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磊落行

122、磊落湿衣襟


    骆冰感到鼻尖阵阵发酸,虽说认识梅常青较迟,却是最合得来。
    他强忍流泪的冲动,忽然哈哈大笑道:“好你个黑衣人果然有两下子,老子早就看梅常青不顺眼了,多谢你们帮我除掉他。”
    笑着笑着,两行清泪还是顺着脸颊滚下。好在夜色沉沉,那黑衣人对骆冰防着三分站得又远,倒看不见。
    黑衣人似乎也没想到骆冰会这么说,吃了一惊,道:“好,好你个冷血的人。不知道第二件事,你会不会气得跳起来。我知道,你和楚秋水比武,根源就在那天蛇阵后,谁脱光了楚秋烟的衣服。嘿嘿,告诉你,那个人就是我老子好不容易学会驱蛇之术,就用在你身上了。谁知道楚秋水突然插了一脚,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偷偷跟到山上,扒光了楚秋烟的衣服,本来我以为楚秋水一回来,你们一定要打个热火朝天,谁知道楚秋水居然如此脓包,就这么走了。”
    骆冰双拳紧握,狠狠盯着黑衣人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黑衣人哈哈笑道:“我身上抹了蛇药,那种蛇药一旦沾上鲜血,就会变成剧毒之物。我当然不会送死了。可惜楚秋水太脓包,不然你早已经已经死了。嘿嘿,不过也没分别,今天你还是要死。”
    楚秋烟愤然站起,转身要拿地上的断剑。只是她实在太过虚弱,才一弯腰,就险些摔倒。
    黑衣人笑道:“楚姑娘,你武功确实不错,以前我还真有点忌惮你。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老子武功大进,你又成了将死之人,我还有什么担心呢?”
    骆冰咬牙道:“第三件。”
    黑衣人脸色一肃,装出一副深沉模样,道:“这个,骆兄恐怕经受不起,我还是不说了吧。”
    骆冰尽量使自己语气平淡,道:“有什么尽管说,除非你不敢。”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我会不敢?告诉你,包大人已经对郭子仪动手了。包大人派人搜查了郭子仪的府邸,找出好几封通敌书函。如今,郭家上下已经被围紧,你别问,那个郭子仪可怜的小表妹也没有被逃脱难,哈哈……”
    骆冰定定神,道:“此事决然是假的。四岳忠心天魔,天魔当然也会保护薛冰母子。不到最后关头天魔不会让薛冰母子赴死。包子云手下有什么高手,能拦得住四岳?”
    黑衣人摆手道:“这里是欧阳清的宅子,为什么欧阳清不在这里呢?因为他去杀四岳了。嘿嘿,这四个人,不知道能不能敌得过飞鱼剑呢?我看不能。我听说,欧阳清将尸体挂到城门口示众去了,不过四岳的人头,我倒是带给了你。你要不要看看?”
    说着也不等答话,自顾自从背上袋子里取出四颗人头,扔在了地上。这些人头不比梅常青那颗清楚,想来没做过处理。只是黑衣人前头所说既然都是真的,此事自然也没必要骗人了。
    骆冰面色惨淡,只觉眼前一片黑暗,脑中“嗡嗡”作响,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伤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已经超越了他的极限,他快要发狂了。
    黑衣人身子一掠,抓起了楚秋烟,笑道:“这女人,那天没敢享用,今天就好好玩一玩。老子马上就把你大卸八块,但偏偏就留下你那双眼睛,要你清清楚楚看着,这女人是怎么被老子玩的哈哈哈哈”说着一下撕开了楚秋烟的衣服。
    骆冰的眼中只有仇恨与悲愤。
    但是别说自己穴道被封,就算能冲开穴道,之前和楚秋水一战耗费了九成九的真气,又如何能再出手?既然梅常青死了,薛冰死了,路长风也死了,自己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何必抵抗呢?
