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地冲击

正月初三，
    天气沉闷，阳光晦暗，
    萧萧木叶，焦无生机，
    死气沉沉地随着和风有气无力的晃动，似是很不情愿的样子！
    无忧随母亲到外婆家省亲，母子二人乔装，策马，途经南海无极山，
    突然，冷雪姬感觉到一股杀气从四面八方靠拢而来，
    “忧儿，小心！”冷雪姬提醒道，
    无忧听见此话，亦已感到周身好不自在，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了上来，刺激和恐惧，心跳得好快，恐怕连母亲也能听见，胸口觉得堵得慌！
    刚从无量山还家，才刚满十六岁的少年，虽学得一些武功，略有修为，但江湖的杀戮真得离得他好远……好远！此时他因好奇而觉刺激，因未知而觉恐惧，倒也正常！
    一群黑衣人，庞大的阵容，如波涛，如骇浪，就连身经百战的冷雪姬有些慌乱，手心也不禁沁出汗来……
    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但有母亲在，无忧倒也可以稳住，没慌了手脚罢了。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拦我们的去路？”冷雪姬只瞟了一眼，并不动色，只喝道，
    “前面的想必是诸葛夫人，我等奉教主之命，特来送你等上路！”一个脸上有疤的狰狞的面孔道，
    冷雪姬也不动气，唯冷冷笑道，“笑话，就凭你们？”
    那人一见冷雪姬内力暗聚，似欲出手，暗忖着时辰应该未到，赶忙道，“请夫人且慢动身，我教尚是知道的，夫人武功高强，本教恐怕只有教主一人可以匹敌，于是便请了一位客人，也许，夫人对我们请来的客人，定会很感兴趣，也说不定！”
    无忧在旁，实看不下那刀疤厮的丑恶嘴脸，不禁有些倒胃，怒喝道，“呸，荒谬，少说废话，放马过来！”
    那人却不急着恼火动手，只道，“夫人难道真不知道这位客人是谁吗？”
    冷雪姬不耐烦道“那你叫他是谁？”
    “诸葛子玉！”那人奸笑着一字一字道，
    冷雪姬不禁打了个寒颤道，“哼，一派胡言，你可知我是何人？”
    那人行了个躬道，“在下是认识的，江湖人称‘最怕江湖西施笑’的冷雪姬，月弧柳叶剑，一弦定乾坤，谁若连你老都不认识，还怎在江湖上立足？”
    冷雪姬冷冷道，“你胡言乱语，我本该割去你舌头，既能认得我，就请让开一路，否则别怪我大开杀戒！”
    那人道，“先请夫人忍耐片刻，我家客人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娘亲，他胡说八道，爹爹不会是那样的人！”无忧说着，跃马上空，如盘龙，如雕雄，只见剑光一闪，已悠然落于马上，那刀疤厮已倒在地上，此生已尽，再也爬不起来……
    冷雪姬满意地点了点头，无忧十余年的师从，武功修为，从这一跃，一旋，一削，一落中就可略见一斑，于是也摆开架势，母子相依，同心欲行一战，众影晃动，天空尘土飞扬起来……
    “尔等住手！”只见一高大俊朗，只见此人，貌似潘安，气胜松柏，天庭满而地仓圆，剑眉下发出的锐光里透着股令人无不折服的霸气，此人不是诸葛子玉是谁？
    说话间已一掌打出，下手狠毒，只见佳夕几欲倒在马上，勉强应付了过去！
    “你……”冷雪姬从马上飘了过去，挡在无忧马前，目光中满生恨意和不解，被白贝微咬的樱唇，红中泛出一点微白，宛如一朵绽放的桃瓣那么娇艳，这就是她深爱的男子，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又怎会忍心对自己的亲身骨肉下如此毒手？寒冰掌，只有区区五式，却威力惊人，倘若一掌击中必死无疑，明眼人就该看出，这一掌已使尽力道，幸得无忧自幼习得武当静定心法，否则焉能逃过这掌？
