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见月和他的狐狸

清见月回到宴会厅，陆倾城欢喜不已地拉他在身边坐下，讨好地把冰糖燕窝捧到他面前，总算如愿以偿地博得今晚他第一朵笑容。
    众人都不禁吁口气。好了，看样子今晚的宴会不会那么难过了。
    陆老夫人看一眼黯然离去的许芸，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似的，内心深处的感觉一瞬间变得错综复杂。
    天空一碧万顷，月儿就似那薄冰削成，散发着冰冷侵骨的寒光。许芸独自立在梅花树下哭泣。宴会厅不时传来欢笑声，乐声悠扬，歌女唱起喜庆的歌。忽然，鞭炮轰鸣，锣鼓声声，由远及近地移到宴会厅前，一定是舞龙舞狮队正在宴会厅前欢腾，庆祝新春的到来，也就更显衬的这里是多么的凄凉和孤寂。
    许芸越哭越伤心。
    一个黑色的影子宛若空气里的一抹黑烟似的，从梅花林的深处悄悄移来。就在他愈来愈接近时，有巡视的陆家堡战士经过，他犹如幽灵般无声无息的又迅速消失。
    时光如梭，转眼间到了玉兰花盛开的季节，陆倾城带着清见月从书香院移居冰园。这天晌午，倾风走进兰院，走进温暖融融的香厅。
    “你来了。”
    陆倾城站在窗边正往园子里看，倾风走到他身边，他竟是头也未回。
    “看什么呢？”
    倾风也移到窗边往园子里看，一眼望去，满园盛开的玉兰花宛若满空飞舞的雪花。清见月脸上蒙了块布，在如雪似的玉兰花林里钻进钻出，与小倩、小麻雀、小乌雅、白狐玩闹嬉戏。“我当你看什么呢？捉迷藏也能让你看的兴味盎然。”
    玉兰花林里，清见月扯下布巾，汗水在阳光下挥洒，那张脸犹如春天里的桃花般艳丽。他淘气地捉住白狐，把布巾蒙到白狐脑袋上。白狐追着小乌鸦猛跑，小乌鸦一边跑一边尖叫。眼见就要撞上树了，他猛然转弯。白狐因为看不见，一头撞到树上，昏倒。
    清见月捂住肚子大笑，陆倾城也是一脸幸福的笑容。
    倾风笑道：“看样子，见月已经恢复了，搬来这冰园住果然是个很不错的主意。堂兄，你该如何感谢我呢？”
    “你先别急着邀功。”陆倾城苦笑道：“这两天搬来冰园住，他算是给我点好脸色。前些日子，他看见我，就象看见他最恨的烤番薯，捏着鼻子一脸嫌恶的就跑。”
    倾风放声大笑，然而，他突然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似的，豪爽的笑声被狼狈的咳嗽声代替。
    “看见什么了，让你这样激动。陆倾风若是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了，传出去会笑掉人大牙的。”陆倾城回眸。
    倾风顾不上理睬堂兄的挖苦，眼睛紧紧地盯着玉兰花林深处秋跹上一个佳人。
    乌绢般的秀发，幽明深邃的双瞳，点了胭脂的红唇，把一张脸衬得比雪还要白、似玉般透明，不是何云雅，还能是谁呢？
    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泪颜，自那日之后，就再也无法忘怀。然而，自那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何云雅。今日乍然一见，怎能不让他心情激荡。
    “她怎会在这里？”
    倾风再怎么极力地镇定，声音还是无法掩饰地微微颤抖。
    “你不是与见月打赌，如果他能把何小姐请到你面前，你就输给他一百根棒棒糖吗？”陆倾城笑道：“如何？你的一百根棒棒糖准备好了吗？”
