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铅华录

第一卷:惊风密雨 第二十九章:南风知我意


    本应是满月的十五,此时已被厚重云层遮蔽,夜来清幽,清时本是想散心,但看着四周静谧,反生出几分胆怯。刚出了御花园,远处传来微弱的抽泣声又含着若隐若现的说话声。清时和念锦对视一下,终于是决定上前看看。
    再往前走便是翊坤宫,宜妃所居之地了。
    翊坤宫外,清时隐约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跪在地上,一阵拂过,她打了个冷颤。
    清时和念锦则静静在一边看着。漆黑的木门“吱呀”一声,里面露出一道光线,年轻的内侍轻手轻脚走来,看着夜风里跪着的人,劝道:“梓歆姑娘,宜妃娘娘还没回宫,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清时听见她发出沙哑的声音:“多谢公公好心,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宜妃娘娘。”
    那位内侍摇了摇头,转身走回殿内。
    清时不知那宫人是侍奉哪宫的主子,不过依这情景看来,她家主子应是居这翊坤宫的,一般盘算下来,必是那位不得宠的安嫔了。
    清时心下一横,走上前去。不料她听见脚步声,回头上前紧攥着清时衣角:“娘娘、娘娘,救救我家安主子罢。”
    清时示意念锦把她扶起,浅笑道:“我不是娘娘,不过一个贵人罢了。”
    她正欲又言,不远处亮起灯火,原是宜妃回宫了。
    清时上前行礼道:“宜妃娘娘万福。”
    宜妃却径直走向那名唤作梓歆的宫女身畔,梓歆忙跪下来。宜妃捏住她的下巴道:“本宫当是谁敢在翊坤宫前乱来,原是元和殿里的人。”
    梓歆颤着声道:“安嫔娘娘重病多日,奴才请娘娘开恩,传御医为安嫔娘娘诊治。”
    “宫里那么多娘娘,你不去求她们,偏来求本宫?”宜妃陡生几分戾气。
    “翊坤宫主事是娘娘,奴婢理应求宜妃娘娘。”
    “就你也敢求宜妃娘娘?”宜妃身后内侍上前一脚踹在梓歆肩上,她立刻顺势向后倒去,却没有吭声。
    清时缓缓起身,上前扶起梓歆,对宜妃道:“宜妃娘娘又何必为一个奴才发这么大火呢?气坏了身子便不值了。不就是请太医,妾身去请便是了。”说罢,清瑜示意让念锦去请。
    宜妃冷笑一声,看着清时道:“佟贵人好生气派,太医去想请便请。也对,你姐姐是执掌六宫的皇贵妃,本宫怎比得上?”
    “宜妃娘娘恩泽不绝,何必与不得宠的安嫔争这朝夕?倒让那些个嘴碎的宫人说娘娘不是。”清时深知这奉承话她是喜欢的。
    宜妃怒气微降了些:“佟贵人这张嘴愈发巧了。本宫倒也不愿与那安嫔争什么。只是,本宫劝贵人一句,安嫔是陛下下了旨禁足的,不许任何人探视。本宫也是有意而不足力。今日贵人要犯陛下旨意,皇贵妃想必是不会为难贵人的,不过陛下那边……”说罢,她得意的走进了内殿。
    “贵人,奴才不想拖累您,您还是回去罢。”梓歆颇有些为难。
    “我若回去了,你家主子可怎么办?难道人命还抵不过宫规么?大不了我同陛下去请罪便是。”清时同她说着这番话。梓歆算是稳了神,清时便让她引路去元和殿。
    清时在一处偏僻的院落前停了下来。院内杂草丛生,匾额也早已腐蚀,清时只见过玉砌雕栏的宫殿,从来不知这深深宫闱还有此等地方。这儿也像极了清时幼时在佟府的居所。
    在来的路上,梓歆将来龙去脉大抵说了清楚,安嫔前几月染了风寒,梓歆接连去太医院数次,未请动过一名太医。这其中缘由再明显不过,安嫔失宠在这里多年,元和殿形同冷宫,宫里哪个不是见风使舵,遇上主子失势,便只能眼睁睁等死。
    清时走进内殿,光线极为昏暗,梓歆在桌下摸索许久,才找到支蜡烛,点亮了烛光。清时看着那支蜡烛,是现在连宫人也不用的了。
    “主子,佟贵人来了。”梓歆举着蜡烛走到床边,轻唤道床上的女子。清瑜紧跟她在后边儿。
