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点下的对峙

第43章


  他叫刘光志,今年已经59岁了。
  三十年代初期,济南柴油机厂新添了两个工人,哥哥叫刘光志,弟弟叫刘来志。他们虽然年纪青青,且只粗识文字,但思路敏捷,领悟力极高,不仅很快掌握了本工种的技术,并有多项改革发明,为此深得一位姓梁的资本家的赏识,将女儿许配给刘光志,然后送他俩到西德深造。俩个人主修理工,发奋苦读,竟然都成了大气候,先后获得博士和硕士学位,毕业后,弟弟刘来志受聘于一家研究所,哥哥到西德最为著名的克虏白兵工厂任工程师。他当年设计的各种主战坦克和火炮,横扫欧亚,远征北非,将英法联军打得大败亏输。不久,刘光志即升任为克虏白兵工厂的副总工程师,成为世界兵器行业的巨匠泰斗,那时,他刚刚步入而立之年。
  1945年,希特勒战败自杀,德军无条件投降,刘光志同克虏白军工厂的高级技术人员一道,被虏往苏联。
  正在西北黄土高原上欢庆胜利的中国共产党人没有忘记他,当周恩来得知刘光志被俘的消息后,立即派人同苏共交涉,费尽周折,终于将他接回祖国,使得这棵奇葩得以保护。
  此后的岁月,他跟着党中央的后勤队转战南北,直到全国解放。
  刘光志痛悔自己前半生的罪过,不愿再造兵器,便来到山东济南,在这所学院里担任了院长,他把一腔热血,满腹学识,倾注在新生嫩苗的成长上。他期待着学生们能一展他的大抱负,为祖国做出大贡献。
  文革的风暴席卷中华大地,他所在的学校自然不能幸免,无数根红苗壮、扛枪受伤的老革命尚被批判打倒、油炸炮轰,像他这种满身辫子的人当然更是无法逃避厄难。在受尽百般凌辱摧残之后,他被罢官削职,成了一名普通的花木园工。
  身背“叛徒”、“内奸”、“特务”、“法西斯别动队”、“反动学术权威”十几种罪名的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英雄末路。
  他万万没有想到,远隔千里外的北京四老帅还惦念着他。
  祖国的安危还需要他。
  北京,中南海,紫光阁五承殿。
  今天是星期六,又是四老帅聚会的日子。
  虽说在刚结束不久的九大上,江青、叶群一伙纠集一帮喽罗,上窜下跳,围攻谩骂,对四老帅进行了侮辱人格的围剿,但毛泽东出面替他们解了围,而且携手都进了政治局,所以四老帅今天的兴致都很高。
  陈毅建议道:“外面柳绿花红,水碧如染,咱们何不出去走走,莫辜负了大好春光噢!”
  叶帅响应道:“对,出去透透气,咱们搞的是阴谋,应该重见天日。”
  熊向晖跟着四老帅,先后簇拥着出了五承殿,顺着中南海南岸的甬道,一路踏着欢笑而去。
  徐帅问:“向晖同志,以前我们同日、美、老蒋打过仗,同苏军还没有正式对过阵,你说说,他们的战略思想有什么特点?”
  熊向晖说,“我知道的也不多,说错了首长多批评。”
  陈毅:“哎,过头唠,咱们这里实行四不,不上纲上线、不打棍子、不揪辫子、不秋后算帐,对不对呀?”
  大家都笑了。
  熊向晖说;“苏军的战略思想伴随着武器装备的更新和发展变化较大,最近较时兴的是‘斧头理论’。”
  陈毅不解地:“斧头理论?”
  “对,这是以扎哈罗夫,雅库鲍夫斯基、崔可夫等元帅为代表的理论。他们看了不少美国西部枪战片,看到主人公都是开头挨打受骂,吃尽苦头,最后只好以决斗的形式分出胜负。决斗时,双方先拉开二定的距离站好,相互凝视良久,直到最后一刻,好像恍悟到什么,才迅速拔枪射击,当然倒下的是坏蛋,英雄依然站着,虽然受了点伤。苏联的将领们对此表示不解。这种决胜的思想危险性太大了,生存与死亡的机遇几乎是一半一半。因此他们认为,既然知道要决斗,那么就该一枪杀死对手,不能等到拉开距离,再相互凝视几分钟。还有的认为,既然知道将来是敌人,就不必等到决斗时才拔出枪来。对方向你扬拳挥舞的时候,就该用斧头一下劈死他,这就是斧头理论。”
  陈毅惊叹地:“好个斧头理论,其实这就是先发制人,搞突 然袭击嘛!”
  叶剑英说:“叫先发制人还不够准确,这是互为敌手时的进攻理论,而他们看到你像敌人就动手了,还是叫‘斧头理论’准确些。去年他们入侵捷克斯洛伐克,其实就是斧头理论的杰作,他们并没有受到多大威胁吆!”
  聂荣臻:“是啊,对这种理论我们应该好好研究呐!”
