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夏语

    小夏，妈妈一直都没有提笔写这件事，有很多原因，一是因为妈妈认为自己对时事的觉察力比较弱，对你而言，妈妈不会是一个比网络新闻更好的时事评论员。二是因为这件事一直给妈妈一种时远时近的感觉，妈妈身处的环境里有很多对当前社会反应机制嗤之以鼻的同事，也有很多惊恐万分的朋友，这都让妈妈觉得自己对这次疫情的态度和认识无法客观，不值得现在进行总结。
    但昨天，妈妈一整夜都梦见自己被确诊感染了新型病毒。妈妈在梦里东奔西跑，在一些管理和医疗机构做测试。那场景有趣极了，有一个医生会用一种灯照射妈妈的手臂，只要灯划过去，就能看到妈妈是不是做过健康检查，手臂上会出现一排排密码。妈妈紧张的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密码，果不其然，一串串密码过后，有一个密码发出警报，亮了红灯。
    这当然只是梦里幻想出来的场景。不过妈妈醒过来之后，依然觉得心有余悸。这场疫情，可能在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留下了印记。而它真正的作用，更可能会到了你那个时空才会真正显露出来。
    这场时代的沙尘暴，还未落幕，有时候妈妈这些成熟的大人，却已经放松警惕了。我们是适应能力强，又非常健忘的普通人，不肖多长时间，就好像身边和疫情相关的事情也都没什么特别似的，就好像自己已经又和这风头浪尖的恐惧拉远了距离。
    小夏，说起来，疫情的说法甚嚣尘上很久之后，妈妈才真的切身处地的接触到它。那是和你爸爸分开以后。虽然新闻里一直在报道。可妈妈其实没想到，这样严重的疫情真的会大面积的爆发，也没想到我们会像电影里一样，都被封闭在各自的住宅和小区里。没错，真的觉得疫情可能不再是一条新闻的时候，就是大家都被限制出出入小区的时候。
    小夏，你和疫情其实接触的距离比妈妈更近。你和奶奶在家乡，也需要戴口罩，妈妈知道你们也被限制，每天足不出户。
    那段时间妈妈远远的想着你，那种感觉挺虚幻的。可能和每个人每天的生活逻辑一样，那就是危险随时都会发生，但是我们心存希望。
    妈妈是不是又开始抽象的描述了。其实那段时间，妈妈很担心你们，但同时又觉得不会有什么事。后来妈妈强迫自己不要去担忧没有发生的事情，开始从你的角度去想象。妈妈猜，或许你还挺喜欢这样的日子呢。熟悉的家人都在身边，哪儿也不去，你醒来一直到你睡去，他们都在，作为一个小朋友，这不是我们童年最最安全的记忆吗？
    在妈妈的城市，大家无论男女老幼也都戴上口罩出入。见面的寒暄变得也有了距离感，出去吃饭，或者聚会也都全部被叫停。
    这场肺炎疫情，让我们重新面对自己和家人。妈妈有时候想，假如那段时间，妈妈和爸爸被迫被隔离在一起，会不会一切会变更好。假如你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会不会事情也会变更好。可是就和我们以前说的一样，现实里没有假如。我们随着时空，彼此就这样失之交臂了。
    小夏，妈妈小的时候，经历过类似的历史事件。那时的疫情也是很容易传播的肺炎，虽然和这次的肺炎有很多地方都不同，但那时，也是让所有人恐慌的大事件。
    集体被隔离，大部分活动都停止运转。有很多人因为感染了那时的肺炎而离开。妈妈现在还记得当时在新闻里看到的一则画面。香港的一位父亲感染肺炎之后，在弥留之际，他的儿子哭着给他做人工呼吸。妈妈现在想起那个画面，还是会泪目。这是那场疫情，给一个时代留下的回忆，对于一个家庭，也是烈焰一般的灼痕。
    那时妈妈上初中，疫情爆发的中心并不在妈妈生活的城市，最开始妈妈的感受和这次几乎一样，并没有着重的关注。
    记得那一年，美国对伊拉克的战争刚刚爆发，上初中的妈妈总有种第三次世界大战说不定随时会启动的幻觉。当时妈妈每天在电视机里追踪美军和伊拉克士兵打巷战的新闻，担心周边战事一触即发。
    其实那个时候已经有了一些零零星星对疫情的报道，但妈妈并没有注意。身边的人也没有人提起。
    但仿佛一个毫无缘由的巴掌打了过来一样，一瞬间，新闻的风向就从国际时事转向肺炎爆发，铺天盖地的最新消息，一整盆的倾泻下来。
    最开始的时候，妈妈还措手不及，甚至有点不以为严重。世界上的一端正在爆发战争，而所有人怎么就像突然失忆一样跳转了话题呢。
    现在妈妈明白，每一个读者，每一个观众，甚至每一个新闻人，可能都需要忘记过去，永远看去追求最新的消息。怀旧，就会立刻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就会被淘汰。妈妈有时候会同情那些追时事的记者，眼看着风头浪尖的当事人转眼间被人忘记，是怎么样和自己的责任心还有同理心妥协，才能每天继续前进的呢。
    说远了，妈妈小时候的肺炎疫情很快证明了自己的新闻性。全国爆发范围越来越大，妈妈的学校也停课了。那时候老师还制作了一套电话授课系统，希望大家可以用电话指导来完成习题。这个和今天的网上授课很像，总之就是大家尽可能的不聚集在一起了。
    那一年，每个走在路上的人，也和现在一样戴着口罩，但是那时的口罩和现在的口罩有些不一样。那时候，妈妈和所有其他人，戴的是很多层纱布做的棉口罩，很大，中间塞满了棉花。冬天的时候，倒也是非常的保暖。妈妈在那一年，养成了回到家就要立刻洗手的习惯。
    现在要妈妈说，那段疫情是什么时候偃旗息鼓的，妈妈竟然没什么印象了。这么一段夺去了很多人生命的疫情，就这样逐渐的，悄悄地，从大家的生活中褪去，也从新闻媒体的中心退去。
    现在，很多年过去了。又一轮疫情袭来。这次，疫情更加严峻，更多人被感染，更多人因此失去生命。我们更长久的需要远离彼此。妈妈在这段疫情中，适应了新的生活方式，也正巧，经历了婚姻的破裂以及与你的分离。
    小夏，很多年后再想起，不知道会不会也不记得这次疫情是如何慢慢退去的，但对你，对我们曾经有的家的缅怀，会伴随着这时代飓风的身影，像一盏小灯，让前行中的妈妈，时不时回头，时不时去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