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服的裙摆(全)

第16章


伊蓝说,“让我替她上课,行不行?”
  “章老师的病需要很多天才能好吗?”他奇怪地问。
  伊蓝看着他,大眼睛里充满了雾水,过了半响,终于说:“她是癌症。”
  “呀!对不起。”他显然吓了一跳,“还没做手术吗?”
  “请让我上课。”伊蓝说,“你可以试,第一堂课,我不收钱。”
  “你是她女儿?”
  伊蓝点头。
  “我们通过电话。”他说。
  伊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告诉你妈妈病了那次。”
  哦,这回伊蓝记起来了,那个温和的男声,应该是他。
  他想了想说:“我看还是你妈妈的病比较要紧,你是不是得照顾她呢?”
  “她常常睡觉,我可以走开的。”伊蓝说,“请考虑,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
  “那好吧。”他掏出他的名片递给伊蓝说,“上面有我的联系方法,你告诉我你方便的时间,我可以用车子来医院接你。”
  “她一般是什么时间去?”伊蓝问。
  “每周三次,一,三,五的下午,丁丁从幼儿园放学,五点钟左右吧。”
  “谢谢您。”伊蓝将名片小心地收到裤子口袋里。
  “衣服湿了,夏天也要小心感冒。”他指着伊蓝的衣服说,“还是换一件吧。”
  伊蓝点头,转身离开。走了很远回过头,发现他还留在原地看着她,并朝她挥挥手。走过拐弯处伊蓝掏出他的名片来细看,知道了他叫单立伟。名片上只是这个名字,没有头衔。地址好像也是家庭地址,无从知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接纳了伊蓝。而不是像别的家长那样断然反对,在这之前,伊蓝已经找到她的电话薄打过一些电话,家长们均委婉地拒绝了她,更要命的是,艺校的负责人今天已经打过电话来,说是学校不能干等她回去,所有的家长都已经要求换老师。
  私人的学校,就是这么残酷。
  人没走,茶已凉。
  她病后就没用手机了,这些电话是都伊蓝替她接的,伊蓝没敢告诉她。
  病情,也没敢告诉她。秦老师说,稍等等,等确诊了再说。那晚,是秦老师送她到医院里来的,她培训不忙,去看伊蓝,家里没人,于是在楼下等,结果眼睁睁地看着章阿姨从出租车上下来,一头载到了地上。
  秦老师赶紧喊住那辆没开走的出租车,把她送到了医院。
  没有想到,查来查去,结果会是如此的冰凉。
  “她是个好人。”秦老师握住伊蓝冰凉的手说,“这么多年她视你如已出,你应该感到庆幸。”
  伊蓝一直在发抖,她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乳腺癌也不是那么难治的,我就听说好多人治好过,最多把它切掉。”秦老师说,“你不要担心,现代医学很发达。”
  “是不是要很多钱?”伊蓝问。
      “你不要担心。”秦老师说,“我这就回去想办法。”
  “可以卖房子。”伊蓝说。
  “那怎么行?卖了房子在城里怎么安身?”秦老师安慰她说,“还不到那一步,不是还在化验吗,也许是误诊也难说。”
  误诊?
  好像这么多天以来,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两个字上。
  伊蓝和单立伟告别后并没有回病房,而是去了主治大夫的办公室。主治大夫是个中年女人,伊蓝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打电话,那个电话很长,大约是说晚上在哪里吃饭唱歌,伊蓝站在一旁,很耐心地等她打完才开口:“我想问问47床的病到底怎样?”
  她翻着病历。看了看伊蓝说:“你是她什么人?”
  “女儿。”伊蓝说。
  “那天那个呢?”
  “朋友。”
  “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有。”
  大夫忽然叹了口气,然后说:“其实我那天就说过了,快筹款吧,准备手术,越拖会越麻烦的。”
  “需要多少?”
  大夫看了看伊蓝说,“先准备十万再说。”
  伊蓝的头轰轰乱响,她只有一万块。那一万块是她的奖金,除此之外,她们的存款实在算不上一个数目。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病房。她不高兴地说:“送个人怎么这么半天?”
  “去了一下卫生间。”伊蓝说。
  “我今天要出院,你去办一下手续。”她说。
  “不行的。”伊蓝坚决地说,“你不可以出院的。”
  “你懂什么!”她说,“这里睡一天是睡一天的钱,我宁肯在家里睡。”
  “你就知道钱!”伊蓝说,“钱有什么用!”