    倾风惊讶地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他兄嫂都不能说服他，见月又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问题，你就要问他了。”陆倾城骄傲地看向远处的清见月，巧的是，清见月也正往他们这个方向望来，阳光下，他脸上咧开淘气的笑容，并拔脚飞快地奔来。陆倾城笑道：“讨债的来了。”
    等倾风注意到时，清见月已经扒着雕花窗，笑眯着眼睛看他，好像他就是棒棒糖似的，“倾风，一百根棒棒糖。”
    倾风没好气道：“见月，一百根棒棒糖吃下去，会长虫牙的。”
    清见月扮个鬼脸，“这个不需你操心，我吃完棒棒糖，一定会嚼茶叶的。”伸手扯扯陆倾城袖子，叫嚷道：“口渴，口渴。”
    陆倾城立刻殷勤地倒茶。
    清见月眨着眼睛，一副鬼灵精的样子，“何小姐一会儿要去翠廊。”
    倾风目光远眺，倏又收回眸光，笑道：“见月公子不用担心，您的一百根棒棒糖，晚上就会有人送到。”
    清见月象一只馋嘴猫似的流着口水喊叫：“要一百种口味的。”
    “哎呀呀，陆家堡未来的堡主夫人，流着口水嚷嚷着要吃一百根棒棒糖，不知道传出去会不会让人笑掉大牙。”倾风临去前，还不忘调侃她几句。
    清见月满脸通红，真想变成一只猫扑上去把他当鱼吞了，正巧陆倾城端茶过来，看着他气急败坏的可爱样儿，目光里顿时闪出灼热的火焰。清见月吓得撒丫子就跑。
    陆倾城急道：“见月，你的茶。”
    “我不渴了。”
    清见月头也不回。陆倾城默默地望着他优美矫健的身影，不禁叹了声气。
    外面忽然传来禀报声：“白大主管来了。”
    白一挺风度翩翩地进来，笑道：“堡主，您老人家的麻烦来了。洪万通洪大人派人送信过来，明日他将携同夫人、俩个女儿拜访您，顺便参加两天后安国的婚礼。”
    两天后是李安国与周艳华小姐的佳期。自那晚的第二天，李安国就带上媒人彩礼登门提亲，蔡大奶奶答应得非常爽快，如果不是蔡伯安拦阻，蔡大奶奶很有可能当天就要他来轿子把妹妹抬走，那紧迫急切的样子生怕煮熟的鸭子会飞似的。
    陆倾城的脸就好象被人砸了一堆狗屎似的，厌恶道：“我拒绝的还不够清楚吗？”
    “您拒绝的很清楚，所以，洪万通大人很不高兴，这回我们的一桩生意也因为您的拒绝而泡了汤。”白一挺笑道：“洪万通大人希望您能认真考虑一下两家联姻的事，他的女儿洪巧莺小姐看上了您，是非要嫁您不可。”
    “去他妈的。”陆倾城恼怒的骂一句。
    白一挺呵呵大笑，“您说粗口。最近是谁在教育见月公子不准口出粗言的？堡主，要以身作则啊。”
    陆倾城也不禁失笑，“一挺兄都准备好了吗？”
    “堡主尽管放心，这件大事交给仲和与小老儿，包准给您处理的完美无暇。您就放心的和见月公子卿卿我我好了。”白一挺拍胸脯打包票的同时，还不忘调侃两句。
    陆倾城一脸欢悦的笑容，“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坐，坐。”
    第二天，陆家堡迎来洪万通大人一家。不知是否身份变化的原因，陆倾城没有让清见月随同出来迎客。清见月抵不住好奇心，悄悄赶到大会客厅，站在偏门处往里偷看。
    这位凤城的知府大人洪万通，四旬年纪，一对眼睛发红，好似蒙了一层红纱般，眼珠外鼓，目光锐利带着阴狠。洪万通的夫人倒是生得白白净净，相当丰腴，装扮得也非常贵气。
    执手见礼，一番虚伪的客套后，陆老夫人笑道：“倾城，认识一下，这位是洪大人的长千金，叫巧莺。”
    洪夫人立即推推身边的女儿，脸上笑出一朵花，“快过去给陆公子见礼啊。”
    一位清丽典雅的少女轻盈起身，飘逸优美地行到近前，敛衽行礼：“陆公子万福。”
    清见月心道：好个端庄的大家闺秀。洪大人来就来了，干嘛把俩个女儿都带来抛头露面。心思一动，急忙瞧向陆倾城。
    陆倾城显得很冷淡，却丝毫不失风度，优雅地拱手还礼，“洪小姐万福。”
    洪巧莺微微抬头，眸光与陆倾城的一对，顿如受惊的小鸟似的移开，双颊上娇艳的霞光瞬间迸发。