  几位老帅走累了,便在海子旁的石桌石凳上停下休息。
  陈毅解开衣扣,卡腰站在水边,望着轻轻漾动的水波,凝神思索着什么。
  叶剑英说:“前两天,咱们珍宝岛缴获的那辆坦克,我去看过了,虽然他们有些技术性能比较先进,可是工艺很粗糙。这好像同苏联的工业水平不符吆?”
  熊向晖说:“在兵器的制造上,苏军的理论同西方国家的也有许多不同。相同点是射速、准确性、杀伤力和机动性。不同点是工艺上,西方国家比较讲究,而苏军不太讲究。苏军的轻重武器一般说来比较简单、粗糙、使用方便,便于维修,而西方国家的则自动化程度较高,较难操作,也较难维修。例如在越南战场上,美军最爱使用的是从越军手中缴获的卡宾尼亚式冲锋枪,而不愿使用美式冲锋枪,这是因为苏制冲锋枪轻便,使用简单,一般故障个人可以排除,提在手里有安全感,而美式冲锋枪则不然。再如坦克,西德新研制的豹式坦克是最先进的了,它的改进点一是复合装甲,二是自动换档器。对此苏军就嗤之以鼻。他们新生产的坦克直到现在仍是手动换档。他们认为,如果是休假旅行,有自动换档器当然好,省时省力。可是打仗呢?地形的坎坷起伏,炮火的震动撞击。如果自动换档器一旦发生故障,坦克就成了死乌龟一个。而手动换档器只要不炸坏,一般故障驾驶员都可以排除。……当然,苏联整个工业的水平同西方国家差一大截,资金匮乏、工艺落后、技术水平不高,也是造成这种现状的重要原因。”
  徐向前元帅感慨地说:“向晖同志说得很有道理。二次大战中,德军对苏军发动突然袭击,击毁苏军一万多辆坦克。绝未料到一夜之间,苏军又冒出三万两千辆坦克来。这三万多辆坦克恐怕不都是新造的吧?”
  “简于使用,易于维修,这应该列入兵器生产的指导思想。”聂荣臻郑重地说。
  叶剑英;“这次乌苏里江之战,苏军仅出动了几辆坦克,可是我们却束手无策,各种口径的反坦克炮都无法对T62坦克构成威胁,立功的只是一枚反坦克地雷,我看这个问题要解决。”
  熊向晖沉重地点头:“是啊,我们的75、85反坦克炮弹打到坦克正面的钢甲上都跳飞了,连个疤痕都难得留下。即便打到侧甲板上也难以奏效。”
  徐向前元帅:“现在苏军在我边防上的坦克大约有一万辆,按一辆坦克横展40米,纵距50米的话,这一万辆坦克可以排成20多平方公里的坦克方阵,侧甲板怎么打?”
  叶剑英一挥手,决断地说:“要号召全军,大兴打坦克之风,军事科研部门要一马当先,攻克破甲弹、穿甲弹这个难关,各种反坦克导弹,也要抓紧研制。哦,向晖同志,有位搞坦克的老专家,不知他还在不在。他叫刘光志,在山东一所大学里教书。如能见到他,替我问个好。”
  熊向晖把老帅们的谈话都一一记录在本子上,回去后整理成文件,再上报给中央军委和毛主席。
  叶剑英看到陈毅伫立在海子边,久久不发一语,便知道陈毅在为中美关系的僵硬对峙忧愁。他走过去,解人地摇了摇陈老总的肩膀,说:“有些事,要学会等待,美国是提出了恢复华沙大使级谈判的要求,可他们在越南扩大了轰炸区,连柬埔寨的丛林都炸了。前几天,美国国务卿罗杰斯又在台湾鼓吹两个中国,还要给蒋介石更换装备。唉,老天不做美啊!我想主席、总理会对这件事情做万全考虑的……”
  陈毅长叹着说:“两千多年前,秦王平天下,尚知远交近攻。我们不能不如我们的老祖宗嘛?我是外交部长,能不为我们国家的孤立焦心吆?上天有好生之德,千万要厚待华夏子孙哟!”
  这就是那个特定时代的奇特现象。当着一大批新权贵们正在为自己的飞黄腾达弹冠相庆时,却有这么几位落魄的老帅在为国家、民族甚为堪忧的命运苦思苦解着免受刀光之灾的不二法门。
  初夏,两位风尘朴朴的军人在山东省工学院的花圃里找到了正在荷锄松土的刘光志。
  两位军人已经去过校革委会,知道了刘老先生的现况和罪名。
  两位军人心冷了。
  他们是某军事研究所的科技人员,在研究打坦克的穿甲弹和破甲弹时遇到了难题。击穿不同厚度的钢板,初速应该是多少,炮弹接触钢板时瞬间产生的高温高压又应该是多少。
  没有准确的数据,研究无法进行下去。
  幸运的是,通过外交渠道,他们搞到了计算这个课题的一个方程式。不幸的是,这道方程式谁也不会解,我国刚刚研制的计算机里更不可能输入解这种方程式的程序。
  叶帅让他们找到刘光志。
  他们半信半疑地来了。
  谁也未想到他竟会被管制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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