    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了,眼中的怒火也渐渐熄灭了。
    楚秋烟的惊呼声传来,似乎也没那么刺耳了。
    活着,就要背上无数包袱,就要被敌人欺侮,就要面对挚友惨死的悲痛,眼睁睁看着正不胜邪的悲剧,一幕一幕上演。
    死了,就死了吧,真是解脱。
    楚秋烟拼死抵抗,她想推开黑衣人,身体却倍感虚弱无力。
    黑衣人本就擅长外门功夫,肌肉结实,楚秋烟毕竟只是个女子,武技虽然高超,但真正说到气力,却是远远不及了。
    黑衣人撕开两件外衣,看见了雪白香肩,一只手便死死按住楚秋烟,接着伸嘴过去,便要吻下。
    楚秋烟拼命叫喊,见黑衣人头凑了过来,心中恐惧烦恶不胜,忽然张嘴使劲咬在黑衣人脸上。
    黑衣人吃痛,想推开楚秋烟,但楚秋烟惊惶愤怒下,用尽全身气力,死死咬着他,任凭黑衣人如何拍打,就是不肯松口。
    黑衣人感到脸上剧痛,猛然一掌拍出。
    楚秋烟口中衔着黑衣人脸上一块肉,重重摔在地上。
    黑衣人一摸脸,热辣辣的,全是鲜血,一块皮肉也被咬下了,痛得他几乎晕过去,急怒攻心,拔出腰间的鬼头大刀,指定了楚秋烟,操着一口山西话怒喝道:“小娘皮,小贱人,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黑衣人自从得到天魔指点后,武功进步极快,此刻如鬼魅般欺身过来,一把揪起楚秋烟,顺手还在骆冰肩上劈了一刀。
    骆冰穴道被制,无法抵抗,肩上顿时多了一条深深的创口。
    黑衣人见骆冰招架不能,大为放心。
    他摸着脸上的伤口,怒道:“小贱人,你敢咬我?看老子划花你的脸”转头过去,骆冰仍然伏在地上,浑身脱力,黑衣人笑骂道:“骆冰,你还趴在地上装死?好,老子一刀一刀划了这贱人的脸蛋,再来送你归西”说着一刀就割在楚秋烟脸上。
    楚秋烟却没有呼叫。
    黑衣人微微奇怪,扭头过去,楚秋烟竟然晕过去了。黑衣人冷笑道:“装死?老子要你醒”又一刀落下。
    但楚秋烟用力过猛,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蛇毒再次发作,任凭黑衣人怎么折磨,也难以弄醒了。
    骆冰见楚秋烟脸色发黑,知道必定蛇毒发作了。
    此刻黑衣人已在她脸上割了四刀,但她身子软软搭下,半点动静也没有。倘若不及时救治,恐怕楚秋烟很快便要离世了。
    骆冰心灰意冷,什么话也没说,心道:“莫非我真是不祥之人?身边朋友,从小时候铁摩勒被灭门,到长大后结交的梅常青、路长风、楚秋烟、薛冰、一个个都惨死。欧阳清离我而去,却飞黄腾达。既然如此,我何必继续活着害人?这一切,当真是天意”。
    黑衣人见骆冰不动弹,楚秋烟也全无反应,感到无趣,喝骂道:“好,老子现在就用了这女人,看你们两个是不是还装死”。
    说着撕下了楚秋烟上身所有衣衫。他见了雪白胸脯哪管得了许多,便扔下刀,开始解衣服了。
    骆冰见黑衣人如此嚣张,心中怒到极点,想要站起身来,可偏偏半点也动弹不得。他忍不住在心中对自己道:“天意,都是天意。若是楚秋水不随手封了我的穴道,哪会像现在这样?若是我不来这里找烟妹,今晚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事?若是楚秋水没有走,黑衣人气焰又哪里能如此嚣张?当真是天意我练的剑叫做武当,可这次真是有武不能当了。”
    想到这里,忽然脑海中闪过一段文字。
    那是自己早已背熟的武当剑诀总纲,刻在师傅闭关时的墙上。
    一胆力。二内劲。三敏捷。四冷静。剑法之根本。外四要也。剑法之精力。内四要也。表里精练。庶乎近焉。内劲云示与变劲拙力分歧。但无悠长之功夫。无准确之教练。无耐久之毅力。决无成果可言。是练剑者长习内家拳以蓄内劲。内劲之云其所由来者渐。非一朝一夕所能致也。
    思想心眼如司令。手足腰胯如部曲。内劲仓库丹田是。精气神胆须足够。表里功夫勤修练。身剑合一方成道。丹田譬犹仓库。蓄内劲之所也。身剑合一者。剑恍如其人肢体一部。凡其人之内劲能直灌注剑锋。则其锋不成犯也。
    默到这里,满眼都是泪水,什么狗屁天意?
