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莫长老的声音闷沉混浊,隐隐夹杂一丝金石之音,也不知为何,那声音竟是乎焉在东,乎焉转北,仿佛一股寒风透隙而入渗进房中,于四壁之间反复碰撞终游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显得格外飘忽空洞,细听起来,竟仿佛近在咫尺,霎时却又仿佛远在天边一般。
若是六合之外当真存有魍魉魑魅,那么他们的声音,必定就如此刻这般森森可怖!
顿了片刻,那声音又再次响起:“床头的汤药乃是帮主特意煎制的,请姑娘服下,半柱香之后便可自行开口说话了。”
我平躺在塌上,仿佛置若罔闻。
莫长老见我不动,冷笑一声说道:“想不到姑娘年纪虽轻,戒心却不小,只不过姑娘不妨稍做设想,若是老夫有意取你的性命,还用等到今时今日吗?”
我依旧动也不动,只管微微闭目养神,仿佛早已沉沉睡过去了一般。
等了一会儿,莫长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伴随着声音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撮荧荧如玉的绿色光芒,虽然远不及灯光明亮,却也足以将莫长老一张全无表情、却分明流动着一丝残忍的面容,照个一清二楚了:“姑娘果然家训有方,难得蛮族之人也有这份儿心质气度,只是不知道姑娘那位同行的朋友,可也有这份胆识耐力了……”
我偏过头,睁眼望了过去,只见那位莫长老正坐在离我一丈开外的一张圈椅之上,神色一派安详自在,手中轻轻把玩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圆石头,转动之下只见水光流动通透明润,正是供照明的绿光的发源所在。
原来是借了夜明珠的光亮,这么一颗劳什子的石头子儿,配在佳人头上便是鲜花着锦,而此时拿在莫长老的手中,却给他那张紫气氤氲的面孔上,凭空笼罩上一层阴森孤寒之色,整个人仿佛是浸泡在绿茶浆汁之中的一只老蝎子,不但面目可怖,更突显姜辣之性老而弥奸的本质。
见我拿眼瞧他,莫长老神情一动,竟是打嘴角抿出两撇笑纹,冲着我,微微点头笑了一笑:“贵友现正在大殿某处休憩养伤,经我们帮主亲手诊治,已经没有性命之忧,而且还有我刑堂子弟专职负责看护,可保他一时平安无事,请姑娘自管放心才好……”
我看着莫长老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伸手取过一旁的石板,借着绿光,慢慢写下:“既如此,芳芳在此先行谢过长老美意了,只待他日身体康复,一定亲备花红果礼,响锣鸣鼓,三跪九叩拜谢贵派再世之恩才是……”
莫长老见我写完,面上又是微微一笑:“这就是姑娘格外客气了,待日后姑娘贵为帮主夫人,和帮主举案齐眉无分亲疏,还要讲究这些客套门面做什么道理呢……”
我恨的心头一抖,暗暗稳了稳情绪,提笔接着写道:“长老说笑了,芳芳身受丐帮救命之恩,只恨不能结草衔环来报,哪里还敢贪图什么不配之尊位,没来由反倒折杀了小女子的福分……”
莫长老将掌中的夜明珠转了一转,陡然间目光炯炯如炬,说道:“姑娘才真是说笑了去,您说什么不配尊位,这更是笑谈,想姑娘身为第一首辅大臣的嫡长孙女,身份贵重至极,只怕是我帮主高攀,要委屈姑娘委身下嫁才是……”
语锋一转,变得生硬起来:“我们帮主对姑娘的一片痴情,便是看门的黄狗也瞧的出来,姑娘冰雪聪明之人,又怎么视而不见,难不成当真是聋莫过扮聋,哑莫过充哑吗!”
