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碧邱

2 将军琉醉



    倾邱八十九年,大将军独孤琉醉南征归来,打退了骚扰倾邱边境几十年的紫金国,一时间人人奔走,举国欢庆。
    然而当百官大臣前去将军府祝贺时,府中却早已人去楼空,那个独孤将军带着满身的荣耀悄然离去,从此下落不明。
    为何离去?无人知晓。
    只是那只千年血狐,还有那个温婉的男子,随着那一战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生命里,这其中,也包括独孤琉醉。
    这真正是: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急促的马蹄声在飞云山上奔腾而过,见状,梯田上的老农摇头叹口气,春天了,那些个贵族子弟又来飞云山打猎了,最近几年山中野兽剧减,官府为了讨好那些个皇亲,不仅不加以管制,反而帮着围追堵截。真是世风日下啊。
    一只红色的狐狸拼命的向林中奔跑着,亮红如火的毛发向后翻飞着。右边后腿上扎着一只金色羽翎箭,,鲜红的血顺着伤口涌出,染遍了后腿,跌跌撞撞间和尘土纠结在一起,凝成暗黑的块,点点滴滴的在地上落下了不想留下的痕迹。
    “快!在这边。”
    “那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成年血狐,一定要抓住。”
    “是啊,陛下最近的宠妃喜欢红色的东西,陛下为此可是费尽心思,这次说不定还可以弄个官坐坐。”
    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骑手的说话的声音都可以清晰的听到。血狐用尽全力的向前移动着,它已经跑不动了,软软的拖着后腿,在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再一步,再一步就好,它拼命的给自己打气,再一步就没事了。终于在前蹄触到一棵树时,软软的倒在了那里,再也动不了了。
    马蹄声越逼越近,血狐有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只差一步了,自己却没有坚持到。都怪自己的任性,如果没有偷偷跑出来的话,如果——
    只是,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如果有那么多的如果,世间又怎会有那么的悔恨,那么多的悲戚——
    树后传来无奈的叹息轻轻的淡淡的,月般的柔和,一抹浅蓝一闪而过,再回头地上的血狐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马蹄声戛然而止,马上的人全部疑惑的跳下马,四处寻找着猎物到底藏在了哪里。毕竟,刚刚还那么明显的血痕却在这里突然消失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它藏起来了。
    只有一人还稳稳的坐在马上,那人一袭黑衣,衣料很柔软,黑色中印有微浅的纹理,细致典雅。衣袖很宽,把整双手都遮在里面。黑亮如星的眼睛,闲闲的看顾着四周。他这身行头不像是打猎的,只差一把折扇,就是一个吟诗赏月,只能在美人堆里显摆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了。
    他微微皱眉凝视着远处渐渐逼近的白色雾气。冷冷的开口说道:“不用找了,回去。”
    听到他的命令马下的人都开始纷纷上马,只有一人说道:“但是,独孤将军那只狐狸它已经……”只是这人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蠕动了。
    这个被叫做将军的男子冷冷的注视着说话的那人,“你有异议?”
    “我,属下不敢!”那人敬畏的应道。
    他也不再看他,一拉缰绳冷声道:“走。”策马狂奔而去,黑色的衣袍在风中鼓起,远远望去如同一只翱翔的苍鹰。
    马蹄声渐渐隐去,树上面的人对着怀里的血狐轻轻说:“奴儿,这次真的是算你命大了。”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独孤将军应该就是那个人吧,毕竟,整个倾邱国姓独孤的本就少之又少,而又同时是将军的,只怕是只有那么一个了。
    倾邱第一将军——独孤琉醉!
    被称作不败之神的独孤琉醉,从十四岁上战场开始,所打之仗屡战屡胜,是倾邱人民心中的支柱。今天奴儿居然在他的手上逃出生天,看来真的不是一般的命大。
    朴素的客栈房间内,一袭黑衣的男子站在窗边,半靠着窗棂望着对面的飞云山。他就是今天上山追捕血狐的那个人,独孤琉醉。
    叩叩——
    “将军。”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琉醉放下窗子,从容的走到桌边,提起白瓷茶壶为自己到了一茶杯水,然后说道:“进来吧。”
    一个灰衣人拖着一个托盘进来,盘中放着几道小菜。那几道小菜很简单,是平时飞云镇农家小户餐桌上必备的菜色。
    “将军,这是您要的飞云镇的特色菜。”
    “嗯。先放在那里吧。”琉醉细细的品着手中的茶,很涩,没有平时喝惯的清香,他略微着眉头。
    苍壮着胆子说:“将军,要是喝不惯这些茶水的话,属下有带您……”话没有说完琉醉就摆摆手,“既然出来了,自然要学着适应这里的风土。”他眯起眼睛,黑亮的鹰眸闪过危险的光亮。“还是说,本将军在你们心里经不得一点风雨。”他说的不紧不慢,甚至还很有心情的转动着手中的茶杯。
    苍却觉得心中一凉,他双手抱拳说道:“是属下逾越了。请将军责罚。”
    “起来吧。”琉醉单手扶他,苍也不好抗拒,乖乖的站了起来。只见他微笑的说:“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现在不是在京师,也不是在战场,你就不要一口一个将军,一句一个责罚。本将军是那种分不出好坏的人吗?”