    天意就是亡我,天意就是折磨世人。
    可笑,多少次比武时候,自己都会说:“吾之剑意,即为天意”到现在才明白,天意确实是剑,但是却砍在了自己身上。
    绝望之际,濒死之时,多少人多少事在脑海中闪过。有梅常青爽朗的笑声,有路长风冷静的眼神,有欧阳清开朗的话语,有楚秋烟跳脱的身影,有薛冰优雅的气质,有铁摩勒温文的举止,还有师父慈祥的面孔。
    而最后停在眼前的,是洗剑堂中刻着的那些大字。
    武当剑诀的总纲。这些字似乎在告诉你,何为天意,又好像在嘲讽你,说你错了。
    字的下面是图案,是武当剑诀的基本招式。
    自己练了这么多年,多少个日夜都是对着这扇墙壁度过,那图案自然也是记得异常清楚。忽然想起师父说:“等你能想通这些图案的时候,你就是中原顶尖的人物了。但如果想要更进一步,你必须忘了那些图。”
    笑话,记在脑海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忘掉?若是忘了,那岂不是连武当剑诀都忘了?那一身剑法,不也都忘了?
    骆冰怎么也忘不掉。但是将死之时,那些图案,却模糊了。
    骆冰暗暗笑道:“这就是要死了吗?老子也没受什么伤,但把剑法却都忘掉了。这下好了,就算穴道解开,体力恢复,也打不过黑衣人了。”笑两声,又流下泪来。
    好似师傅楚昭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向自己谆谆诉说。
    迷茫之下,经脉好似被锁紧了,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寻不到出路的冲天怨气血气在体内挤压冲撞。那忿恨血气化为形质,一点点地催促自己。骆冰大声喘息,双手向空挣扎。
    悲苦是空、仁义是梦。
    信仰仁、信仰义、信仰善,不如信仰自己的剑。只因信仰剑,所以能屠尽天下恶人,贯彻正道。
    心中模糊的洗剑堂那武当之上的剑诀图案,似乎连成几条红线,引着体内精血,飞速运转。精血越转越快,那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就是挡下楚秋水绝招时的滋味。
    刻在墙上的剑招,不仅模糊,甚至就不见了,但是体内那股忿恨血气,却如同着魔一般,走遍全身经络,冲到脑门,几乎要破脑而出。
    “啊”猛然间大声惊呼响起。正在脱裤子的黑衣人诧异抬头,却看见骆冰站起来了。
    “放开她。”声音很冷静,一点也不像骆冰说话的口气。
    听说愤怒到极点的人,反而会异常冷静。
    黑衣人也感到气势有异。
    骆冰不知何时已拾起了地上的断剑,可是他分明动也没动,甚至还在低声喘息,黑衣人已隐隐感到杀气的逼人了。
    骆冰整个人好像已成了一把欧冶子剑,散发着阵阵剑气,那剑气却是随着杀机而至。
    一阵冰凉刺骨的晚风吹过,骆冰的衣衫猎猎飞舞,似乎在走动,似乎又没有。黑衣人努力瞪大眼睛,却看不清骆冰究竟有没有移动,不由打了个寒战。
    骆冰全身的精神气力,都化为无形剑气,充沛在天地间,如动不动,似动非动。黑衣人想要移动,但天地却像是凝结了,死死困着他的双脚。一只无形的大手,好像就扼在喉头,他喘不过气来。
    黑衣人心中不胜惊惧,暗道:“好强的剑气不过骆冰又累又伤,真气必定不充沛,只要我拼死击破这股剑气,骆冰一定没力气再次凝结。”想到这里,拼命之念生出,当即甩开楚秋烟,举起鬼头大刀,向着远处的骆冰,奋力劈过去。