    一声沉闷的低吟,她轻咳两声,转过头来。是一张极清秀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煞是好看,但那面容却憔悴不堪。她看了梓歆,又看了看清时。
    “梓歆……”尚未说完,安嫔又咳了两声。
    清时瞧着心里只觉不忍,柔声道:“妾身已让宫女去请太医了。娘娘切要安心。”
    “多谢贵人好意,只是…怕没有太医肯来。”她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怎会?”清时欲问下去,念锦走了进来。
    “太医……”清时迎上去问道念锦。却察觉念锦身后跟了位太医,但再细看,竟是清时十分厌恶的宋琰之。
    “奴才去了太医院,那些太医都出诊去了,只有宋太医一人,奴才实属无奈。”说罢,念锦竟是低衽跪下。
    清时扶她起身,温和道:“快些起来,能请来便实属不易了。”随后朝宋琰之道,“还不快去把脉。”
    “是”宋琰之放下药箱,上前搭脉,颇为惊讶,而后半晌跪下道:“娘娘这脉象虚浮,寒气入体已侵入五脏六腑,再行用药,只怕是……”
    清时急道:“只怕是什么?”
    “只怕是延缓几日寿命罢了,便是华佗再世,也难回天。”
    一旁的安嫔听到这话,眼眸稍有些闪烁,清时更加急了:“你若说的是假话,我必让人将你逐出太医院。”
    “微臣惶恐。若有半句虚言,再不济世行医。”
    清时回头看向安嫔,她低垂双眸,沉默不言。清时轻叹一声道:“你回去吧。”
    “是。”宋琰之说罢朝屋外走去。
    良久安嫔轻言道:“本宫原是知道的,这身子熬不过年关,却不知是命不久矣。今日贵人能请来太医,本宫已是感激热枕。不过,本宫还有一事相求。”
    “娘娘但讲无妨。”
    安嫔咬唇道:“本宫想让贵人请陛下来一趟元和殿。”
    清时微微有些惊愕,她此来元和殿已是犯了宫规,再请玄烨来,更是罪加一等。但是看着安嫔的模样,她不禁想到幼时遭遇,不过一可怜人罢了。
    清时上前低衽行礼道:“娘娘放心,妾身定会请来陛下。”起身再看她时,安嫔淡然而笑。
    “贵人之恩,知意无以为报。惟愿来世再报贵人之恩罢。”
    清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朝一旁木然的梓歆道:“好生照顾你家主子罢。”
    梓歆回过神来,点头言是。又跟从在清时身后,目送清时直至离去。
    清时抬首看着月色朦胧,依稀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咳嗽,很快便被这满园寂静所取代。
    彼时清时走出翊坤宫,却看见手执药箱的人站在门口,不是旁人正是宋琰之。
    清时心里思忖真是冤家不聚头。念锦上前问道:“不是让你走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宋琰之看着清时道:“夜色渐深,微臣送贵人一程吧。”
    念锦道:“不要以为我家小主请了你来便可得寸进尺。你在宫外的事儿我可记着呢。”
    清时拦住念锦,对宋琰之道:“走吧,我倒想看你能耍什么花样儿。”
    宋琰之跟随着清时朝永寿宫行去,一路上沉默无言,清时嗓音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静:“你现在的样子,倒看不出来半点从前放浪的模样。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你改变?”
    宋琰之苦笑一声:“父亲病逝,嫡母主事,我本来就是庶出,不受嫡母待见。便被逐出了家门。父亲在时,我恃才傲物,目空一切。可自父亲离世,受尽诸人白眼。若非自幼习得些许医术,幸入宫中行医,早就不知饿死在何处了。”说罢又朝清时一拜道,“微臣当年举止轻浮冒犯贵人了,请贵人原谅。”
    清时停下看着他道:“既然你已迷途知返,我便原谅你了,回去吧。”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