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迷茫长歌离

 
“消息可靠吗？” 
“是的！”
“王爷有何计策？”许久，她又补问了一句。
“一切待郡主定夺！”
“哈，很好。”李曦姿平静的回复下属。
既然尚皓哥哥充分尊重自己的选择，那么她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这个世界很多事情还是要靠自己，她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她一小女子不是没有。
她是高高在上的沁宁郡主。幽州城的骄傲。 
婧若做完分内之事后就起身告退，她太了解主子的习性。思索事情的时候很厌烦别人在侧的。
除了那个人――舞阳。郡主毫发无伤的回来，你也应该安全无事了吧。共事十几年来，她一点也不了解他，恐怕在御雪阁内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吧。那个黑衣的沉默影守又能了解她多少？其实有些事情，不知道反比知道好。 
“一回来就劳心伤神，你当真以为你是铜身铁骨？”看着独自抵着眉心沉思的李曦姿，舞阳忍不住的打断。 
“很高兴你能为我留下。舞阳。”紫衣女子丹唇轻启，吐出无温度的几个字。 
“我说过我的命是你的！” 
“哦，是吗，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呢。舞阳，至从有望雪轩以来，你就一直陪伴我，是吗？”
“是” 
“‘望雪轩’很寂寞的名字呀。和它联系在一起的是我最不愿意提到的回忆。曾经它有个很美丽的传说――看到入冬的第一场雪，对它许愿，雪仙女就回实现它的愿望。所以那时后我一直缠着尚赫哥哥给我造一座可以观雪的房子，那样我就可以年年对着雪花许愿。哈哈。可是，你看看现在的望雪轩？当真的讽刺呀，却是我不愿意忘记雪耻的活坟墓，禁锢着我的灵魂，让我每时每刻都在咀嚼着伤痛。那个人为什么可以轻易的夺取尚赫哥哥的性命呢？他还好好的活着呢，在帝都，在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在骄奢淫逸，纵情声色。凭什么？让我的尚赫哥哥永埋地底！无论如何，千刀万剐也难辞其犯下的滔天大罪。” 
“阿曦……不要再说了……好吗？”坚忍的影守薄唇如锋抿成一条直线。象极一把无鞘的利刃。
那段历史是作为白慕然的他最不想提及的。可眼前的这个女子却再一次的撕开伤口，鲜血直流，仍然的不肯罢休。
“望雪轩”原来还有这样一段由来，可见，李尚赫，你真的很心疼妹妹，看到她如今的样子，九泉下的你是否痛心？ 
“舞阳，你的母亲很慈祥，对我这样的病人她很是尽心尽力。我非常感激。所以那段日子我很安静的看时间缓缓流逝。心想或许我真的可以就这样忘却罪孽的一生。然，上苍是要责罚我的，那样深沉的记忆注定是要时时刻刻的折磨着我。丧生在我手上的孤魂也不让我选择忘却。虽然萱草的确的很灵验，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能够忘忧。你的母亲已经最大限度的将心魔压制下去，我会铭记的。” 
“是吗？为什么你今天话这么多？你在忏悔吗？” 
“哈，你说呢？我倒想忏悔，但，有什么悔可忏？舞阳，不出几日我又要重返大明宫，真是有缘啊！”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黑衣的高大男子思虑万千。
以如今幽州王府的势力，坐享半壁江山并非难事。将幽州王李尚皓的唯一至亲沁宁郡主调入帝都，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挟持幽州王。如若，沁宁郡主一开始就公然抗旨，那么接踵来的便是名正言顺的讨伐。逆臣贼子，未开战就处于下风。同样的伎俩，出自于同一个人的手笔，祸害的却是不同的人。 
“是不是尚皓哥哥把我的形象塑造得太好了，以至于那个人对我都有幻想了。 
“你不会让他失望的。阿曦，不是么？”今日，不论是谁触犯到她沁宁郡主，恐怕是求生无门了吧。 
“……”紫衣女子没有马上回答。
“不，这次，我不打算抗旨。”
她的眼内一片凄绝，这，也是那个人的意思吧。毕竟他欠他的太多了。 
“阿曦，回望雪轩休息吧！” 
“恩！” 
穿过一条曲折的小径，望雪轩的景色展现眼底。
早春的气息没有蔓延到这个被凝冻的角落。庭内萧瑟，寒风凛冽。和御雪阁的欣欣向荣是两中不同的世界。御雪阁的火红蔷薇燃火般开到极致。望雪轩内依然是颓败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也许真的会再也醒不来，真的会在无风的夜里腐烂掉。浑身长出恶心的蠕虫。 
