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大凉

    天狩七年四月初，江南的各地飘起了毛毛细雨，地处堰州的武当山山脚，此刻热闹非凡，丝毫没有被江南的阴雨所影响。
    而应约赶来的范青等人，正拥着赵祯与楚无忌行走在镇子上的闹市中。
    由于一直跟赵祯这个浪荡公子厮混在一起，半年不见，楚无忌的个头没长多少，倒是肚子略有发鼓。啃了一口手上的鸡腿，楚无忌鼓着腮帮子向赵祯问道“赵哥，咱们是不是来早了？武林大会不是七月七才举行么！”
    扔掉手中的鸡腿骨头，赵祯蹭了两把嘴唇，倍感惆怅的解释道“如果咱们在晚来点，这武当山怕就会成为你表哥的坟地。辽东一行，他先杀仇平虏，后除谡王府，动静搞的太大，若仅是如此那也就罢了，据京城传出来的话，谡王膝下有一嫡孙，被他跟昭王给救走了，这么大的一个把柄，你说敕王他们会轻易放过他？据悉，刑部六扇门总捕头张宇琦已经南下，正在向武当山赶来，身后还跟着一票意图不明的杀手，你说我不来行么？”
    闻言，楚无忌张大嘴巴，惊呼道“他们想暗地里铲除我表哥？”
    翻了个郁闷的白眼，赵祯叹气道“大凉的皇位传承是择贤而立，因此新帝登基后，膝下所有皇子都要出宫辟府，为了能选出最优秀的皇子来继承皇位，不管是宗正府还是朝廷又或者陛下，对于各个皇子手中的门客向来不会计较，哪怕他豢养了一大批的武林杀手，也没人会出面指责！”
    长了见识的楚无忌紧忙继续问道“那就不怕这人放出杀手为祸京城？刺杀皇子可都是死罪啊！”
    苦笑一声，赵祯指了指对方，随后指了指自己，无奈道“这就是世家，自先秦以来，天下世家林立，不管是哪个家族的传承，绝对避不开血腥，甚至在一些人眼里，被杀掉只能说他不济，赖不到别人。而你反过来思考，能在天子脚下用刺客的力量做掉对手，你觉得这样的人会只是一个嗜杀之徒？”
    想了想当日登上家主之位时发生的内讧，楚无忌有模有样的无力道“是这个理！”
    拍了拍对方的小脑袋瓜，赵祯语重心长道“所以此番布置我才会带你过来，等你表哥抵达堰州的那日，你就能看到人心究竟是有多么的险恶了！”
    冲赵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楚无忌感怀道“好想快点见到表哥啊！”
    赵祯也是一副思念的模样，淡笑道“快了！”
    与此同时，镇上最豪华虚雪楼，一名束发女子正坐在二楼的窗口处，呆呆的望着武当山出神，借着二爷爷的身份，东方逸在东南跟辽东做的事她都知道，只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临了临了，白勤明居然跳了出来，将事情捅破。对这位半师，上官秋燕向来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为人太过刻板，甚至有些不通人情，可经此一事，她又有些怀念那个对她们总翻白眼的老头了。
    端起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送到唇边，上官秋燕嗤笑着喃喃道“白老头啊白老头，你说有我在你掺和个什么劲呢？好好颐养天年不好么？”
    正当上官秋燕喃喃自语时，一位个头不高的道姑领着一名清冷俏丽的女子走上二楼，径直向她走来。
    听到四周的议论声，上官秋燕头也不回的冲店小二吩咐道“上一壶铁观音，再来几盘糕点。”
    瞧着对方颐指气使的模样，柳然拦住准备下楼的店小二，淡淡道“不必了，本座不喜品茗！”
    谁知上官秋燕突然回过身，依靠在窗边，做出小鸟依人的模样，微笑道“你想多了，我这是给悦儿准备的，万一以后成了一家人，我怎么也要提前搞好关系，会来点事，你说对不对？柳门主！”
    听到柳门主三个字被上官秋燕加重了语气，柳然脚下一顿，拂尘挡住想要打招呼的东方悦，嗤笑道“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越活越不要脸了？”
    挑着鬓角的秀发，上官秋燕轻笑道“那小家伙有句口头禅你在玉虚峰上可听过？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面对您这位大宗师，本姑娘武的不行，万一到时候那句话惹您不顺，我还不能用嘴提前找找场子么？”
    见两人唇枪舌战愈演愈烈，东方悦紧忙出声劝阻道“秋燕姐，师父，你们就少说两句，咱们不是还有事要谈呢么！”
    闻声，本欲直接动手的柳然，冲着上官秋燕冷哼道“总有一天我要撕烂你的嘴！”
