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剑吟苍穹

    曲终人散时，天色已微明。
    一场本应为残酷严肃的上门挑战赌赛，最后却在柳影和王胖子的打诨插科中演变成了一场闹剧。
    其实，在小七插向自己胸膛的那一刀之后，赌局，就已经提前结束了。
    她那刚烈耿直的一刀，不仅吓到了柳影和小胖子，更吓到了玉蝴蝶和她的姐妹们。
    被安排到一个别院梳洗更衣，略事休息之后，柳影和王胖子跟着丫鬟向内院深处走去。
    一路上，以柳影的五感六识，轻易的就听到了外院的各色杂音。一个乡土得叫“仁义村”的散人小山村里，怎么还有如此繁华的赌场和妓院？听这往来的人员规模和商业繁华程度，怕不是还要超过很多中小型集镇了吧？
    和小胖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很快就穿过隐秘的小径来到一处竹海深林。
    竹林里有一片紫色花海，花海环绕着一紫色小亭，亭中茶香弥漫，空谷幽琴，不似凡间景象。
    玉蝴蝶身着紫色袍装坐于上首，大姑娘沏茶，小七捶腿，另有一十来岁的小女孩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的操琴抹弦，好一派仙家气度。
    小七换上了一声白色素装，点缀淡雅黄色饰条，腰身紧束，胸脯圆浑鼓胀，精致柔弱的脸上一派委屈之色，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面对二人到来，玉蝴蝶颔首示意，大姑娘分茶待客，小七垂目无视，小女孩专注抚琴。
    宾主分位坐正，三盏香茗熏染之后，玉蝴蝶缓缓开口：
    “我想，你两个小子也并非刻意来我‘蝴蝶赌坊’斗赌挑战的，压根就是不懂规矩而已。”
    柳影嘴角一撇，也懒得去辩到底是自己不懂规矩？还是你老人家输不起？
    王胖子却是眼睛一亮，打蛇随棍上：“是是是，小胖哪敢到玉姨的地盘来捣乱啊，天地良心，纯粹误会，绝对冤枉，”吞了口口水，伸着脖子试探到，“玉姨，那刚才的赌局就不算数了吧？那，那个钱~”
    玉蝴蝶翻了个白眼：“想得到美！规矩就是规矩，不管你们是有意还是无心，这赌斗开始了就必须有个结果！否则，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谁还没一两手绝活？那我和一众姐妹们，不得早就撩起裙子卖肉去了。”
    言语一贯的麻辣强悍，底子里却透露出难以言喻的辛酸。
    王胖子低头无语，柳影也没滋没味的喝着杯中的香茗。香片已经透出了水味，实在是不耐泡，比自己自制的粗茶好不了多少。
    “我也不难为你们，第一局你输了，那是结论；但你救了小七这丫头一命，算我欠你一局，所以扯平了。”玉蝴蝶没有沉浸在酸楚的情绪当中，颇为光棍的直接抛下结论，抿抿嘴继续说道。
    “第三局，一局定胜负。我赢了，你们俩留下来给我卖命三年；你赢了，‘蝴蝶赌坊’归你们！”
    嘴里说着“你们”，可玉蝴蝶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柳影一人。
    柳影微微有些心动，“界垒之光”一事目前暂时不见曙光，自己也有计划找寻一个长期的落脚点来打开局面。赌坊，正是一个鱼龙混杂，消息灵通的所在。这里面的人力财力、消息脉络，都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说来听听？”心动的柳影扬了扬眉。
    “大约一个月后就是十年一次的组织交流大会，也称‘斗法峰会’，这是近几十年来最热门，也最热闹的盛会，甚至其风头渐有盖过军方举办的‘燎原大赛’，和学院举办的‘彩虹争天’研讨会的趋势。”
    “创办‘斗法峰会’的无忧盟盟主自其乐乃是一代人杰，身家丰厚之际，更是珈蓝星总统长乐乾元的好友。”
    “他的斗法峰会不似学院的‘彩虹争天’研讨会那般温和，以创新、研究和学生之间的比试为主；也不似军方的‘燎原大赛’那般历史渊源，更重视团队之间的杀伐布局、攻防演练。”
    “斗法峰会致力于一个‘斗’字，广邀天下英豪交流演法，战天斗地，只要能在此大会之上崭露头角，展现风采的，不仅能得到各大组织的青睐、总统的关注，甚至有可能引起军方高层、甚至神秘修仙门派的注意，可说是一步登天的绝佳机会。”
    “就算不在意这些名利的人，你只要有能力闯入前百强之列，大会的名次奖励那也是丰厚至极的。往年两届甚至出现了‘世界级’的神兵利器，和高阶修炼功法作为奖励的奢豪之像，直引得世人疯狂抢夺。”
    望着已经听得入迷，悠然神往的两个年轻人，玉蝴蝶最后总结道：
    “可谓是：一场斗法展鹏翅，一战成名天下知！”
    柳影眼前再次闪现出狂歌那嚣张霸道的一剑，心中已经是暗流澎湃、难以自矜了。强压着心中的向往，柳影沉声道：“那玉姨您的意思是……”
    “也？这就成了玉姨了？”脸色即使掩饰的再好，玉蝴蝶这个老江湖哪里还听不出来柳影的心思，不禁有些郁闷，早知道这么简单，自己这些老家伙还搞得这么复杂干嘛？却也忘了，自己这些人开始争论的焦点是什么呢。
