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扣杀

    一只手机差点怼到周羽脸上时，周羽全无防备，下意识用手一挡。
    “林扣扣你干嘛？”看清楚是谁在恶作剧，周羽掉过头，拿眼瞪向站在她身后的林扣扣。
    “给你看样好东西，不用谢我！”林扣扣挤眉弄眼地道，又扬了扬手机。
    薛洋已经站起身，朝林扣扣伸出手：“祝贺你和邢小龙拿到冠军，都说你们是本届黑马，打败了世界头号男双。”
    “小意思，这冠军，轮也该轮到我们了。”林扣扣和薛洋握了握手，回得大言不惭。
    周羽却夺过了林扣扣的手机，她看到了……自己哭得惨兮兮的脸。
    “谁让你把我拍这么丑？”周羽气到蹦了起来。
    “你长的不就这幅样子吗？”林扣扣还故意在那搓火，“对了，我已经把照片发给老萧了。”
    “林扣扣！”周羽拿着手机指向林扣扣。
    林扣扣眼疾手快，先是抢回手机，随后往台阶上跳了几步，笑嘻嘻地道：“这照片又不是我拍的，也不知道现场哪个记者卡到你这好笑模样，网上已经有人在说，要给你做成表情包。”
    听到这句，周羽差点又要哭了。
    薛洋一时好奇，跑到林扣扣那儿，看了看他手机上的照片，随后走回来，道：“照片拍得挺好呀，表情那么有感染力。”
    “真难看死了！”周羽已经恨不得找个地洞去钻了。
    这会儿周羽后悔得要命，早知道她站在领奖台上，都能被人拍到嘴咧得那么大，眼泪挂着脸颊往下掉，她打死也得忍住啊！
    想到这里，周羽急得抓了抓自己头发，又剜了林扣扣一眼：“谁让你把照片发给师兄的？”
    林扣扣一直在看周羽笑话，这会儿也笑完了，冲着她道：“我跟你这儿浪费什么时间，雨菲还等着我，我早上过来比赛前答应过，夺到金牌就送给她。”
    薛洋在旁边捧场：“林扣扣，对你女朋友真有心啊！”
    不远处，一帮二十郎当岁的男孩女孩朝着这边，已经张望了半天。
    最后，还是一个男生被派过来，像是不太敢同周羽和薛洋搭讪，直接对着林扣扣道：“林哥，我们都是中国来的留学生，在这儿当志愿者，大家伙要回学校了，临走之前，想同咱们中国队的选手合个影，行不行啊？”
    听说要合影，周羽赶紧整整自己头发，又用还攥在手上的毛巾，往脸上抹了一把，心道已经出过一回洋相，不能同一个坑，掉下去两次。
    众人围着周羽和林扣扣照相的时候，薛洋自觉地站到了旁边。
    拍过几张之后，周羽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四下看了看，才明白什么问题，抬脚走到薛洋那儿，硬是把她拉了过来。
    都是年轻人，共同话题不少，没一会，大家也就混熟了，拍完了照，便围在一块儿聊天。
    刚才那个男生已经没了之前的紧张，大概觉得，合影的时候把薛洋给忘了，是自己办事不利，还特意解释：“薛洋姐，我们也挺喜欢你的，上届世锦赛，我亲眼看着你打败了文静怡，虽然……有些遗憾，不过，你打得真不错。”
    薛洋看看对方，神色稍有些不自然。
    “说真的，你打得这么好，干嘛要帮外国人打球，”那男生话匣一开，貌似便刹不住了，“你看今天的女单决赛，明明你们两个说的都是中国话，全场同胞却都在给周羽加油助威。”
    周羽在旁边听着，这男生是个直肠子，就是有点太直，完全没去考虑别人的想法。
    不忍心看到薛洋越发局促的神情，周羽这时开了口：“你们知道吗，薛洋在国内建了一个公益基金会，资助了好几间希望小学。还有，一个中国小朋友在伯明翰突发重病，薛洋也加入了我们队的众筹。所以我想，薛洋在内心深处，依然认同自己是中国人。就算我们无法理解她的选择，至少要保持尊重，对不对？”
    男孩有些讪讪，小心地瞟了一眼薛洋，道：“我没别的意思。那个，周羽姐说得好像……也对。”
    薛洋默默地站在旁边，周羽无意中一转头，意外地看到了，她眼睫下的一丝晶莹。
    “什么叫好像……”林扣扣不见外地往那男孩头上拍了一把，“想不想听听我怎么想的？不管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只要这人心地不坏，别面上一套，背后一套，也别当什么汉奸，我就认他是朋友。”
    等那帮留学生走开，薛洋忽地拉住了周羽的手。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儿？赶快上车！”小徐教练小跑过来，先指了指林扣扣，又看向周羽，“刚才严指导在车上说了，您二位刚拿了冠军，就开始耍大牌，上个大巴，还要大家伙都等你们！”