    上官秋燕不甘示弱道“彼此彼此！”
    东方悦师徒二人踱步到上官秋燕的桌前，为了防止柳然跟上官秋燕在争吵起来，东方悦环视四周，紧忙向上官秋燕正色问道“日前我跟师傅下山之际，确实遇到了一群意图不明的黑衣人，敢问秋燕姐，这群人到底是什么人？”
    瞥了一眼镇定自若的柳然，上官秋燕坐直了身体，捏着手中的茶杯，凝声道“说实话，我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在你们师徒之前，秋雪宫收到了好几拨有关这群人的奏报，每一份都直指十大门派，你也清楚我秋雪宫的实力，虽不是什么大门大派，但情报一途，我敢说除了朝廷的影密卫，江湖无人可比。”
    东方悦闻言，瞧了一眼自己的师父，随后轻咬贝齿，低声问道道“他们只是针对十大门派么？”
    上官秋燕点头道“没错！”
    顿了顿，上官秋燕转头看向柳然，语气莫名的问道“你还记得当年那场血案之前发生的事情不？”
    听到上官秋燕的话，柳然睁开眼，目光灼灼的问道“你说他们跟当年的那批人有关系？”
    谁知上官秋燕摇头道“我不确定，这群人的目标跟当年不一样，有时我都在怀疑当年咱们见到的那群人是否真的是北漠派来的杀手。”
    十九年前，在楚文豪血案的两年前，北漠曾派遣了千余名刺客潜入大凉，行刺当时大凉各地有名望的文人，想借此奠定北漠的文坛的霸主之位，要不是东方宇赶赴天琅山与孔明相见，恐怕大凉会举全国之力北伐。
    冷笑一声，柳然咬牙切齿道“不用怀疑了，若你在收到这群人的消息，记得传信与我，本座倒想看看‘北漠’这群杀手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三番两次的潜入我大凉境内。”
    对于柳然与上官秋燕的过往，东方悦只是略知皮毛，因此她也不好插嘴，但从二人的口气来看，那群人的身份明显牵扯到她们的禁忌，否则也不可能让柳然眸中爆发出如此冷冽的杀气。
    扫了一眼二楼瑟瑟发抖的外人，东方悦轻咳一声，拉回上官秋燕的目光，旋即低声询问道“秋燕姐可有我弟弟的消息？”
    点了点头，上官秋燕微笑道“那小家伙在东南的事想必瞒不过你，不过他在辽东的事，你恐怕不清楚，此次前往辽东，他不仅干掉了仇家家主仇平虏，还把你父皇心中那根刺给拔掉了，如今他以进入一品罗汉境，此刻正向武当山赶来。”
    得知东方逸无恙，东方悦盈盈一笑，表示感谢，至于他在外边做了什么事，东方悦丝毫不会在意，因为她坚信东方逸绝非那种无事生非之人。
    看自己徒弟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柳然暂时把心中的怒气扔到一边，摇头苦笑道“幸好赵家那小子此刻不在你身边，要不然你让恒王殿下以后怎么跟他相处！”
    提及赵祯，东方悦俏脸一寒，理所应当的鄙夷道“就他？小九这等情况还知道提升武艺呢，他呢？就知道领着楚家的孩子在外边惹是生非，一年过去了，连一品的门槛都没摸到，还小战神呢，我都替二伯丢人！”
    听着东方悦的抱怨，上官秋燕淡然一笑，或许是替这位赵家大公子感到悲哀，于是上官秋燕瞄了一眼窗外的街头，打趣道“你就不怕他听到这话跑到天柱峰跳崖？”
    东方悦很是不屑的哼笑道“拉倒吧，他要有这个脸，就不是赵祯了！”
    此时，柳然也怜悯的望了一眼街头，拍着徒弟玉手，戏谑道“走吧，咱们先上山，此次武林大会赵家小子应该会来，到时师父在替你教训他！”
    见柳然在打趣自己，东方悦的颊边顿时生出一抹羞红，起身快步向楼梯走去。
    待东方悦离开，柳然恢复到一开始的冷漠，起身盯着上官秋燕警告道“你应该知道悦儿对恒王殿下的担忧，若是让我知道你利用恒王殿下，到时可莫怪我不念当年的姐妹情谊！”
    说完，柳然拂尘一甩，缓步走向楼梯。
    望着柳然的背影，上官秋燕瞥了一眼手中瞬间蒸发的空茶杯，似笑非笑的自语道“姐妹情谊？”
    临近虚雪楼，赵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冲身后的范青等人吩咐道“带人去找无心、许猛跟林百川三人，把他们接到这里！”
    “喏！”
    等范青等人离开，赵祯拍了拍楚无忌的肩膀，指着虚雪楼的二楼，咂嘴道“无忌啊，记得一会我要是有什么不测，你千万别扔下我跑路，有你表哥的关系，上边那位姑奶奶绝不会得罪你！”
    楚无忌歪头不解道“什么意思？”
    赵祯伸出手接着雨滴，悲壮道“路上行人欲断魂，你哥我要断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