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扣杀

    电梯门“叮”的一声，停在了周羽身后。
    护工目光越过周羽，看向从里面出来的人，一脸惊讶地问：“老王，你回来干啥？”
    “实在不放心，就请了个假。”那人回道。
    周羽转过头，视线和正走上前的王勇撞在了一起。
    “周羽啊，我猜就是你。”王勇面带微笑地道，对于周羽的出现，完全没有一丝惊讶。
    王勇今天穿了一身维修服，身上有股浓重的机油味，右边袖子还沾了一大块黑乎乎的油泥，应该是匆匆从干活的地方赶过来的。
    “就是这位周小姐帮忙垫的钱。”护工还挺热心，将一直拿在手上的缴费单，递给了王勇。
    王勇并没有看，伸手从维修服的内袋里掏出一枚有点厚度的信封，递到周羽面前：“里头是三千块，多谢你，替我们惠惠解了燃眉之急。”
    周羽乐得钱能收回来，也没假客套，将沾着油星的信封取过来，随手放进自己背包里。
    “还了你的钱，我心就舒坦了。”王勇笑道。
    “你这么多年，都舒坦吗？”周羽看向王勇，意味深长地问了句。
    王勇笑容僵在那儿，好一会后，支吾道：“不送了，我进去看看惠惠。”
    “周小姐，我也进去了。”护工招呼一声，跟上了王勇。
    按了电梯的下行键，周羽又回过头，看着病房区的门，在自己面前关上。
    鸿兴俱乐部往东不过200米的快餐店里，周羽拿着一杯只喝了几口的奶茶，眼神隔着橱窗，落向对面的一间修车铺。
    周羽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干起在人背后盯梢的事。
    刚才王勇和她对视的那一瞬间，周羽无端地觉得，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就因为这一丝闪烁，周羽决定，不能等晚上了，现在就要找王勇谈。
    王勇在病房没待太久，便脚步匆忙地走了出来。周羽差点将人漏掉，等确定一个正跨上电动车的男人是王勇时，人家已经发动车子，准备离开了。
    周羽用最快动作，刷了离她最近的一辆电单车，借着这个城市已经成了风景的拥堵，紧赶慢赶地在那追，直至看到，王勇的电动车停在一间修车铺的外头。
    这间修车铺，周羽记得，她之前曾光顾过。
    有电话打了进来，看到是乔芳来电，周羽忙放下奶茶，接起了电话。
    “怎么还不回来呀？”乔芳在电话里问道。
    早上从家里出门，乔芳以为周羽到酒店去看钱教练，周羽敷衍了几句，便跑了出来。
    “天气不错，我在外面逛逛街。”周羽打算糊弄过去。
    “一个人吗？你什么时候那么喜欢逛街了？”乔芳又问。
    “没事，我一会就回家。”周羽编不下去了。
    “是不是又去警局？”乔芳追问。
    原来乔芳是在担心这事，周羽想了想，道：“我没去那儿。妈，我昨晚回来不是跟您说了吗，江哥他们已经查到证明师兄清白的证据，师兄的事，应该很快能解决。”
    乔芳却犹疑地道：“傅筱月……”
    傅筱月的确让人烦死了，天天在那刷存在感，就算被人在网上嘲笑，依旧不肯收敛，老说手里有什么让萧子锋难看的证据，却就是不拿出来。
    “席溪说了，傅筱月那些鬼话，理她就输了。”周羽毫不在意地道。
    话说到这里，周羽眼睛突然闪了一闪。
    对面的修车铺里，王勇走了出来，就站在马路牙子上，一直往东头看。
    周羽盯紧了王勇，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乔芳在电话里又问道：“告诉妈妈，你到底在哪儿？”
    “就在离老商港俱乐部不远的一间快餐店，我想喝他们家的奶茶了。”周羽说着话，脸几乎趴在了窗玻璃上。
    一辆车停在王勇跟前，里面的人似乎跟他说了几句，随后王勇便走到副驾驶座那边，伸手将车门打开。
    周羽一眼不眨地瞧着，王勇上个车吧，还要先往左右看看，然后才钻进去，明摆着带了……鬼祟。
    至于那辆车，隔着一段距离，周羽看不清里面的人，不过单从车的外形来判断，应该值不少钱。
    一个念头，忽地在周羽脑海里蹦了出来。
    车里的人难道……姓李？
    “尚可到家来了，说钱教练在轻舞飞扬等咱们，”乔芳道：“这样吧，我们一会过来接你，陪钱教练吃个午饭。”
    “妈，有点急事，不说了！”周羽根本没听清乔芳后面在说什么，急吼吼挂断电话。
    前后不到一两分钟，王勇便下了车，空手进去，出来时，提着个看着挺沉的手提袋。
    从快餐店的橱窗位置，看不清那辆车的牌照。觉得这是重要线索，周羽索性将手机打到拍摄模式，抬脚朝快餐店外走去。
    然而，周羽刚到外面，那辆车却已经开走。
    周羽迅速抓拍了几张，随后翻了翻，竟然全拍糊了。
    而等周羽再抬起头时，一道目光从街那边，投向了她。原来，她被王勇发现了。
    周羽索性也望了回去。结果王勇一转身，又进了修车铺。
    修车铺外，周羽探头往里看了看。
    铺子面积不算大，停着两辆待修的车，里面的人忙忙碌碌，王勇并不在其中。
    “要修车？”有人注意到周羽站在门口，停下手中的活，问了一句。
    “我来找王勇。”周羽回道，抬眼看了一眼头顶的招牌。
    当年她第一次遇到王勇，就是在这间修车铺，说来还是人家帮了她的忙，可那时的周羽完全想不到，这个第一眼瞧着还挺热心的男人，却与她家庭的悲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到里头去了，你等一会，我去叫他！”问话的人瞧了瞧周羽，便往后头走。
    周羽干脆站在王勇的电动车边，反正她今天一定要等到那位出来。
    十多分钟后，王勇站到了周羽面前，讪笑道：“不是谢过你了吗，还有啥事？”
    “那天的电话，是你打的？”周羽直截了当问道。
    王勇光在那笑，却不回答。
    “到底是谁撞死我爸爸和辉辉？”周羽今天不打算绕弯子，问得非常直白。