    清见月马上注意到洪氏夫妻脸上满意的笑容，刹那间，他那张脸象吃了黄莲、辣椒、酸梅，再搀上胡椒粉，精彩万分。他心道：原来是相亲啊，怪不得不准我陪同。
    洪大小姐退回母亲身边。陆倾城也回坐。接下来，又介绍洪家二小姐。洪巧燕倒是与姐姐风格不同，活泼俏皮，还带着点辣辣的刁蛮劲。她似乎非常中意蔡仲和，她不象其姐那样含蓄羞涩，而是落落大方地表现出她的爱慕和喜欢，眼角眉梢溢满了情意。
    清见月瞪着蔡仲和风流优雅地挑逗洪二小姐，心里颇不是滋味，暗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竟是连个招呼都不打。可恶的家伙，往这边看。
    蔡仲和这样敏感的人，岂会觉察不到，眸光一转，陡然撞上清见月的火眼金睛，不禁大吃一惊。
    清见月用唇语道：你这个死花花公子，那天的事，若不给我解释个清楚，看我不打花你用来骗女人的漂亮脸蛋。
    望着他，蔡仲和心中霎时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一段时日不见，心爱的人变得越加光彩照人了，怎能让他不爱呢？他温柔一笑，那一笑里包含了不知多少的宠溺、疼惜和喜欢。他的笑容，让清见月心情大好，也向着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猫儿般顽皮可爱的笑容。
    他们的举动很快引起一个人的注意，就是洪巧燕。她一直盯着蔡仲和，蔡仲和与清见月的那些小动作自然全落到了她的眼睛里。她悄悄问许芸，“那是什么人？”
    许芸顺着她的指点望去，冷漠地笑道：“二小姐有所不知，她就是本堡堡主宠爱的见月公子。”
    洪巧燕吃惊道：“他、他就是清见月。他不是男的吗？”
    “不，他是女扮男装。洪二小姐，见月公子不但深受本堡堡主宠爱，还得到本堡大领主倾风少爷和本堡第四领主蔡二爷的宠爱。真可谓集宠爱于一身呢。”
    许芸脸上绽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洪巧燕的目光马上在陆倾城、倾风、蔡仲和三人身上转一圈，内心深处的嫉妒就象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哈，就凭他这姿色。你们陆家堡的男人，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啊？”
    许芸垂下眼睛，笑而不答。
    大会客厅里的话题完全围绕着洪大小姐在进行，洪夫人笑眯眯地不断赞美她的长女如何如何贤雅聪慧，如何如何多才多艺。陆老夫人显出很喜欢的样子，一唱一合。半个时辰不到，陆倾城和洪大小姐就成为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在天是比翼鸳鸯鸟，在地就是吹不断、错，是砍不断的连理枝，成婚以后必然是最完美的恩爱夫妻。
    这回，清见月不但没有吃醋，还憋笑差些憋出内伤。天啊，忍不住了，快溜走找地方笑个够再回来看热闹吧。
    忽然，外面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一直笑呵呵不说话的白一挺听到这个尖叫声，纵身跳起，直扑厅外。厅内的男人们都惊讶地跟着奔出去。
    庭院里，白兔子不停地跳脚，大声尖叫，好像被鬼附身似的。白狐叼着大老鼠迈着优雅的步伐，犹如高傲的王者在巡视地盘似的围着白兔子转圈。而且，它嘴里叼的还不是一只，而是两只。
    清见月在远处看见，气得把手指头塞进嘴巴里用牙齿咬。天啊！这只狐狸，居然还没忘记被鞭打的前仇，用这种手段报复人家。
    白一挺一把抱起女儿搂在怀里，白兔子哇哇大哭，“爹爹，我怕，我怕老鼠。哇呀，让它走开，走开啊……”