    冷雪姬一点也不惊讶，无忧竟能逃过这掌，她惊讶的是，这个曾经自己深爱着的，却毅然抛弃自己，不论什么原因都不能轻易被原谅的负心人，为何又会在这里出现，而且专程来送自己母子二人上路的？冷雪姬笑了，笑得那么冷，冷得那么凄凉！
    诸葛子玉道，“夫人近来可好？”
    简直是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原先心里还想着是不是被什么旁门左道弄得神智不清了，要是那样尚可原谅，不是吗？毕竟是相爱过的，也许真的有苦衷也说不定，闻得如此一问，如晴天之霹雳，冷雪姬此时眼前一黑，几欲瘫在地下暗下道，“怎么会……”，无忧当然知道身前之人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甚感意外，又一时想不清缘由，只是立于马上，不语！
    当然诸葛子玉看都不看他一眼，眼里有一丝的绿光，无忧不禁有些心痛，父子久别重逢，本是件很温馨幸福的事，而……
    诸葛子玉眼中泛着可怕的绿光，曾经从未有过的绿光，直盯着冷雪姬，诡秘微笑道，“如此见面，夫人没想到是不是？”
    冷雪姬神情显得萎靡，缓声道，“对，对，想不到，想不到的！”
    “只要你束手就擒，从此皈依我不死教门下，我绝不伤害你们母子！”
    “不死教？你怎么会……！难道，我不那样做，你连亲骨肉都……”冷雪姬方才缓过来，一滴泪竟掉了下来……
    不死教，要说诸葛子玉拥护不死教，她信吗？不信，天下人都不信！再无耻猥邃的江湖人也不会随意抛弃自己的国家的！不死教，西夏，诸葛子玉，大宋！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诸葛子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错，不为我用，必杀之而后快，如今你想清楚了没有？”
    冷雪姬哭骂道，“想清楚了，你不是诸葛子玉，你不是，诸葛子玉已经死了，死了！”
    诸葛子玉听她哭骂，也不管她，只道，“我既已知道了你的答案，念在你我夫妻一场，你母子还是自我了断的好！”
    “你……你……怎会变成这样？”冷雪姬简直要晕过去，只觉天动地旋，无忧在旁听着，已是泪流满面，见母亲身子略有不稳，赶紧下马扶住，凶眼直瞪着眼前的父亲，不，是这人，父亲？他不配！
    冷雪姬神情憔悴，眼波无神直视着诸葛子玉道，“你，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真的爱过我？以前的温存都是装不出来的，不是吗？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
    “哈……哈……，没有想到是不是？”诸葛子玉狂笑道，那笑声竟比狼啸声还难听，“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我既是不死教门下，和你结为夫妻，自然也只是想找机会除掉你！”“你说得都是真的，都是真的？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冷雪姬近乎瘫在马上，
    诸葛子玉道，“想必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先假借你手，除掉毒龙教教主，现在可不就轮到你了，这道理，都不懂吗？”
    “……”冷雪姬已是无语，面如死灰，已如钱纸飞沫一般，了无润色！
    诸葛子玉继续说，“当年，你带领八大门派围剿毒龙教，八千人，八千余教徒一夜之间竟然被你等全部杀光，当时就没想过那些都是你们大宋抵抗西夏的力量吗？”
