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

第7章


 
  换上牛仔裤,重重的关上大门,留他们在里面纵情狂欢吧,站在大街旁等出租,寒风萧瑟的夜晚,有少许落寞的感觉。 
  到卡丁车馆,高风如释重负的将我介绍给他的客户,那是个姓胡的年轻上海男人,难怪他会卡丁车这样疯狂的游戏感兴趣,新手对刚接触卡丁车都会很兴奋,如果他(她)喜欢刺激的话。我作为东道主的女朋友,自然也是热情表现,幸而我是从事与人相处的这一行业,纵然我不喜欢应酬他的朋友,但一握手,我便自然流露职业习惯。 
  我在场上充分发挥后,胡先生迫不及待的向我讨经,我便有条不娓的讲起心得,高风突然戳我的手,小声说:“那个男的,就是上次对你说的高手。”我们都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我看到卡丁车象离弦的箭从我眼皮底下飞驰过,那速度与稳健我自叹不如,高风朝我投过赞许的眼神,至少表明他没有骗我。 
  那男人刚下车,有个漂亮的女孩迎上去,能被我说漂亮的人可真不多,她很形象妲已,妩媚天成。男人转过身来,我赫然发现他是小冰。这一发现令我无防备的震惊,他的头发剪得很短,看上去精神,在这个场子里,他显得英气逼人。 
  我下意识的隐到高风身后,不想让小冰在这种场合见到我,但他不同样身边挽着其它的女人吗?想到此,心口象有人痛击了一拳。这时他的目光开始环视全场,眼看就快到我,我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声音大得令我按住胸口,与他目光接触的一刹,我居然紧张得快叫出来,可是他象看陌生人一样从将目光从我身上滑过,停在门口张望,尔后回头与身边的女孩调笑。 
  我从未有过的难堪,排山倒海的从四面八方掩过来,我甚至没有和高风他们打招呼便直奔洗手间。站在镜子前,我深深的吸气,想以此缓解正在痉挛的胃痛感。我用冰凉的水拍打前额,定睛在镜中看自己,我没有任何变化,他怎么会不认识我一样呢?他是故意的。我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时,我迅速冷静下来,是啊,如果他若无其事的上前与我招呼,那我才真的该失望,他装作视而不见,可见他心有介蒂。我的信心再度膨胀起来,理化妆,我镇静的走出去。 
  可是我用目光在场上反复寻找都没见到小冰,一时间兴致全无,幸好胡先生因为人太多决定改日再玩,我们才得以脱身离开。 
  下楼时,一群拎着头盔、穿着五彩缤纷的赛服的摩托车手笑笑嚷嚷的迎面上来,我一眼就瞥到小冰在人群中,我佯装不见,拉着高风搭讪,“贺笛。”他竟然喊我的名字,诧听到他的声音,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我镇定自己不去应答,与他们相错时,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这一举动真正的惊吓到我,我没料到他有如此大胆。 
  “真的是你,贺笛。”他拽着我的手不放,向他的朋友们介绍“她是我的老同学,我们有多久不见了?”他低头促狭的问我,我被他突然袭击的捉弄打得手足无措。他的睛眼流连在我与高风之间,“小笛,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吧。”小冰的挪揄落在高风眼里自然令他感到甜蜜,他受小冰热情地感染,走上前来自我介绍,并每人递上一根烟,在一瞬间友爱的氛围里,只有我和小冰弓弩相见。他终于决定放过我,在与我握手告别时,将我左手三个手指重重的捏了一把,中指的钻戒将我的手戳出深深的凹印,我疼得啮牙咧嘴。下到楼底,我忍不住回头望他,发现他满面笑容的将高风递给他的烟扔在脚下,狠狠的辗了一脚。 
  凌晨才回到家,美美已睡着,我不愿惊醒她,亮着小灯坐在马桶上发呆,突然之间感到空荡,这种感觉如此强烈,象体内有千万只虫在吞噬,我抱着双臂象吸毒的人一样不停的发抖。 
(十一) 
  那晚以后,我不再去卡丁车馆。好在高风的客户及时的回了上海,天气越来越冷,正月前,又下了一场大雪,雪花漫天的飞舞,象满天的鹅毛,妙曼轻盈但落到脖子里,凉透了心。 
  我已开始作年终总结的报告了,一时所有的工作都象告了段落,电话渐渐变少,同事们纷纷找各种藉口为自家购置年货,常常留我和会计在办公室里。办公室里开着暖气,我在温暖的环境里容易乏困,坐在办公桌前打盹,象只蛰伏的懒猫。醒时我便坐在窗前看雪花飞舞,有时呆坐着可以看一早上,我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入神的看着很惬意,有天老总站在我身后半小时久我都没发现,最后他拍拍我的肩,宽容的说:“看不出你倒是诗情画意的很。”我哑然失笑。 
