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灵法师Ⅱ

  “杀了他们，国王的奖赏是‘随他喜欢’……”
  阿雷雅猛地打了冷战，从幻觉中清醒过来。他环顾四周，其他人都在沉思。
  “我们马上得离开。而且不能从门走！”
  约莫五六钟后，门突然被撞开，几个人冲了进来，领头的兴奋地大喊着。“看到没有，他们在……”他的声音窒住了，因为小酒店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
  “朋友，请等一下。”一只手伸到眼前，魔夜才惊觉有人叫他。
  “啊，什么事情？”他看着拦路人，这是一个干瘪的中年男人，有一双倒三角的眼睛，胸口佩戴着一个铜徽章――看起来是个牧师。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道路上其他人都远远地躲着自己，或者说是远远地躲着这个牧师。
  “来加入瘟疫之神的信徒行列吧。”牧师微笑着，但是笑容看起来很别扭。“神会祝福你的。”
  “啊，不好意思，我目前……”魔夜婉言谢绝了这番好意。对方立刻瞪起了眼睛。“拒绝我神的善意召唤吗？他的诅咒马上就会落到你这样无信者的头上。”
  诅咒吗？不过，对我来说，诅咒多一个也无所谓了。
  “抛开你那些虚伪的信仰，来崇拜瘟疫之神吧，不然的话，后悔药可是没得卖的。”牧师用徽章碰了魔夜身体一下，一股麻麻的感觉立刻从皮肤上延伸到全身。
  “但是我目前还不想信奉瘟疫之神。”魔夜叹了口气。
  “那随便你，年轻人。”牧师转头面对其他的人。他朝另外一个人走去。
  “你完了。”一个路人走到魔夜身边，偷偷地说。“他诅咒了你，如果你想解除诅咒，就得拿很多钱供奉给瘟疫之神的神殿。”
  “现在的牧师都这么招揽信徒吗？”魔夜不敢置信地问。“这简直是……胁迫。”
  “阿拉斯国王宣布信仰合法……任何以神的名义作出的行为，都是合法的。所以这些邪神的牧师现在都在大肆威胁平民，强迫他们成为信徒……”也许是害怕那个牧师听到，这个人话没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这个城市……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吗？魔夜在心头叹息着，走进城门。
  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只是本能地在街道上胡乱走而已。下一步该做什么，他一点计划都没有。也许他该回到马尔提林去――但是卢克索已经离开，他回到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帮助。也许他应该……
  魔夜停下了脚步，看着星辰从对面走过来。
  “哥哥！”这声熟悉的呼唤让魔夜呆若木鸡。几秒钟后，星辰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星辰，你……”
  “亲爱的哥哥，上次匆匆一别，已经过了不少日子呢。你一定很想念我吧。”星辰发出了一声狞笑。“我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呢。”
  “你要干什么？”魔夜挣扎着回答，但他的声音却有些发颤。
  “干什么？还用说吗？那一天的事情，别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了！”星辰用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两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但是这只是一瞬间，他的口吻马上缓和下来。“亲爱的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戴上这面具吗？”他的声音甜蜜而亲切，因而更加让人不寒而栗。“那一天，我的世界消失了。我的理想，我的亲人，我的一切都结束了。其他人都死了……你夺去了我的一切，你以为，这将导致什么？你一点也不知道，自那天后，我过着怎样的生活。”
  “生活……”
  “你挨过饿吗？哥哥。啊，对了，你经常挨饿，你这算赎罪吗？”星辰直视着魔夜的双眼，两道目光宛如两把利刃。“可是那不一样。你体会不到我流落街头时候的感觉。因为你随时可以得到食物，就算弄不到也可以用魔法制造出来。而我所拥有的只有绝望。”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凄凉。“你永远不会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绝望。伴随着惶恐，想要在黑暗中寻求一个庇护之所的不安；在饥饿的逼迫下铤而走险的恐惧；躲藏在角落里，躲避追捕时的无助就像丛林中的小动物一样，挣扎着求生，却终究要变成强者的盘中餐。那段生活告诉我，一切道德、怜悯、神的恩赐、法律，都是放屁！强者们提出这些，但绝对不会实行，只是用它们麻痹弱者而已。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东西是真实的，那就是力量！”