紫衣女子忍不住的晕眩，浑身瑟瑟发抖。黑衣的影守见惯了她的失态。毫不犹豫的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紫衣绝色女子很自然的抱紧黑衣男子，顺从的把头伸入他宽阔的怀里。 几十年了，她一直的靠着他取暖。每每的黑夜来袭，她都害怕得不能入睡。她知道一个人，是会在黑暗中腐烂掉的。她要抓住另一个鲜活的生命，以确定她是活着的。
然，她也是极端的强悍，她不会暴露丝毫的软弱在他人面前，除了舞阳。连同她的手足同胞的李尚皓，都不会想到她会害怕漫漫长夜。几十年如一日，舞阳都悉心呵护着这样一个女子――外表坚强内心极度脆弱的女子。 
旅程的劳累，李曦姿沉沉睡去，褪下轻容细纱的她，神色宛若幼童。不禁让人泛起丝丝怜意。舞阳面对冰封的寒冷，拥着怀里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绝色女子，陷入沉思。 
十年了，舍弃故园和家人，作为影守舞阳。为了一份生死承诺，他守护了她十年，从最初的垂髫女童，到现在的绝代佳人。而往后呢，她要入帝都，他是否有那个能力再护得她周全？ 
近距离的接触都不知道阿曦的想法，有时候他不多问，只要她高兴，他便顺承她的意思去办。将翻云覆雨手交由她，甘心当一枚小小的棋子，任劳任怨。很久以前，他也不是这样的，曾经也是指点江山的棋手，然，世事从没有绝对可言。 
圣旨在沁宁郡主回幽州王府后的第五天到达。沁宁郡主优雅的接下圣旨，吩咐侍从好好款待来使。幽州王李尚皓默默的看着她，没有说什么。他知道有些终究守不住的，投入太多的情感是很容易坠入万劫不复的。
那么他宁愿选择放弃。
他向来所谋者大，他比谁都清楚在权势的漩涡中失手，将招致怎样可怕的后果，当年大明宫的一幕，身为长子的他记忆犹新。父母的血泪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燃烧的大火……他护着幼小的弟妹……狼狈出逃……
幽州王的举动没有逃得过沁宁郡主的眼睛。她向来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眼下的局势，她比谁都看得清。她有过片刻的心痛，不过很快的调节过来。他是不愿意随同自己一起毁灭的，那么她也不勉强。
她本来就很自私，很计较的。那种自私来自害怕受伤害，那种计较来自在乎。可是她再不能任意妄为。 
“尚皓哥哥，阿曦是来向哥哥辞行的。哥哥一直的象天神般庇护着阿曦，阿曦此生不敢忘。以后尚皓哥哥要照顾好自己，阿曦会在远方祝福哥哥的。”临行前夜，沁宁郡主款款来向胞兄辞行。语气一反往日，有些温柔。但，眼神还是一贯的凄迷。 
“阿曦，如果你不愿意……”李尚皓没有再说下去。
满目的山河终究会是他一个人的，连阿曦也要离开了。 
“尚皓哥哥，阿曦自懂事起就没有见哥哥笑过。这些年你一定很累吧，其实阿曦也很累。换个环境说不定会更好。” 
“阿曦，你要答应哥哥，要好好活着。”凭现在阿曦的本事，这天下应该没有人敢拿她怎样。他是有些放心的，她能做出选择，他很欣慰。 
“好的，阿曦一定尽力。哥哥，夜深了，你休息吧，阿曦回去准备了。” 
目送妹妹离开，单薄的身影如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李尚皓微微的心痛。阿曦作出让步，准备奉旨入帝都，她是爱他的，但是他不知道这样的爱含着多少的绝望。
毕竟他是李尚皓而不是李尚赫，尚赫在她的心底是唯一的，他不想取代，也没有能力取代。或许真的如她所说，这些年他累了，她也累了，已经没有气力再争斗下去，于是选择退让，可是真的吗，如果她选择的是兵戎相见，他真的可以放手一搏吗？ 
望雪轩里景致依旧，没有主人要出阁的喜庆。庭内萧瑟清冷，黑衣的影守笔挺的站在风中。神色黯然。她，还真的做出退让，生平第一次看她向命运低头。那样的女子呵，心里装着的又是怎样的哀痛？ 
“舞阳……”归来的女子，一袭华丽的紫衣沾着冷的雨丝，褪下轻容细纱的女子，美的近乎不真实。 
“你明天当真去帝都？”舞阳依然很不确定她的选择。 
“你觉得我有必要开玩笑吗？”紫衣的女子讽刺道。
“但是……”黑衣的影守一时间的答不上来，要他如何说，她根本没有部署，难道想只身前往？御雪阁没有接到任何的命令，她不想调动御雪阁的人马，她究竟在走怎样的一步棋？
“舞阳，明天起你就自由了。没有我这个包袱，天地间，你大可来去自如。”李曦姿莫名的说出一句话。
原来她竟是这样的谋算。 
“你……我高兴你成为我的包袱，不行？”舞阳冷冷道。
“而且，我从不嫌弃，我自愿保护你，让你依靠，不行？”他又补了一句。 
“以后，恐怕真的不行……”她低声的轻叹。 
迷离的眼睛里开始有了焦距，重新审视和她行影不离的男子。
十年来，她折磨他，他包容她。她不觉得亏欠他什么，一切是他自愿的，她没有强迫过她，恳求过他什么。
后来知道他就是当年的南昭王世子，是尚赫哥哥曾经并肩战斗过的伙伴，她也没有多大的震惊，如今的她，心里已经小得再也装不下除尚赫哥哥以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