    “可你，你也是宋人，却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个，你需要知道吗？我在你的生命中出现，也只是想除掉你而已！”
    冷雪姬无力地接道，“所以你……”
    “不错，所以我故意接近你找寻机会，却始终没能找到机会，想将你引入江湖，伺机而动，不想你却不愿再涉身江湖，庄内到处都是你的贴身亲信丫鬟，就是想投毒，都没机会，而我无赖之下只有离开，你现在可明白了？”俊朗的面庞扭曲变形，甚是显得难看，那神情像是定要吃了她才肯罢休似的！
    冷雪姬喃喃道，“你……你欺骗我，骗了我十六年，十六年啊！”
    “事实上，我又何止要杀你，我还要杀遍武林，当年苍岭一战我西夏多少豪杰含恨逝去，我要你们血债血偿……！”牙咬得直响，片刻又道，“你能死在心爱的人的手里，也是一种幸福，不是么？”
    “你真的以为能杀得掉我吗？”冷雪姬此时已振作起来，抖擞了精神，稍后会有一战无疑，无忧听到母亲的话，也已准备好奋力一战！
    “没有把握，又怎会如此草草行事呢？想必你还不知道吧？翻云镇潇湘阁楼就是我教开的吧！”诸葛子玉冷笑道，
    “你……”冷雪姬已觉有些不对，失声狠狠道！
    诸葛子玉道，“你已经中了本教的软经疏骨散，无色无味，你倒是小心的很，仔细查过，却怎么也测不出，入口香醇的饭菜茶水中无一不放了些药末，说话间，也应该到时辰了吧？你若只能发出五成的功力，你说，我还会怕你不成？”
    冷雪姬不禁一震，痛骂道，“伪君子，以前，以前，我怎么就没有看出你这禽兽的真面目呢？”
    “现在知道已经晚了……”诸葛子玉，眼中的绿光更亮了，“你若死了，又有谁会想到，是我下的毒手？”
    冷雪姬道，“那孙碧芳……”
    “自是我教护法弟子，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跟你说这些何用？快快受死！”
    此时无忧已明白过来，眼中生出的只有一样东西，仇恨！他咬牙，轻轻道，“虎毒尚不食子，此人已不是我父亲，我没有父亲，只有母亲！母亲，事到如今，我们跟他们拼了！”
    “都是我拖累了你啊，孩儿你怕不怕死？”冷雪姬向儿子望去，甚是清秀的脸上恨意重生，怒火暗烧，听到母亲的话，不禁又恢复了平静，“只要能和母亲在一起，无忧就是死也不怕了！”，声音凄惨，悲壮！
    这软经疏骨散却不是毒药，只是让人每每使招，只用得一半内力，，因为没有冷雪姬测不出的毒药，天下无人不晓，又何苦白费那力气下毒？此时母子二人神智尚还清楚得很，分工明确，母亲主攻诸葛子玉，无忧对付剩下的不死教徒！
    虽只能施展一半的功力，敦厚的武当内功修为，尚不碍事，况且只有高手间过招，内力才显得尤为重要的，无忧凭着巧妙的太极剑法，唯借力用力，转战于六合之内，尚显得飘逸自如，每招每式都游刃有余，说什么恶虎不及群狼，到这里倒也这是废话了！只是想是赢也难，虽是剑似乎就要或削或刺到，人时总被另个人的一攻所打断，却只像是一场表演……
    冷雪姬擅长步法，美其名月之影，剑法美其名月之弧，掌法为寒冰掌，还有一必杀招雪花满天，不过此招不能轻易使用，只因一旦用后，再无剩余内力；诸葛子玉步法清风步，剑法亦是月之弧，此剑法就是冷雪姬所授，掌法亦为寒冰掌，曾传予冷雪姬，必杀招竟是枫叶飘零，也是作最后一击时才用，此二人对战，内力就显得甚是重要，二人飘飘乎如仙，只见无数幻影、光芒晃动，蓝中生红，红中生绿，宛如一对相爱的仙人在漫舞，对视间神情里隐约可以看到曾经留下的相爱的痕迹，为什么，为什么会到这么一天？
    冷雪姬终还是在几百个回合之后，内力上已有不济，败了下来，忙唤道，“我儿快走！”
    顷刻间两人奔出三丈，
    而此时还是无法逃脱，“身后已无路，唯见落凤崖！”无极山落凤崖上几千年前就刻着，江湖的事，有时很让人匪夷所思的，这刻在崖上的字迹究竟是谁留下的？无人知道，就像昔日的枕边人，如何能变成如今的夺命刺一样让人难懂！