    “这……”苍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他当然知道将军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但是,他毕竟只是个粗人,在军队里也一直都是跟着将军,甚至可以说是惟命是从。现在突然让他改掉,这个还真的是很困难。
    琉醉也不想让他继续为难,摆摆手道:“罢了,你也去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今天也是辛苦你们了。”
    “那,属下告退。”
    “嗯。”
    见琉醉点点头,苍和进来时一样轻轻的离开了房间。
    琉醉见他关好了门,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拿起摆好的筷子,细细的看着桌上的民间小菜,据说这每个菜都拥有一个美丽的名字。
    而他最中意的,是一个叫“月色”的菜。菜很简单,只有两种菜色,一种是墨绿色形状像游鱼的叶子,一种是淡黄色的月牙般的果实。轻轻扒开圆形的果实,里面塞满了嫩嫩的瘦肉,咬一口下去,软软的,酥酥的。嘴里没有了肉的油腻,反而有一种清新的香甜。
    琉醉闭上眼睛慢慢的咀嚼着,心中仿佛被微风拂过,全身都轻飘飘的,仿佛世间说有的一切都可以放下。
    这道菜是飞云镇的名菜,但是奇怪的是人人都会做,人人都在吃,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道菜到底是谁发明的,到底是从那里传来的。
    这道菜的神秘,一如那座山。
    琉醉放下手中的筷子,再一次的走到窗前,推来窗子眺望着远处的飞云山。此刻的飞云山烟雾缭绕,一圈一圈竟然看不出了山的轮廓,那些白色的烟雾也不知道是山中夜晚的瘴气,还是民间传说的——仙气。
    夜晚。飞云山。
    月色朦胧,暗香浮动。
    潺潺溪水顺流而下,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路顺着小溪往林中延伸而去。林中有一片空地,空地周围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野生花草,虽然已经夜深,却依旧开的好不热闹。隐约间似乎有细细的花香,淡淡的融进了这月色里。
    空地中间有座被结界隐藏的小小木屋,此刻里面正传来凄厉的哭叫声。
    “啊——!好痛,你走开!!”女子凄厉的哭喊着,嗓子已经微微哑掉。
    “乖!一下就好,过了这一下就不痛了。”男子用温柔的声音诱哄着,如风般柔和。
    “不要!”女子依旧的抵抗着。
    “乖,就一下。”
    “不要!啊——!你不要过来。”屋中顿时传来女子拍打的声音。
    只见木屋内一片混乱,不对,应该是木屋的床上一片混乱。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男子站在床前,蓝衣是浅浅的蓝,一种进似于秋天晴空时的蓝,浅浅的接近与白云的颜色,黑色长发打理的很整齐,柔柔的顺着蓝衣一泻而下。
    床上一只红色的狐狸正在左翻右滚,警惕的看着床边就是不肯停下来。
    “奴儿……”男子向前走出半步,想要靠近床边。
    却见那只血狐一下只缩到了床的最里边,细长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委屈的拖拉着小巧的耳朵。
    “你不要过来,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要涂药。” 血狐任性的说。面对着一只会说话的狐狸。那个人也没有一丝意外的表情,仿佛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碧心无奈的揉揉眉心,张开手臂,温柔的笑着。暖暖的如同冬日里午后的阳光,让人觉得全身都很舒服。
    “好了,不擦药就不擦了……”
    “真的?”血狐疑惑的眨眨眼睛,灵活的小眼睛快速的转动着。
    “心有骗过奴儿吗?”
    “这到是没有。” 血狐露出了一丝微笑,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小缝。下一秒她就一跃而起扑到了碧心的怀里。嚷嚷的说:“相公最好了。奴儿最喜欢相公。”
    碧心抱着怀里毛茸茸的小丫头,溺宠爬上了唇角。抬手点点血狐的额头,“你呀……”血狐不依的在碧心的脖颈间蹭蹭。
    “那你什么时候擦药呢?”碧心依旧不放弃的轻声问着怀里爱娇的家伙。
    久久得不到回应,低头看去居然已经睡着了。笑着摇摇头也不在坚持,把她放在床里面,然后自己躺在床的另一侧,帮她盖好被子。一接触到柔软的床铺,她马上舒服的缩成小小的一团。碧心亲亲她毛茸茸的小耳朵,小小声的说:“好梦。”
    月光悄悄的偷跑进了屋子,睡熟的血狐耳朵动了动悄悄的爬起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身边的人,偷偷的爬起来,把自己的小脑袋枕在碧心的手臂上,然后把自己整个身子都窝到了他的怀里,在他的手臂上蹭了两下,然后才乖乖睡去了。
    本该睡熟的人无声的睁开眼睛,看着怀里的小东西,无声的轻笑。
    月亮仿佛也笑了,月光变的柔和起来。
    满世清辉,满室温柔。
    暗黑色的雾气,悄悄的笼罩了整个飞云镇。
    阴冷的街道上,远远走来一群人。大约有十几个,所有的脸都被蒙在一个黑色的面罩里。虽然看不到容貌,却可以看到那一身身价格不菲的绫罗锦衣。
    这么多人走路,却没有发出一点点的声音,走在青石路面上,宛若灵猫。人群越来越近,只见他们的全部都光着脚,手脚以一种很奇特的姿态僵硬的摆动着。
    若有若无的铃声,在黑暗的深处传来。那群人就乖乖的向前走去,脚被坚硬的青石磨出了血,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暗黑色的血迹。血的上面慢慢绽放出一朵朵艳丽的彼岸花,大朵大朵的开着,鲜红如血,艳丽如虹。
    第一抹晨光划破云层的瞬间,铃声消失,人群不见,连那开的正艳的花朵,都在瞬间凋零,化作泥土,消失不见。
    飞云镇被笼罩在暖暖的日光下,昨夜的一切好像都不曾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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