    这是他倾尽全力的一击。
    两人都是长啸一声,断剑大刀,都化为一片光幕。
    剑气顿消,黑衣人被震得倒退两步,胸口疼痛难忍。但他暗暗调息两次,察觉并未受伤,不由又露出了冷笑。
    天地间千浪狂涛的气势,已经消散干净。
    黑衣人视线被扬起的沙尘石屑遮挡,看不见骆冰状况,但是从那剑气异感能清楚感觉出,骆冰已经没有重新凝练剑气了。
    以骆冰的体力状况,一定敌不过神完气足的黑衣人。
    黑衣人微微笑了,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实力,想胜也是举手投足的片刻。
    烟尘里,似乎有火光闪动。
    只见骆冰的断剑上,竟生出一条吞吐不定的青芒,在夜色里弥漫,但骆冰剑上光芒极盛,竟如同一条正在游走的青蛇一般。
    黑衣人的眼睛瞪大了:剑芒,这就是内劲灌足之后的青芒。
    剑客的剑术内力高到一定境界,便可凝练剑气,以无形真气伤人。而剑气修为高到了绝顶,便可化无形为有形,即为剑芒。
    人们都说剑芒锐不可当,四十步外摧金断玉,百步外犹可取人首级,任何宝刀宝剑,均不能与之匹敌。单以剑气所蕴内力而论,此刻骆冰只怕已不输于楚秋水,而他霎那间参透武当剑诀,以内功灌注自身,通达四肢八脉,发出剑芒,虽然仍是能发不能收,但相比楚秋水的无剑之剑,威力已强上不少。
    黑衣人知道厉害,再看骆冰脸色阴郁,剑芒青光印在脸上,照得脸青渗渗的,分外吓人。
    他本想用几个坏消息摧毁骆冰斗志,谁想弄巧反拙,反让骆冰情急下用出剑芒,顿时骇破了胆,什么拼命的念头都没了,一收刀,扭头便走。
    身法再快,又岂能快过剑芒?青光闪动,一片光幕将黑衣人包围在其中。
    剑芒发出,威力谁敢小觑。黑衣人未及惨呼,已经化为一蓬血雾。
    骆冰用出这招,也是精疲力竭。
    眼看黑衣人已死,他心中一空,顿时晕倒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骆冰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微微亮了。他感到精力恢复不少,慌忙爬起,只见远处一大滩血迹,腥臭难言,但楚秋烟竟然不见了。
    骆冰分明记得,楚秋烟蛇毒发作,昏迷不醒,拖延这么久,恐怕是无救了。
    可是死则死尔, 尸体怎会也消失不见?骆冰心中大惑,四处寻找,
    但始终看不见楚秋烟踪影。恍惚间想起,自己最后剑芒一击,斩杀黑衣人,剑气纵横,莫非楚秋烟也粉身碎骨了?他努力回忆自己出剑时的情况,但怎么也想不起来。看着地上大滩的血迹,骆冰感到身子发软,不自禁跪倒在地上。
    杀了黑衣人又如何?能杀天魔吗?能杀欧阳清吗?就算有本事,能杀尽天下人,又能救活路长风吗?能救活梅常青吗?能救活薛冰吗?
    没了,什么都没了。
    骆冰感到不胜疲乏,躺在了地上。
    我要去到郭府,我要去救薛冰母子,皇上围起来郭府只是打压军功党而已,不会真动手的,北边的回纥压力还没有解除呢?
    把郭子仪杀了,谁去带兵打仗?皇上怎么可能一鼓作气把能领兵的杀了,自己难道带兵打仗去。
    想到这里骆冰吸了口气,不在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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