    见鱼已进网、鳖已入瓮，放松下来的玉蝴蝶不再继续撒饵。后仰斜靠椅背，舒舒服服的接过大姑娘递来的烟卷吸了一口。直截了当的说道：
    “我这里有两个参赛的名额，可以让你和十三一起去见识一番，到时候，谁获得的名次高，谁就算赢了这场赌局。”
    “十三妹？水柔？”王胖子歪着头看向一直坐在一旁静心抚琴的小姑娘，突然咧着嘴恶狠狠的说道，“何必搞得这么复杂，我还有更简单的办……”
    “噹~”
    话音未落，一个锅烟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到小胖子头上，同时收获了两双卫生眼和一个龇牙咧嘴的鬼脸。
    “不许互相攻击！”玉蝴蝶的怒吼声堪比河东狮吼。
    嘴里吼着小胖子，眼睛狠狠盯着悠然饮茶的柳影。
    柳影哑然一笑，一把扶起趴在地上无限委屈的小胖子，开口道：“我‘孤狼’本就是一散人雇佣兵，要我给你们的种子选手保驾护航也好，雇我替你们打比赛夺名次也罢，都是生意，咱都接。”
    环顾四周，柳影的唇角轻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讥讽，“这又是酒德、又是赌品的，一会不得再来个色诱、气度考核啥的，何必呢？知道的，还赞一声这‘酒色财气’的雅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千金看上我了，几个猥琐的老家伙在挑女婿哩~”
    冷场、彻底的冷场。
    玉蝴蝶尴尬得忘了抽烟，大姑娘木然的表情闪过一丝异样，小七和十三两双美目惊讶的来回转头，王胖子恍然大悟的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一阵爽朗的大笑打破了被柳影拆穿后尴尬的局面，一个壮如山岳，一个文若学究的老者分别从左右两边竹林钻了出来。
    左边的老者正是胖子的肥硕老爹，穿着一件松散的大褂，笑眯眯的仿若一个闲暇窜门的乡土富家翁。
    初次离家出走的小胖子吓了一跳，赶紧连滚带爬的跑过去跪下磕头。
    而柳影的注意力却基本放在右边的学究身上，清瘦矍铄、面容刻板的老者健步如飞，大袖飘飘拒绝了小七和十三的扶持，瞥了一眼柳影之后，自顾自的坐进亭子开始饮茶，不理会其他人。
    这一眼轻描淡写、烟火全无；
    这一眼惊涛骇浪、繁星当空。
    柳影低眉垂首，心中震颤不已、脑中嗡鸣如撞钟。
    虽然他一直都在心分三用，三分留作接人待物，三分用在“不坏”最后汇聚头顶的编织修炼，三分用来警惕周边。
    但这个学究模样的老者却完全不在他的感知之内！在他踏出竹林之前，自己竟完全没察觉还有胖子老爹之外的第二人！
    他超强的感知能力半是天授、半是机遇，与他自身的战斗力一直都不在一个档次，可说是他孤身闯荡异星的超绝底牌之一。
    可今天，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迂腐学究，却将他的这张底牌彻底撕碎！
    忌惮的情绪化作一股危险的凉气直窜头顶，一天一夜间，已编制到百会穴附近的“不坏”金丝疯狂扭动，犹如万千毒蛇遇险归巢，又似雨后尖笋破土成林。
    “轰~”
    一声巨响自颅内轰鸣，万千气劲如白鸟离巢。
    柳影霍然起身，闭目压住眼中的精芒，强忍着头顶百会穴处传来的漩涡撕裂之痛，哑沉着嗓音飞速说道：“这件案子我接了，有何考核付何报酬都跟我的经纪人谈。”
    一把将跪在胖子老爹脚边的王胖子提到面前，柳影没有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转身飞掠而去，只留下一句交代，“累了一天，旧疾发作，先借玉姨房间一用，待我调息过来即刻出发。”
    望着突然急速离去的柳影背影，众人一片愕然，小七和十三更是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这个帅气淡定的青年怎么在语出惊人之后，突然这么惶恐慌张的匆忙逃走，难道……
    两人望着在老村长面前唯唯诺诺的小胖子，再看向一出来就把那人吓走的老学究，“呀~”的齐声惊呼一声，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又一起紧捂着嘴，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玉蝴蝶和胖子老爹却没有理会两个小丫头的幼稚遐想，彼此对视一眼，然后齐齐转头看向老学究。
    老学究收敛了眼中的万千星辰，闭目闻香、八风不动。
    见惯了老搭档的这副做派，胖子老爹也没有办法。咧了咧嘴，转头看向被提到面前的小胖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么说，这笔生意，是‘小王老板’来和咱谈了？”
    腿肚子打着哆嗦，脸上肚皮上的肥肉如同筛糠般跳动，小胖子仰头看着面前阴笑狠辣的老爹，破罐子破摔的嘶吼一声：
    “岂敢岂敢，那就要请‘老王老板’多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