  “有了力量，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不管是金钱、魔法、武力或者是权力。只要有了力量，挨饿不是受苦，而是变成了修行；乞讨不是卑贱，而是体验感觉；杀人不再是犯罪，而是快意恩仇；就连残暴都可以变成个性，嗜血也可变成魅力――这个世界就这么简单，简单到让人无法相信。我曾亲眼目睹了一场抢劫，两个过路人想阻止，一个是普通人，结果被强盗杀死；另外一个是熟练的战士，结果杀死强盗。死的那个成了白痴，活下来那个成了英雄。同样的事情，有力量变成见义勇为，没力量就变成不自量力……就这么简单。”
  “你要杀我？”魔夜后退半步，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声音里的恨意。
  “杀你？我确实曾经很想杀你，但现在已经不那么打算了。哥哥，你不是亲手杀了很多人吗？难道你不理解，死亡是个多么短暂轻易的过程？一瞬间，生命就结束，而生命本身却注定要结束。让别人痛苦多年的事情，你只用脖子上承受几秒钟的疼痛，你觉得这像是惩罚吗？不！如果要杀你的话，你怎么还能活到现在？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难道这不是世界上通行的逻辑？你所做的，是杀害了我身边的所有的人，我自然也要做同样的事情！”
  “……”魔夜脸色发白，牙齿都在剧烈地打颤。
  “我亲爱的哥哥，你从来没有享受过别人异样的眼光吧。所以你也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要戴上这个面具。”星辰伸手，慢慢摘下他从来不曾摘下的羊头面具。“我并不是简单地和异域者盟约，而是我已变成了这个样子！”
  面具下是一张属于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的脸，具体地说，是一张漂亮得堪称俊俏的脸，因正处于人生的黄金岁月而格外出众――如果没有一对异型的山羊角从他额头上长出的话。这对山羊犄角并非面具的附属，而是真正长在星辰的额头。看到这怪异的样子，一个街道上的过路人发出一声惊呼，但是立刻掩口匆匆走开。
  “这就是我的代价……亲爱的哥哥，你大概不会懂得这对角给我带来过什么。他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时的感觉，你不可能体会。只有戴上掩饰的面具，才能让心暂时宽慰……但是一切都无所谓了。哥哥，我所遭遇的每一分痛苦，你都得用一百倍来偿还！”他用最甜蜜的口吻许下了最痛苦的承诺，然后看着魔夜面无人色的表情。
  星辰转身离去，脚步急促，转眼就消失在街道拐角。
  “听到没有，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哪！国王的奖赏是随他喜欢！”三五个武装的人匆匆在魔夜身边跑过。“只要能杀了那个人！”
  ……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在这种黑暗中，人的听觉被极大地强化了，可以清晰地听见外面的声音――脚步声和失望的喊叫。声音慢慢平静下去。
  “我觉得我们像是老鼠。”阿雷雅打趣道，“躲藏在黑暗角落里。”不过现在没人欣赏他的幽默感，四周只有一片尴尬的沉默。
  他们所期待的终于来到了，随着轻微的开门声，一缕光线透进这个漆黑的地窖。那个少年低下头，“各位大人们，已经没事了，你们可以出来了。”
  五个人一个跟一个爬出了地窖。感谢女神，罗丝德在心里祈祷，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平安脱险。追捕者已经走远了，他们围着桌子坐下来，平息一下紧张的心情。
  “各位大人们，如果不嫌弃，请在这里休息一下。”少年说道。
  “谢谢你。”阿雷雅看着这个陌生的孩子。这孩子不过十四五岁，也许更小一点。他注意到这间房子里没有大人――事实上，只有这孩子孤身一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不重要。”那孩子摇了摇头。“你们是来打倒阿拉斯的勇者吧？”他目光中充满了殷切的期望。
  “不，我们不是勇者。”阿雷雅微笑着回答。
  “这年头，早就没勇者这种东西了。”短指直截了当地回答。
  “可是，阿拉斯在悬赏追捕你们！你们难道不是要来打倒他的吗？”
  “所谓的勇者，是抱着崇高理想的人，相信正义必定战胜邪恶，而自己正是正义之武器。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很胆小、很怯懦的。如果不是被逼到无奈，我们并不愿意去和阿拉斯为敌。”阿雷雅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因为你们要来和阿拉斯作战。”那孩子兴奋起来，虽然他并不完全了解阿雷雅的意思，但是却明白这些人确实是阿拉斯的敌人。“他是个恶魔！我的家人全都被他杀害了！”也许是回忆让他激动，他的眼里闪着泪花。“我也想成为一个勇者，打败他。可惜我不是……”
  “相信我，你已经是了。”阿雷雅叹了口气。“勇者并不一定要掌握战斗的技巧。你确实有一颗勇者之心。勇者之心就是不屈从邪恶，用自己力所能及的行动来抵抗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