  高风很忙,年底的盘存和明年的计划够让他操心,他在空暇时打电话问候我,我总说着说着便忘了说到那里了。最快乐要算美美与文伟,他们在计划到如春的西双版纳去渡假,我居然不妒忌不刻薄,让他们大感惊诧,反认为我很不正常,因为在家里,我无视他们的存在,静静的看我的电视,有时看悲剧时我还若有所思的微笑,这让美美很担忧。 
  二姐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正好当天没事,我在下班后为爸买了套紫砂茶具,便直接回了家。我是家里的贵宾,爸妈在我到家前已烧好一桌拿手好菜。爸很严肃很倔强,但他是我年少时最崇拜的人,因为他会拉悠扬的小提琴,而且下得一手好棋,并且他是家里不苟言笑的权威,这些都是我梦寐以求的。我在家里是最桀骜不驯最叛逆的一个女儿,我的两个姐姐在小时候听到爸的吼声就会吓得发抖,对于我们三个小丫头来说,他简直是只硕大的老虎,凶猛暴怒,而我童年的乐趣就是拔老虎的胡须,痛得它大吼大叫,瞪大眼睛都不相信是我这嬴弱的小女孩所为,他将碎裂的花瓶及偷剩的饼干掷向我的姐姐们,并为她们誓死不认的态度暴跳如雷。 
  我善于嫁祸的本领只有受害者最清楚,挨完爸的狂揍后便狞笑的向我逼过来,平日里美丽如秋水的女孩们在此时扭曲成鬼片里的画皮,我在她们还未靠近我时便放声大哭,我的眼泪从不为伤心而落下来,它是我杀伤力最强的自卫武器,爸通常会健步如飞的冲起来救我,留下我可怜的姐姐们受尽爸的惩罚。 
三个女人一台戏、世上最毒妇人心,我深信不疑。我与姐姐们明争暗斗了十几年,我成了久经沙场的老将,再多讦狡之徒于我只是沧海一粟。
而现在两个姐姐都成家,并有了两个男孩,她们对我远不象我对她们这般刻薄,大姐贺慧依归佛门住家弟子,吃斋多年,超凡脱俗,修行甚高,况离我们距离遥远,自是不必与我这小人计较,二姐贺静更是以德抱怨,我的吃住行她都会一一过问,更象二妈角色。 
  开饭时,家人陆续进门,第一个进门的魁梧男子是我二姐夫秦松,他对我是耿耿于怀,见面必会索取财物,因为我曾放下高利贷,他追我二姐时曾被我堵截门口收买路钱,当时的他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给我的礼物与零花胜过给贺静,他们曾合计绝不再对我手软,但赖不过我的手段高明,否则他们无法顺利见面。 
  现在他已是三岁男孩的爸,根基扎向土里几丈深,已无视我的存在了,还招摇得很。他一见我便热情无比“三小姐,看到我嘴上的胡子没有?”他伸长下巴让我看,我瞟了一眼:“长得象野人。”他豪爽的说:“有眼光,因为我差一个吉利的电动刮须刀,知道吧?嘿嘿嘿!”二姐端着盘子放在桌上,白了丈夫一眼:“别理他。”二姐夫大惊小怪的冲着二姐叫起来,“怎能不管呢?象三小姐这么有品位的人,怎么能让亲戚长得象个野人呢?是不是?贺总?”我笑答:“胡子拉碴流行得很,叫酷。” 
  三岁的桐童跳到我身上,“小姨小姨,你看我的奥特曼。”他是最可爱的小人儿,常常语出惊人,隔壁的黄庆进来指着桐童说:“今天在班车上,陈红逗他,问你爸爸没来送你,是不是去接后妈呢?他反不假思索的对陈红说‘王宜兵不跟你在一起,是不是去找小老婆去了?’陈红气话都说不出来。”他捧腹笑,家人也陪笑,待黄庆一走,我们面面相觑,于是围绕怎样教育桐童,成了席间的主要话题。我算是吐了一口气。 
  每次回来,父母都对我的婚姻大事很关注,既管我都25岁了,但在他们眼里,我仍是孩子,爸也想说点什么,但他不习惯把关心表露在嘴上,看我的眼神总是忧心仲仲。 
  无论我怎么表示经济独立,向他们宣传独身乐趣,人活着不完全是传宗接代等,爸都点头但提出一点,女人在海里再怎么扬风策帆,总归要靠岸找个港湾。 
  以前我还与他争执,那时候我们谁也不让谁,因为我是他的再版,他的坏毛病我都有,无法通融。其实这只是一个在表示关切,另一个不接受的推让过程,现在明白了这道理,我已伤了他很多心,他不太敢对我说什么,我反而心里酸酸楚楚,只有尽可能让他们感到我快乐,这样才会减轻两个闲极无事瑕想繁多的老天使的烦恼。 
  我最怕父母留我过夜,我坚持要走,但却于心不忍妈眼里的伤感,这是最让我矛盾的时候。今天又让我受尽心理的折磨才得以离开,轻掩上房门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我真的是天生就会回避任何会刺痛自己感情的人,特别是亲情,让我负荷不起,我愿向家里提供力所能及的所有物质,但不能付出我的时间与感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最怕看到爸欲言又止的关切咽在喉咙里的样子,还有妈要我留在家里眼中的央求与伤感,每次我象逃亡似的离开那间亮着温暖光线的房子,不敢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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