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剑行

江城子雨夜杀人,陆文平古寺书文(4)


    小姑娘看着刚才对自己斤斤计较,还说自家卖的糖葫芦是歪瓜裂枣的江城子吃瘪,露出两颗小虎牙,无论怎么憋笑,最好还是忍俊不禁起来。
    钟离玉苦中作乐之后,撇了撇嘴,看着小姑娘满脸哀怨,能被在自己眼中名副其实的好色之徒拐骗的小女孩,那得有多憨傻啊。这小姑娘可着劲粘着酸书生,如果这酸书生敢对小姑娘有什么非分之想,那非得把这个龌龊书生扒皮抽筋不可,然后沉尸洞玄湖,让那群喜好在洞玄湖孤芳自赏的狗屁文人,多一番下笔之处。
    “你叫啥?”已经将袖中糖葫芦吃得一干二净的陆文平,转身嬉笑对小姑娘问道,对刚才之事只字不提。
    小姑娘有些脸红,犹犹豫豫了好久,吞吞吐吐说道:“高潺月...”
    “名字挺好的啊,微波潺潺,明月濯濯。”随后陆文平起身抬了一根板凳来,让小姑娘坐下。在陌生环境下,无处自安的小姑娘才终于坐了下来。
    “哥哥带你玩两天,想吃啥,想买啥尽管说。”陆文平看着终于有些放开的小姑娘热情笑道。
    江城子投来怀疑的目光,刚才连三文钱都掏不出来的穷酸家伙竟然敢大放厥词,初始觉得陆文平说得这么天花乱坠,到时候还不是一个烤红薯就把小姑娘打发了。
    但转念一想,好像陆文平也没有撒谎的习惯,不觉纳了闷,难不成陆文平这小子不知道去哪弄了些不义之财?
    直到陆文平器宇轩昂走到江城子身前时,终于让江城子明白过来,陆文平心中打得如意算盘,当即口中默念,“一心不能二用,擦剑,擦剑。”
    没想到陆文平只是正襟危坐在江城子面前,背对小姑娘,眼神疯狂示意江城子。江城子只当视而不见,兀自苦心孤诣做着分内事。
    “蠢大夫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睁眼瞎啊?”陆文平凑近了小大夫,以细如蚊蝇的声音问道。
    蠢大夫挠了挠头,随后瞟了一眼窗边的钟离玉,压低了嗓音无奈回道:“真没钱了,钟离玉那丫头上次要买胭脂水粉,全被她洗劫一空了。你知道的,我打不过她,她就会欺软怕硬。打不赢她自个哥哥,天天就拿我撒气。还说云中剑值钱着哩,然后又说我没出息,糟蹋了剑,我一有点钱,她就惦记着。你有能耐,跟她要钱去啊。”
    陆文平偏头看了看在旁眉开眼笑的钟离玉,顿时面色苍白,闯地府也不带这么闯的啊。而王敬刀在自己说带小姑娘出去吃香的喝辣的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见陆文平半天没辙,小大夫又笑道:“你不是油嘴滑舌惯了吗?你倒是说点书中让人视金钱如粪土的劝诫之语啊。”陆文平只是讪讪回应:“那些劝人淡泊的话都太假了,只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来得最贴切,难不成你想让我死?”
    “那可不,真得死去!”钟离玉不知何时出现在陆文平身后,拿着钱袋重重砸在陆文平脑袋上,砸得陆文平天旋地转。
    只见陆文平也没敢说啥耀武扬威的话,只是强忍着痛楚转头一脸灿烂笑容:“谢了,爷!”