    “马上就到！”林扣扣甩开腿，就往车那边跑。
    薛洋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跟着周羽往大巴车那边走。
    快到大巴跟前了，薛洋略带犹豫地道：“周羽，再说两句吧！”
    周羽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薛洋。
    低头瞧着自己的脚尖，薛洋顿了片刻，道：“我挺欣赏你，一是觉得你性格不错。还有，就是感觉咱俩有些地方挺像，都是从小就开始打球，心里怀了一个冠军的梦想，愿意为这个梦想，付出一切的努力。”
    “所以咱俩才能成朋友。”周羽走回到薛洋跟前。
    “有些话，我从来没有跟人说过，”薛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丹麦队服，“当年，我一搭上前往丹麦的飞机，便后悔了。可脚已经迈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很多时候，我都在说服自己，我这样做是为了实现梦想，也是为了让我奶奶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我的成功。可更多的时候，我心里却空得很，两年前，当我站在世锦赛的冠军领奖台上，眼前为我升起的，不是从小就熟悉的五星红旗。那一刻，我竟不知道自己是谁，站在那儿的意义是什么。”
    周羽上前，伸手抱了抱薛洋。薛洋能把心里话说出来，一定是鼓足了勇气。
    “所以今天，看到你哭，我心里只有羡慕，”薛洋说到这里，往大巴车那儿看了一眼，随后转回头，冲周羽笑了笑，“谢谢你，也帮我谢谢严指导他们。我在国外，遭遇了太多冷眼。没想到，最该鄙视我的人，却给了我无比珍贵的温暖。”
    “谁鄙视你呀！”周羽好笑地推了薛洋一下。
    “我现在……好像舒服多了！”薛阳也笑起来，忽地问了句，“你身上的运动服，可以送给我吗？”
    “当然没问题，不过，你真要啊？”周羽略有点不好意思，“都脏了，上面都是我的眼泪还有……鼻涕。”
    “留作纪念吧，”薛洋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当年我多希望加入国家队，可再没这个机会了。”
    注视了薛洋片刻，周羽便要脱身上的队服。
    林扣扣令不丁从车门那儿探出头：“薛洋，领导让你上车，晚上有庆功宴，没忘了自己是中国人，就过去喝几杯！”
    薛洋愣了愣，倒是周羽一把拉住她的手：“走吧，我房间里还有一套全新的，回头拿给你！”
    周羽随队坐上回国的航班，是在世锦赛正式结束后的第二天。
    候机室里，周羽正用手机，给已经到家的乔芳打电话。
    “回北京休整几天，我们就放假了。妈，我要吃红烧大骨头，还有鸡腿，都馋死了！”周羽说得，自己眼睛都亮了。
    “你的腿现在还疼吗？”乔芳不放心地问。
    “昨天一早，您不是看着医生给我针灸吗，没事儿了！”周羽笑着回道。
    “回去再让医生好好检查一下。”乔芳又忍不住嘱咐。
    “知道啦！”周羽也怕乔芳碎碎念，哄了她几句，便将电话挂断。
    将手机放回口袋，周羽无意中一抬头，才发现，不知道何时，面前已经站上了一位。
    “你……”周羽睁大眼睛，心里涌起惊喜。
    “咱们应该是同班飞机。”萧子锋扬了扬手中登机牌，坐到了周羽的旁边。
    “你都没跟我说。”周羽拿过登机牌看了看，嘴上埋怨，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刚才跟你妈讲电话？”萧子锋将周羽的一只手，拢进自己掌心。
    周羽点点头，眼睛又眨了眨，道：“有没有发现，我妈现在越来越啰嗦？”
    “你应该高兴，”萧子锋笑了一声，“你妈不说话才吓人！”
    “哦，在背后编排我妈，”周羽嘻嘻乐了出来，“我回去就告诉她！”
    萧子锋瞧瞧周羽，好笑地伸出手，拧了拧她挺翘的鼻尖。
    赶紧往四下看看，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周羽有点小鬼祟地挽住萧子锋胳膊，其实还想将头靠到人家肩上，可大庭广众的，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以为你今天还走不了。”周羽叹了一声。