    新一轮的对峙又将开始……
    这时只见漫天的雪花缓缓地飘落，竟真的下雪了吗？不，那只是幻像，死亡前的幻象，只因倘若有人，遇到了这样的雪，就再也不能留在世间！只是这如今只有了一半的威力！
    “雪花满天？”众人惊呼着四处逃窜着……
    冷雪姬在赌，如果赢了，她母子俩就可以全身而退；如果输了，可怜的孩子，她不敢想，也不愿想，自己会用这一招来和曾经相爱的人拼命，
    世事随古本无常，唯有婉然一吟唱，
    对酒当歌灌断肠，难得糊涂莫思量。
    心痛肠断，无酒，无歌……
    这时嗖地一阵冷风刮起，无数片枫叶有无到有，又由有到无，枫叶？这儿有枫树吗？亦是幻象，只是与雪花满天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有十成的劲道！
    顿时，漫天无数的光束纵横交织在一起，像是织布少女手中的正在穿连的绸丝……
    许久，大地恢复了静寂，无数的尸体躺在地上，
    “无忧……无忧……”冷雪姬没死，她还活着，在四处张望，彻斯底地喊着，
    “娘亲，我在这•••我在这•••”许久，尸体堆里才传来回应声，有一人踉跄着爬起来，朝着冷雪姬正笑着，笑得那么开心，他，无忧也没死，忽然间脸色却变了，他看见，此时地上动了动，诸葛子玉已爬起来，拿着剑，正走到冷雪姬的面前……
    无忧眼睑都开始泛红，眼前的这人是他的父亲，分别了十三年的父亲，十三年未见的父亲！就是这个父亲此时亲手持剑走向他母亲……
    “母亲……”一个飞跃过去……
    剑，那柄银色的，剑柄上雕着十多颗紫金宝石的乌黑刺锋的名剑，那柄名贵的诸葛家传宝剑此时竟插在了诸葛后人的胸中……
    无忧嘴角漫出丝红，使出全力，趁势打出了最后一招，武当密宗“闪通臂”，掌风飘起，如此高手的诸葛子玉此时已被震出丈许，弯下腰去，半天抬不起头来……
    “母亲……”无忧含着泪喊道，
    冷雪姬感到天要塌了，“孩子……”，一滴泪滴在无忧的身上。。。
    “母亲，你不要难过……能够……能够死在母亲的怀里，孩儿……”
    “不……不……，你不要再说啦！你不会有事的！”冷雪姬将无忧紧紧抱入怀中，一路丝红下溢，染中冷雪姬怀里，却似此在她心里，无忧浅浅地吸一口气道，“自小……看到别的孩子，有爹有娘陪在身边，孩儿好甚羡慕，每天就……就梦想着……有一天学满归来，我们……我们一家人快乐度日……再也……再也不分开……”
    万物都凝固了，无忧紧握母亲的手此时已松开，“嗒……”垂落下来……
    冷雪姬全无表情，紧抱住着儿子的手已经麻木，她面如死灰，哭嚎道，“诸葛子玉，我冷雪姬今日不死定会回来取你性命，就是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冷雪姬抱着儿子，一步一步地，不，是爬着，向崖壁挪去……
    下面是澎湃的海水，汹涌的暗流，巨浪肆虐地拍打着壁岩，发出诡异的声响，杂合着冷雪姬最后的嚎声，胜似鬼哭一般难听，却也惊得诸葛子玉不禁打了个冷颤，一道霹雳从天而降，乌云压下，大雨澎湃，天地间依然充满着冷雪姬的嚎声，那嚎声响彻云端，伴随雷声而下，诸葛子玉像是此时方醒一般，弃剑，踌躇崖沿，断崖之上竟发出狼嚎般的嚎哭声，“为什么！”
    怕？不错，他怕是因为他做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一件事，而这竟已是事实！
    “我纵是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一直响彻在他的耳边，鼓膜，脑海里，时刻折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