我看着他扫帚眉下那一双眸子,暗暗深吸口气,提笔在石板上接着写道:“莫长老入夜潜来,又和芳芳绕了这许多圈子,恕芳芳愚钝,实在不明白其中真意,还望长老不弃,明示一二才好……”
见我此言,莫长老慢慢敛起了厉色,绿光之下但见他一张紫面微微泛起了一点笑容,随着一阵衣襟风动,只见他起身冲我微微抱拳,说道:“姑娘爽性,请恕老夫方才轻狂之举,只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我丐帮千百年的根基,若能得姑娘相助,便还有一线转机,可若是姑娘执意袖手旁观,便是历代先祖苦心经营下的基业一概付之东流,我丐帮上下百万众子弟,只怕是躲不过一场萧墙之乱了……”
说到这里,他那一张莹绿色的奸恶脸孔,竟转眼之间抹去了奸色,开始变得温和了起来,扫帚眉下一双三角眼里,似乎还闪动起了几点悲切之意:“只因此,老夫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贸然前来向姑娘求助,想姑娘身为满家热血儿女,定不会眼见我帮有难,而冷面作壁上观的……”
见此人的面容霎时间如春风化雨,凄凄然似有不堪之情伤,话语里却分明满是威胁,好一个口蜜腹剑!我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提笔接着写下:“长老言重了,贵帮救芳芳性命在先,于芳芳有再造之恩,如今既是有用的着芳芳的地方,芳芳自当全力相助,只是初来贵地,人情世故一无所知,若长老不嫌芳芳无知,可否将此中情形详细说来?”
莫长老见我松动,神情先是一懈,眉目间滑过一线得意,随即收敛起一切表情,躬身抱拳快走两步,毕恭毕敬的对我说道:“既如此,老夫不才,先代帮主谢过姑娘,他日一旦帮务脱困,一定为姑娘立下长生牌位,日夜焚香供奉……”
瞧他那张绿脸跟帘子似的说拉就拉说放就放,我心中大有不齿,同时也不由钦佩,此人不去唱戏,倒真是檀香木做马桶,可惜了材料。
躬身倒退几步,莫长老重新坐回圈椅之上,正襟危色道:“请姑娘稍安,待老夫将我丐帮一段历史,为姑娘细细道来……”
原来丐帮兴起于北宋末年,当时朝政涣散民生疾苦,时逢天旱涝蝗田间无收,便是有大批饥民流离失所冻饿路头,哀声遍野宛若人间地狱一般。尤其是中原一带,饥民往往涌入城乡沿街乞讨,却屡遭当地的富户和街头无赖欺凌,或打或卖,即使相较牲口牲畜犹有不及,有盖世英雄洪某,不忍饥民受此苦难,便聚集受苦民众就地接社,自称“丐帮”,建立门户专管乞丐花儿生计经济,自创拳法广为传授,从此凡有富户为富不仁的,便施展身手劫富济贫,有恶霸刻意欺辱的,便率帮众直捣黄龙,日久天长下来声名鹊起,帮众数量日益庞大起来,洪帮主宏图远虑,开始在帮中细分机构,挑选精明者营运财务,购置田产店铺,灵通者搜集情报,为各大帮派提供情报,更在总堂之下设下刑堂,专司监察辅佐,肃清不法不律,为千百年的机构建制打下雏形。
直至发展到前朝末年,丐帮帮众已达百万,子弟渗透入各行各业,各省县都有丐帮的买卖生意田产房产,随着资产人员的日益膨胀,帮中开始出现分裂,相互之间明争暗斗党同伐异,总部各个堂主香主,也开始纷纷以党派对峙起来,到后来越演越烈,甚至出现分舵之间为争夺街面儿,同室操戈的混乱场面,到老帮主一任,此种危机已经一触即发的地步,老帮主酷好习武,对帮中事务不大上心,于是乎各个党群之间越发肆无忌惮,不顾同袍之义,撕破脸皮当庭殴斗的现象屡有发生,直到崇祯九年,执掌勤务的管长老被人梦中刺死,一时间一石激起千层浪,帮中顿时混战一团,各个党派都指责对方杀人害命,纷纷打着为管长老报仇的旗号,意在消除异已,争夺地盘,面对此局面老帮主苦无良计,只能眼看着其中花堂(管理勾栏场所)、水堂(管理航道运输)和勤堂(管理码头货仓外来务工人员)三堂长老协子弟分裂出去,同时还带走了山西、湖南几个富饶省份的分舵资源,只剩下刑堂、戏堂(管理卖艺杂耍)、鸽堂(管理情报搜集)等清水堂口,还有直隶、山东、川贵等省份的分舵,一时间偌大丐帮元气大伤,老帮主终日以酒买梦,一蹶不振。
