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深渊

    王都圣堂之内，只有他们二人。
    皮克与光明教宗对视。
    冥冥中，这一刻似乎早已注定。
    光明教宗手捧神典，他翻开的那一页，正描绘着此时的情境。
    一处灰暗的圣堂中，两个男人静默地站在那里。
    这是神典的最后一页。
    书中描绘的场景，就在此时发生了。
    “很神奇，很久之前，我以为自己能够逃脱命运的限制，”光明教宗开口说道：“可是最后才发现，我们依旧身在命运之中。”
    皮克说道：“你的领域已经破碎，再无路可逃。”
    光明教宗笑了笑，他对着身后轻轻招手，一个少年便从折翼天使塑像背后走了出来。
    少年眉清目秀，风神俊朗，脑门清亮，竟是一个小光头。
    小光头之上，一个红色的小触角耸立。
    皮克见到这少年后，眼角就倏尔一颤。
    桑迪。
    他的儿子。
    但，那颗角是怎么回事？
    “父亲，”桑迪见到皮克后，眼神中就露出亲切目光，“你怎么来了？”
    桑迪跑到皮克面前，他的身高已经快要追上皮克了，一身的少年气。
    只是头上的那拇指长短的赤角，显得过分刺眼了些。
    自从皮克第一次走出深渊，头上的角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从那以后，他也再没有走进过亡灵之塔。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再次看到那颗角的时候，会在自己儿子的脑袋上。
    “这是什么，你知道吗？”皮克问摸着桑迪的额头说道。
    见到父亲后，桑迪很是开心，不过，当他被问及头上触角的时候，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犹豫。
    这时，桑迪回头，看了一眼光明教宗。
    阿加雷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并没有说什么。
    桑迪想了想，低声说道：“父亲，这是老师送给我的，老师说带上这红色触角，我就能成为光明骑士了。”
    皮克问桑迪说道：“你有没有梦见过什么？”
    桑迪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没有。”
    皮克心思通明，哪里不知道桑迪正在撒谎呢。
    “孩子，”他深深吸了口气，对桑迪说道，“你忘记骑士守则了吗？”
    “我当然记得。”
    “成为光明骑士，和触角是没有关系的。”
    “可是，我拥有了这根触角，老师就让我见到光明骑士了。我看见了五百名光明骑士，他们都很喜欢我。”
    皮克摸了摸桑迪额头，他不知道桑迪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桑迪明明已经十三四岁了，但应该还没有见到过这个世界的真相。
    皮克心痛地看着桑迪，他将这一切归咎在自己身上。
    这时，光明教宗开口问道：“桑迪，我刚刚带你去见了人间疾苦，你有什么感想呢？”
    桑迪看向光明教宗，回道：“我听百姓说，天空**现一头恶龙，王都的灾难就是那头恶龙带来的。我成为光明骑士，誓要为百姓除恶，等那头恶龙再出现的时候，我就走上城墙，对抗恶龙！”
    “很好，不愧是我的学生”光明教宗笑道：“不过，你知道那头恶龙是谁派来的吗？”
    桑迪疑惑地摇了摇头。
    皮克则是眯起了眼睛。
    而光明教宗直接揭晓答案说道：“你身后那人，就是恶龙的主人。”
    桑迪愣住了，反应了好长时间，才僵硬回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这是我父亲。”桑迪向光明教宗强调说道。
    光明教宗用同样的口吻强调说：“是啊，就是你的父亲带领恶龙，让王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桑迪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望向了自己的父亲。
    “是这样吗？”他向父亲求证。
    皮克张了张嘴，不知道怎样回答桑迪。
    龙三王子纵横王都那天，他确实在场。
    毁掉王都的通天塔，也是皮克授意的。
    皮克并没有让龙三王子毁掉整个王都，但以龙三王子当时幻化出来体型，一旦出现，那么必然生灵涂炭。
    说到底，桑迪还是聪慧的，他见到皮克犹豫，似乎就明白了。
    光明教宗见到这等场面还不满足，继续说道：
    “当血月升起，黑暗降临，你父亲便从深渊中爬出来了，他带着黑暗席卷整个大陆。”
    “那日恶龙屠城时，我亲眼见证你父亲大展神威，挥手之间，便有上千名强大的魔法师跪地伏首。”
    “最后，光明之神似乎看不下去了，直到有雷霆神罚降落，你父亲才稍有收敛。”
    光明教宗的话语，就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了桑迪胸口。
    桑迪的小脸变得通红。
    自他出生，了解到光明之后，他便始终追求光明，驱逐黑暗。
    然而此时，最大的黑暗就站在他面前。
    还是他最亲最爱的那个人。
    “桑迪，”光明教宗此时的声音犹如洪钟一般，在桑迪耳中炸响，“面对黑暗，你应该做什么呢？你还记得自己成为光明骑士时候，宣读的誓言吗？”
    桑迪身子僵在那里，呆呆回答说道：“面对黑暗，我定当勇往直前，驱除黑暗……”
    随后，光明教宗不再说话了，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这对父子。
    他们七年未见，再见就已经是站在了对立面之上。
    少年的眸光中是黑白分明。
    皮克的眼眸深处，早就落上了一抹浅灰。
    桑迪还在沉默，皮克则是看向了光明教宗，“我的妻子在哪里？”他质问说道。
    光明教宗说：“当然是在鲜花草原。”
    皮克微微一愣，神识顿时飘越万里，去往那片草原。
    只见在那几近废弃的庄园内，海斯珈正在花园中清扫，而那对男爵夫妇，也正在庄园中四处打理着。
    皮克见到此处，神识立即回归王都教堂。
    他所面对的，依旧是露出和善微笑的光明教宗，以及满脸质问的儿子。
    他本来想通过海斯珈的事情，引出光明教宗的险恶用心，可是对方明显预料到他要做什么，并提前安排好了。
    皮克会如何对桑迪交代呢？
    他交代不了。
    他只能问桑迪说：“你信任我吗？”
    桑迪迟疑了，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皮克有了些许安慰，转瞬之间，他带着桑迪回到了那片鲜花草原。
    他也只是将桑迪带到了海斯珈的身后，随即，他便离开了，再次来到了王都圣堂。
    光明教宗还在这里等着他。
    “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要挑拨我和桑迪之间的关系。”他质问光明教宗说道。
    光明教宗笑了笑，说：“我想向你证明一件事情，光明和黑暗本就没有分界线。”
    “那你又为什么将那颗‘角’给了桑迪。”
    “那确实是礼物，也是我的善意，有亡灵之塔中的众多亡灵保护，你儿子会很安全。”
    皮克沉声说道：“那又如何？我的朋友因你而死，你依旧要付出代价！”
    光明教宗微笑摇头，淡然说道：
    “人间牢笼，本就无聊，你我现在有机会一起携手突破这牢笼。皮克，现在我们是时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