    清见月迅速奔来，怒吼：“狐儿，把老鼠放了，放了。”
    陆倾城看见白狐，再看见他，自然不会觉得意外。
    “不要，不要在这里，不要。” 白兔子几乎是歇斯底里，白一挺拥着女儿温柔地拍抚。
    清见月慌道：“对不起，对不起。白大主管，真是对不起。我会收拾它的，我不会饶了它的。白小姐，你别怕，没事的。我让狐儿把老鼠丢到林子里。”
    白狐雪白的大尾巴垂下来，咕哝一声。
    “听见没有。你这个笨狐狸，你真丢我的脸，快把老鼠丢到林子里。”
    洪万通以及女人们从会客厅里出来。他一眼看见阳光下正对着一头白狐狸吡牙咧嘴的清见月，目光蓦地直了。天啊！这孩子实在是太漂亮了！
    “气死我了，你还愣着。”
    清见月挥舞着拳头，白狐受惊之下，嘴巴一松，两只大老鼠脱落狐嘴。这下可闯了大祸，女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更恐怖的是，这两只大老鼠居然没有死透，发出痛苦的吱喳声。女人们毛骨悚然，好像大老鼠爬到她们身上似的。
    陆老夫人和洪巧莺同时扑向陆倾城，洪巧燕蹦到蔡仲和身上，洪夫人就不用说了，她的丈夫足够她□□了。
    清见月捂住眼睛。天啊！完蛋了，完蛋了。笨狐狸，我非剥了你的皮毛，然后封干了挂到脖子上，这样你就再也没有机会搞怪了。
    卫从们赶来，转眼间把两只大老鼠劈成肉酱。
    清见月眼睛从手缝里往外看，心道：可惜了，这两只大老鼠挺肥的。哎，想当年在荒野里找不到食物时，就是靠吃老鼠活下来的。这些千金贵妇们，是没有饿过肚子。
    陆老夫人不愧为一个当家大主母，迅速放开攀在儿子身上的手，整理仪容，恢复往日的高贵和冷静。洪大小姐就不行了，拼命抱住陆倾城颤抖，嘴里还叫着好怕、好怕。
    清见月突然间觉得被人灌了一大瓶醋似的，难受的滋味，恨不得扑上去把洪大小姐从陆倾城身上撕下来，然后扔到地上再踩两脚。岂有此理！
    陆倾城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甚至是非常粗暴地推开洪巧莺，没有办法，她抱得太紧了。他看向清见月，清见月象只猫儿对着老鼠似的呲呲牙，一副想咬死他的样子。陆倾城回他一个坏坏的笑容。
    “陆堡主，这位可爱的小公子是谁家的孩子啊？”洪万通笑容满面地走过来，色迷迷地盯着清见月。
    陆倾城、清见月心里顿时警钟大鸣。
    “真是可爱呢。小公子能否告知尊姓大名？”洪万通的狼爪伸向清见月。
    清见月手蓦地捏紧，正想一拳轰到洪万通脸上，却被陆倾城一把抓住拖走。倾风、蔡仲和、蔡伯安、雷永翔、李安国出现在陆倾城左右，有意无意地把清见月挡在了后面。陆倾城虽然满脸温柔的笑容，但眼中的锐芒比坚冰还要犀利寒冷，“承蒙大人问起，他是在下的未婚妻。”
    洪万通愣住。
    陆倾城笑道：“我已经无数次请人转告过洪大人，在下已经有爱慕之人。”
    洪万通不愧是个圆滑之人，哈哈大笑道：“失礼，失礼，原来这位就是见月公子。恕老夫眼花，还以为他是谁家漂亮的小公子呢。”
    最后那句略含轻佻的话激怒清见月，他就象愤怒的猫儿般瞪圆了眼睛，浑身上下蓄满了想杀人的气势。
    陆倾城斥责道：“你太不听话了。”
    清见月鼓起腮帮子，心里恨道：我怎知道这老东西是个好男色的王八蛋。
    “来人，送公子回冰园。”陆倾城吩咐。
    张志春、黄冲诸人哗啦一声围过来，在他们的簇拥下，清见月懊恼地离去，带着洪万通贪婪的目光、洪夫人憎厌的目光、洪巧莺姐妹嫉妒的目光。真是复杂啊！
    白狐蹦蹦跳跳地追逐在主人脚边，全然忘了它刚才闯下的大祸。嘿，还是它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