  她一耳光挥到伊蓝的脸上来。
  旁边病床上陪床的阿姨都看不下去了,她疾步走过来,拉开伊蓝说:“不要打孩子,我看这两天她都累坏了。”
  “我家的孩子!”她直着脖子喊,“我打关你什么事!”
  “你打!”伊蓝推开那个好心的阿姨,冲到她面前说,“你打啊,打啊,你打我你的病就能好了吗?如果能,你打死我好啦!”
  “别这样,姑娘!”阿姨冲上来抱住她,劝她说,“算了啊,妈妈也是身体不好。”
  眼泪从伊蓝的脸上止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看着伊蓝的眼泪,忽然就怕了。
  这么多年,她很少见到伊蓝流泪,伊蓝的泪水轻易地击垮了她,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然后,她从床上下来,摇摇晃晃地朝着外面走去。伊蓝远远地跟着她,看着她在过道上询问一个护士,两分钟后,她走进了刚才伊蓝才进去过的那个办公室。
  伊蓝在墙边靠住身子,努力让自己站稳。
  知道就知道吧,知道了,也末必就是坏事。
  林点儿和萌萌就是在这时候来的。林点儿戴了一顶有些夸张的花草帽,她和萌萌的脸都被晒得红红的,由此可见外面的阳光有多么的炙热。
  “我都知道了。”萌萌说。
  “我们都知道了。”林点儿说。
  坏消息,总是传得这么快。
  伊蓝把头扭过去,看着她从医生的办公室走出来,伊蓝知道,她也知道了。她走的慢慢的,很慢很慢,脚看着地面,头低着,像是在费力思索一些什么。伊蓝不由自主地奔过去,扶住她。她并没有拒绝,母女两个就这样走回了病房。
  伊蓝扶她到床上躺下,她忽然变得像个孩子,说:“我要喝水。”
  伊蓝倒了水来给她,她几口喝了,倒到床上,眼睛闭起来,像是睡着了。但是伊蓝清楚,她没有睡着,她的大脑还正在反应,超速度地运转,慢慢消化和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
  林点儿的小脑袋探进病房,向伊蓝招手,示意她出去。
  伊蓝走到外面。林点儿说:“伊蓝姐,电视台让我给你带个话,省里的比赛在八月二十九号,开学前两天。”
  “我去不了。”伊蓝朝里看看说,“她这个样子我哪里也去不了。”
  “第一名有三万块奖金。”萌萌说。
  伊蓝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又飞快地暗了下去。
  “来不及的。”伊蓝说,“医生说这两天必须交十万。”
  萌萌叹气:“本来可以到班里募捐的,可惜现在是放假。”
  “你别急。”林点儿老三老四地说,“容我想想办法。”
  林点儿和萌萌离开后,伊蓝回到病床边。她听到伊蓝的脚步,忽然睁开了眼睛,从床下摸出一个信封说:“去,帮我还人家一千块,我把地址给你。”
  “怎么了?”伊蓝问。
  “他只应该给一千块,却给了二千块。”她说,“你去还给他,我跟他说我不要这个钱,这样子不尊重人!”
  她的愤怒让伊蓝无可奈何,她很想告诉她单立伟根本就不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所以单立伟这么做肯定不是因为所谓的“同情”。虽然伊蓝也不明白单立伟为什么要多给这一千元,却也觉得她实在犯不着表现得这么激烈。
  “你不愿意去我去!”她从床上坐起来说,“我还没死,还走得动。”
  “还是我去吧。”伊蓝从她手里接过钱,强行把她按到床上去。
  已是黄昏。盛夏黄昏的太阳依然余威不减,无声无息地吐着疯狂的热浪,有空调的公车需要二元钱,伊蓝只能坐没空调的。转了三次车,才辗转到了名片上的那个地址。那是一个高档的别墅区,伊蓝清楚地说出单立伟的名字以及房子的号码门口的保安才放她进去。很远的,伊蓝就看清了保安指给她看的那幢别墅,院子很大,有一颗很大的桂花树,像极了青木河镇那个疯女人家门前的那颗。前尘往事在瞬间击痛伊蓝少女的心,她站在原地,好久不能动弹。
      直到听到一个小孩号啕大哭的声音。伊蓝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朝着房子走过去。
  哭声就是从单立伟的房子里传出来的,伊蓝敲了敲门,没人回答。孩子却是越哭越厉害。伊蓝从窗口看去,很快就看到一个小孩子坐在客厅地板中央高声大哭,小孩的样子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地上的各种各样的玩具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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