    钟离玉没好气道:“滚!”随后又走到小姑娘面前,相处这么久,钟离玉哪里不知道江城子和陆文平,虽然一个背着“医者仁心”的包袱,处事差强人意。一位整日舞文弄墨的好色之徒,说着一本正经的诗,干着吊儿郎当的事。都上不得台面,没有大侠大儒风范,但至少没有差得彻头彻尾,这两本心还是不坏。
    文中镇,时而波澜壮阔,时而古井无波的洞玄湖,此时有三个身影绕湖而行,陆文平跟客栈老板要了件干净衣裳,让小姑娘穿上。随后便同陆文平还有江城子绕湖而行。
    而游走洞玄湖边时,便有诗句映入眼帘,让人目不暇接。有四处云游的远游文人,倚楼远眺而留下的思乡羁旅诗,有直抒胸臆畅快诗词陈列在旁。
    陆文平初遇小姑娘时,小姑娘的一举一动简直与当年在素平城看难民营的孩子神似。而后小姑娘父亲的所作所为,一下便让陆文平心绪难平。
    这世上不好过的人数不胜数,而且遭遇也千奇百怪,但就凭小姑娘和当年自个儿有那一丝倔强的神似,他至少愿意善待一番这位在自己心眼里当成的妹妹。
    高潺月似乎一来到洞玄湖便更加沉默寡言,即便江城子如何搭话,高潺月也是三两句便点到为止。
    只有陆文平每过一个石柱都有心观摩着石柱上的诗词。而后最终默念道:“红羽新穿金紫帽,乌翎潇弄两仪髫。朝来若是身披雨,暮去可平肩雪摇。”随后转身默默点了点头,转身问小姑娘道:“你觉得这句话咋样?”
    小姑娘忽而眼神黯淡,这句诗是她十岁生日时,自己父亲领着她来此处观雪景时,在她眼前亲自提笔而成,不过像是这些年被其他士子文人可以抹去痕迹,只留有一些残诗在石柱上。
    而此时一位满身血迹的汉子,摇摇晃晃往洞玄湖走来,两年前妻子家道中落,原本举案齐眉的夫妻在这次家中横祸之后依然相敬如宾。但自己却因为曾经太过恃才放旷得罪不知多少文人,遭人妒便是遭人恨。到最后因有人从中作梗,两夫妻到底是举案齐眉,还是同床异梦那便不得而知了。
    而两年前,在文中镇天不怕地不怕的地头蛇顾子山,温家败落还没出一年,便在文中镇鼓吹自己与邓笔行有一场以文会友的酒宴,而邓笔行欣然应下,自知顾子山不怀好心的自己,骑虎难下,毕竟邓笔行当时也是此地一位德高望重的文人,自己若是怯场,来日提笔也是让人笑掉大牙。
    于是自己坦然赴宴,酒过三巡之后,满堂欢声笑语。顾子山便呼来几位下人,碧玉弹墨,以恣欢谑。大家异口同声让高参与邓笔行互言一物,而后提笔成诗,孰胜孰败自有评说。
    而邓笔行在自己言物之后,提笔成诗,可自己却脑子如一团浆糊,别说提笔成文了,即便是写个字都写不利索。
    顾子山当时则在旁揶揄嘲笑,让心高气傲的自己怒斥回去。而后顾子山便跟自己打了个赌,说即便是“文如尿涌”的自己都能在写文上略胜自己一筹,不免惹得自己拍案而起。
    而后便是一气之下的赌气话:“若你的文也能搬得上台面,那我今后,不写也罢。”
    昔日有多放纵才情,当日醉酒之后,便有多看重自己的才情。
    但毫无疑问,他依然是一个字没写出来,输得一败涂地。自那以后,便再未提笔。
    而且自那之后,他即便想提笔,也发现整座文中镇没有一家商铺敢卖笔给他,笔墨纸砚仿佛都跟他无缘。
    而家中妻子见他郁郁寡欢,藏在骨子的傲气被一点一点消磨殆尽,往往便是一副冷冷的眼神看着他。
    如果单是这些,倒也没什么,可当家境每况日下,与自己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居然爬到了那位被自己戏言贬低的顾子山床上。
    而后便被那位怀着腌臜心思的顾子山玩死在了锦绣床被里。
    自那以后,原本诗词如日月不羁的男子草草收敛妻子的尸体,原本满腔愤恨却只换来一句是他妻子自己一厢情愿。
    也因少了提笔成文的金字招牌,生计每况日下,不得已,倒是机缘巧合下学会蜀地的糖葫芦做法,于是照猫画虎也开始做糖葫芦维持生计,可每每自己郁郁不得志,想要提笔直抒胸臆时,发现无笔可提,愈加落寞。而昔日被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每当这时,都会用于她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冰冷眼神凝视着她,这无疑是最为刺痛自己的。
    而后便是恼羞成怒地还以颜色。说都没法想到,三年前,彬彬有礼,喜爱以文会友的高参会落到这步田迪。
    高参来到洞玄湖亭台相间的走廊上,怔怔望着眼前景象,而后凄惨看了看自己简单包扎的右手,怅然失神。
    忽然,细雨袭来,忽而一阵微风乍起,吹得柳树柳枝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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