    昨天队里安排游览伯明翰市景，周羽没有参加，先是去做针灸治疗，然后送乔芳一行上飞机。那会儿她才知道，萧子锋被推荐参选国际羽联理事，所以要多留几天，说是打算见几名官员。
    “昨天和国际羽联竞选委员会的人都见过面，没什么好聊的，”萧子锋轻描淡写地道。
    周羽立马一脸崇拜，略有些肉麻地问：“师兄，你为什么一直这么出类拔萃？”
    “是吗？”萧子锋倒没周羽那么多顾忌，忽略掉周遭目光，伸手将她揽住，道：“小羽，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你这么出类拔萃？”
    和萧子锋对视片刻，周羽一下子笑出来，凑到萧子锋耳边，道：“严指导刚才跟我说，我现在已经是女单世界排名第一了。”
    “是吗？”萧子锋故作随意地道。
    “你就没有一点惊讶。”周羽撒起了娇。
    “有什么好惊讶的？”萧子锋将周羽的一缕秀发挽在自己掌心，微低着眉眼道：“我很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飞得很高。我现在没有惊讶，只有忐忑，会不会有一天，再追不上你。”
    “哪有啊！”周羽的脸有些红。
    有电话打了过来，萧子锋松开周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便准备接电话。
    看到萧子锋换了开机画面，周羽先是新奇了一下，等反应过来，那是自己在国内都上了热搜的爱哭脸，五官不由自主拧巴到了一块。
    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萧子锋用英文跟人讲了半天。
    等到挂断电话，萧子锋再一转头，发现周羽嘟着嘴在看他。
    感觉周羽有点不高兴，萧子锋忙解释，“给我打电话的女士，是竞选委员会的一位秘书，只是谈工作的事。”
    周羽真没注意到是谁给萧子锋打电话，心里只在懊恼，她这人还没回国，丑照不仅尽人皆知，还被做成不同的表情包，回头等下了飞机，她怎么有脸见人？
    更教周羽郁闷的，萧子锋干嘛用它做开机画面啊？
    “能不能……把这个删了？”周羽指了指萧子锋的手机。
    “不太好吧，我是代表中国参加国际羽联竞选，把联系人的电话删了，有点不合适。”萧子锋耐心地道，完全没搞清楚周羽的意思。
    “我是说照片，太丑了，我怎么长这模样。”周羽都急死了。
    这才知道两人刚才鸡同鸭讲，萧子锋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后打开手机屏幕，看着上面的周羽，道：“你所有照片里，我最喜欢的一张，这是我心里的周羽。”
    一个脑袋从两人后面凑过来：“萧指导，昨天太好玩了，我们群里全都是周羽的表情包。现在网友也太有才，各种各样的图都有。回头我发到你手机上，大家伙都乐了一整天。”
    “林扣扣！”周羽气得嚷起来，起身要去拍林扣扣那张笑得停不下来的大脸。
    萧子锋将周羽又拉回来，调侃道：“你们一个个最好把钱准备好，回头把版权费都交了，不能白让你们乐！”
    周羽又瞪了林扣扣一眼，直到他嘿嘿笑着，跑回到江雨菲那儿。
    “等你回锦城，房子差不多已经装修好，正好帮你们搬家。”萧子锋干脆和周羽十指紧扣。
    “替我跟尚可说，房子装得不好看，我们不给钱的。”周羽道。
    萧子锋回得爽快：“想一块去了，本来我就没打算给钱。”
    周羽咯咯笑了出来，想着师兄越来越有意思了。
    又有电话打了过来，周羽随口道：“女的就女的呗，我才没那么小心眼。”
    萧子锋也不放开周羽的手，用另一只手握着手机，等瞧见来电人，不免看向周羽：“李世鸿的电话。”
    “他没在看守所待着？”周羽眉头蹙了蹙。
    “这位现在是取保候审，”萧子锋回答，“之前李世鸿找过我，说想和你妈见一面。”
    “有什么好见的，想威胁我妈？”周羽顿时不高兴了。
    萧子锋摇头：“他不想坐牢，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取得你们家的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