    王勇很不讲究地用黑乎乎的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道：“成，我也不瞒你了。人不是我撞的，当时有人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当替死鬼。”
    周羽索性盯紧了王勇：“凶手是范林？”
    “这个嘛……”王勇抓了抓自己的头，模棱两可地道：“就算是他吧！”
    “‘就算’……”周羽紧盯着王勇：“你的意思，凶手还另有其人？”
    王勇显然没把周羽放在眼里，一脸苦口婆心地道：“现在追根究底又有什么意思。你看，我做了七、八年的牢，出来后家也毁了，现在女儿还躺在病床上，报应不都到我头上了吗？”
    “你家破人亡是咎由自取，”周羽自控力一点点瓦解，“我爸爸和弟弟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被你们害死，还不能要真凶受到惩罚！”
    “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也没办法，”王勇还在和稀泥，“你也不用揪着以前的事，别害到了自己。”
    “你在威胁我？”周羽冷声问道。王勇根本没有一丝悔过之意，甚至还觉得自己委屈。其实周羽也知道，这个人思考问题的方式跟正常人不一样，可她还是被气到小脸通红。
    修车铺里，有几个人走了出来，瞧着周羽和王勇；而此时的街上，也有不少人停下围观。
    “你是……”周羽身后，突然传来乔芳的声音。
    周羽一愣，回过了头去。
    乔芳走了过来，眼神疑惑地看向王勇。
    王勇表情忽然一变，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惧色。
    周羽又掉回头，盯住王勇：“我再问你，范林是不是你杀的？”
    “别诬赖好人！”王勇往后一退，却又一脸心虚地避开了乔芳目光。
    “那天晚上，你明明离开过医院，是不是？”周羽被这人快气吐血了，索性把心里的愤怒，统统倒了出来，“如果是你干的，就不要像懦夫一样，躲躲闪闪地不敢露头，还把罪责统统推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这、这话可不能乱说，”王勇居然结巴了起来，“范林死不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周羽，就算我当年做了对不起你们家的事儿，你也不能把杀人的罪名套在我头上。更何况，你爸他们，根本不是我害死的。”
    周羽紧追不放：“凶手不是你，不是范林，就是姓李，对吧！真相就是，你们是一丘之貉，得知萧子锋在查我爸爸和弟弟那桩案子的真凶，你们就慌起来，先自己狗咬狗，弄死范林，再栽赃到萧子锋身上！”
    王勇的脸上尽是惊诧，显然没想到，周羽会提到一个姓李的。
    “你要是问心无愧，现在就跟我去警局，咱把事情说清楚。是你干的，我一定追究到底；不是你干的，我也不会像你们那样，栽赃陷害！”周羽从没这么大声地跟人说过话，今天是气到了极点。
    “搞了半天，范林是你小子给杀的！”有人猛地冲过来，一把薅住了王勇的衣领，“走吧，既然打算自首了，我送你过去！”
    周羽这才发现，尚可也过来了。
    “尚先生，周羽这是在瞎讲，警察都说我没有嫌疑，你们也不能非把人往粪坑里摁吧！”王勇还在狡辩。
    “刚才那辆车上是谁？”周羽虽然心情激动，不过脑子还是挺清楚的。
    “什么车啊？”王勇明摆着装起糊涂。
    “是那个排在富豪榜前几名的姓李的？他给了你什么好处？那一袋子的钱吗？”周羽大声问道。
    王勇终于无言以对，却死命地想要挣脱开尚可。
    尚可绝不松手，又吼了一嗓子：“周羽，还愣着干什么？把席江叫过来，子锋的案子今天算是破了！”
    “你放开我！”王勇急得要跳脚了，“你们胡说八道，我杀了范林？你们拿证据。空口说白话，谁不会啊！”
    “尚可，放开他！”有人叫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地落到了走过来的乔芳身上。
    尚可先是不肯松手，直到乔芳走上前，他才犹豫了一下，推开王勇：“有狗胆就不要跑！”
    “王勇，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乔芳直直地瞧着王勇：“我老公和儿子……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
    “我就是个顶罪的，至于谁害死的，你别问我，我不知道。”王勇还在那抵赖。
    “你一定知道！”周羽眼中的怒火喷薄而出。
    乔芳又走近了，似乎想要看清面前这个人。就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时，王勇的脸上，被乔芳用尽全力，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
    “妈！”周羽一愣，忙走过去，从后面扶住乔芳。
    “为什么，”乔芳喃喃地道：“当年上庭的时候，你口口声声地说，人是你撞的。这都多少年了，你才说出实情。你们这些人没有一点良心，不得好死……”
    此刻乔芳脸上，是从没有过地愤怒和绝望：“我儿子那时候才八岁，他还没来得及长大；小羽的爸爸一辈子本分厚道，他又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想让肇事者罪有应得，可为什么……”
    话到这里，乔芳已经激动到讲不下去了。
    周羽万万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让乔芳得知了真相。此时抱着浑身发抖的母亲，周羽已经泪流满面。
    “你……”乔芳似乎还要说什么，却突然腿一软，竟要往地上栽。
    “妈！”
    “阿姨！”
    周羽和尚可同时惊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