知道我等寻宝乃是为了武林大业之、天下苍生啊！”
  望晴摇摇头，退到楚尽雪身后。
  天机道长见劝降不成，露出本来面目，喝道：“这两人是武林祸害！不可留下活口！上！”于是手下众人刀剑齐出，在水晶光华的映射下显出莹莹蓝光，显然是涂了剧毒、见血封喉的。
  楚尽雪冷笑一声，手中的玉环疾射而出，在岩壁上发出悦耳的激荡碰撞之声，只见岩壁上因为玉环的敲击，似乎是触动了某个机关，就在众杀手的利器欺近他之际，一道巨壁轰然从山洞之顶切下，将楚林二人与那些杀手分隔开来。
  众人大骇，原来那道从天而降的巨壁是渺影教百年前早已设好的机关，而楚尽雪的地图上并未表明此处机关。绕是这些掌门老谋深算，事先派人将所有的岩壁一一排查，也没有在山洞里发现这处机关的缝隙，机关门的工艺之高实在只能用绝来形容，更加叫绝的是楚尽雪的精准手劲——这道机关的发动要连击相距数十尺的三处开关，楚尽雪射出的玉环在壁上来回反弹三次，力道速度方向拿捏得丝毫不差，正是最后绝命一招，只有楚尽雪才能使出的一招！
  那扇巨壁乃是通体透明的坚硬晶体，两边之人可以通彻相望，但是却听不到声音。望晴只看见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从凶恶转成绝望，不停地敲打巨壁，巨壁却纹丝不动，他们乱成一团，有人在嚎叫，有人在乱跑，希望找到出路。只有楚尽雪清楚，巨壁落下是再无生路了，这些人最后必定是活活困死在里面，透过这透明的墙壁正好可以欣赏到贪婪者最后的绝望丑态。
  望晴不卒再看，扭过头去，只见楚尽雪脸上浮现的不是复仇的快感，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见她看自己，他展出一个笑容，竟然笑得有些凄厉：“望晴，咱们走吧。”
  “尽雪，多谢你没有让宝藏之祸流害世间。”她知道的，是自己让他改变了计划，最终还是把报复的目标从整个天下调转了回来。
  “我也要多谢你能够谅解我的任性妄为，让我以偿多年心头之患。”楚尽雪轻轻一笑，拨动身下轮椅，同妻子一起离开身后埋葬欲望的安静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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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外的状况却容不得他们松一口气——苏珞华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不仅如此，还带了上百的人手，窄窄的峡道里尽是他的手下。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珞华依旧是一身紫衣翩然，不同的是左眼上盖着一枚眼罩——他的左眼早在当日楚尽雪脱出围杀之际，被楚尽雪反手一箭射得失明了。看到楚尽雪，他自然是恨得牙根痒痒，此刻他以身前百人为肉盾，坐在对后的抬撵上，以内力传出刺耳声音道：“楚尽雪！说出开洞之法，可饶你不死！”
  楚尽雪一言不发，伸出手，望晴就把背着的弓箭解下来交与他。苏珞华见状大惊，知道他弓射之技的可怕，想都不想，发号道：“弓箭手听令！杀无赦！”
  楚尽雪沉着地搭弓引箭，三箭齐发。千钧一瞬，三支羽箭如流星迅雷，夹带着尖锐的呼啸射出，与迎面而来的三十支毒箭在半途相会，就如同冲入千军万马的孤胆英杰，势如破竹，所扫之处，毒箭纷纷被强劲的力道冲斜冲落，而羽箭锐势不减笔直地朝苏珞华所在的后方射去。只是那羽箭射得忒高了些，擦着众人的头皮急速飞过，竟然没伤到半人，直射向最后一处石柱上。
  苏珞华暗叫不妙，楚尽雪人精一个，怎会故意放空箭，定有阴谋。电光火石间他心念急转，从抬撵上高高跃起。
  与此同时，楚尽雪以雪袖罡风扫落袭箭，另一只手迅速地一拽望晴，将她拽倒在地。
  下一刻，只听见一种奇异的尖细之声，带着呲呲剌剌的杂声刷地划过，望晴趴倒在地上，只觉得这种声音过后，山谷顿时寂静下来。而温热的液体，也一滴滴滴在她的头上，手背上。
  是血！从自己上方落下来！尽雪受伤了！
  她颤抖着仰起头，张大眼睛看着头顶的物体。
  尽雪没有受伤，滴血的，是横亘在他们头顶的一根细线，几乎看不清的细线，只是因为沾了血才显现出来。望晴缓缓站起来，那线到她的鼻梁，因为楚尽雪坐着轮椅，所以细线离他的头发还有一寸。这根线横连着两边峡壁，看起来刚才就是某个机关带动这根细线以极快的速度滑动过来，因而发出了那种声音。
  望晴小时候绣花，曾经被绷紧的绣花线割破了手指，她知道其实一根线有时候甚至比刀刃还锋利。何况是这种特制的线在这种高速滑切的情况下。
  她的身高比不得男子，若是正常的站姿的话，这线应该是通过了咽喉的。
  割喉的死亡之线。
  望晴浑身一僵，缓缓地把头扭转过去，却被楚尽雪一把拉住，解下腰带将她的眼睛蒙上。
  “不要看，不要听。”楚尽雪道，“你只要想着我就好。”
  许多物体落地的闷响在她的身后响起，那是尸体倒地或者是人头落地的声音。
  这个机关是楚尽雪亲自设下，由拾月樱七年辛苦完成。他在峡壁两边高处架起绷紧的冰痕丝，只要发动机关，冰痕丝就会滑出，在高速的移动中变成杀人的可怕利器，这道机关的引发便是那三支羽箭。
  楚尽雪把望晴扶起来站到身边，道：“你在这里不要动。”望晴就乖乖站在他的身后，扶着他的肩膀心才安一些。
  他举目望去，一条直道里尽是死状可怖的尸体，全是刚刚被冰痕丝所杀之人，只是苏珞华却并不在其中，因为他正站在尸体之后，愤怒地望着楚尽雪。
  “尽雪，你便用这种手段来招呼我么？”他阴冷道。刚刚若不是他反应及时，突然以轻功跃起，现在早已身首异处，只因在刹那之间，他想起了儿时和楚尽雪一起玩耍的游戏。
  那时两人尚还年幼，穷极无聊之际，楚尽雪就想出了一个用细线切西瓜的玩法，当时两人还感叹一根线竟然有这种威力。楚尽雪还亲口说过，可以就此发明一种杀人的机关。
  苏珞华想起这些往事，额上就渗出了一层冷汗。
  “珞华，你真是不忘旧情啊，连我们以前的事情还记得清清楚楚，”楚尽雪看他的神色，知道他想起当年的旧事，故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