说到这里,莫长老打住了话头,仰天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负手信走了几步,似乎胸中压抑着不堪之痛:“那时候,现任帮主才刚满十一岁,看着自己的父亲终日沉迷酒气,醉后往往大骂大闹,更是常常打自己的母亲泄气,可怜他小小年纪经历此大变故,乍一从无忧无虑堕入无尽苦楚,性情也随之发生大变,开始变得孤寡多疑,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和事,每日只是拼命读书习武,默默无言的忍受老帮主的醉后毒打,默默学习管理帮中事务,渐渐竟也将一个支离破碎的丐帮,开始推上了正轨……”
刚说到这里,莫长老的脸色陡然间变得死灰,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可是,就在形势开始发生好转的时候,老帮主却被清狗伍次友诱杀,同时还丧失了帮中最精锐的一支子弟兵力量,丐帮百年基业顿时危若悬卵,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噩耗传来帮主他连滴泪也没流,当夜决定带领余部放弃河北本部,携所有资产兵分三路往直隶分舵会合,果然如帮主所料,这里前脚刚刚转移,紧跟着洪承畴带领着清兵就杀到了,可怜剩下一些来不及随大部队转移的老弱妇孺,惨遭清兵砍杀□□,竟无一人幸免……”
“想我丐帮历经百年经营,经此一番内崩外祸下来,值帮主接任之时,只还存留有五堂十分舵,田产刚过千顷,店铺不足百家,说好听是百废待兴,说的难听一点,就是再不现当年之繁盛了……”
我听得微微心绞,尤其是听到老帮主被伍先生诱杀营前的时候,我不禁对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孩子生出几分愧疚,怪不得他会说那一句“不敢再信世间尚存真诚人心”,虽说战争之时为求胜利不择手段,但是说到头,毕竟是我们满人害的他家破人亡的,他若是要恨,也当的要恨我们满人的……
沉默了一会儿,左长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已经没有了不忍伤怀,开始变得流畅起来:“不过帮主并没有如老帮主那般任意消沉下去,那时候他不顾自己的帮主身份,和帮中子弟一同沿街乞讨,也尝过白眼挨过拳头,也受过冻饿遭过病痛,一面体验人情冷暖,一面考察地区现况,短短数月探查下来,竟是被他摸清了直隶京畿一带的所有脉络枢纽,以此为凭,在旧建制的基础上,帮主大力新建板堂(专管外地菜蔬果品进京运输)、苇堂(用极低廉的价钱买下京郊百亩苇子地,专管屯河为塘养殖鱼鲜),更是设立慈堂,专管收养因战乱流离失所的孤儿。”
“经过如此一番改革,帮中的经济开始好转起来,人丁也逐渐兴旺起来,奈何人心思动,几个资历深厚的长老因不满帮主新设堂口重用年轻力量,相继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表面上看来帮务顺利风平浪静,其实内里却是暗流汹涌,帮主之位岌岌可危,而帮主他虽然面儿上不说,心里也一直为此形势困扰不已……”
说到这里,莫长老突然刹住了脚步,负手挺身,双目炯炯盯视着我,一张泛着绿光的紫面上,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一种,猛禽窥见猎物时的贪婪:“也就在这个时候,姑娘你的出现,搅乱了我们帮主的一颗心,同时也,改变了在整个事态的发展方向……”
我被他看得心头一凉,从开始到此刻,他就一直在给我讲往事,看似脉络清晰循序渐进,实则却将个中真意掩藏的极深,整套往事听下来,我反而越发捉摸不透这位莫长老的意图了,心中只是暗暗打鼓,他捏着我身份的这个把柄,究竟是待欲何为!
直到听完他那最后一句,我方才有些明白过来,可此时断然不敢妄下揣测,否则,反倒极可能会暴露了自己的底牌。
此时,只能不动如山,以不变应万变了!
提笔只管写下:“小女子势单力薄,行动走路且不堪受,更何况是贵帮大事务,还求长老不要强人所难,莫要好心办了坏事……”
见我不动声色,莫长老倒越发坦然了,侧身扬手一抹胡须,重新负手漫步起来,一面走,一面继续说下去:“姑娘又说笑了,需知那一日帮主出去乞讨,回来后便见面色不对,手捧着一碗白菜汤,只是望着痴痴发愣,老夫虽然愚钝,却也瞧得出帮主这是情窦初开的表象,同时又帮中子弟传来消息,投靠清廷的败类病无常出现在了通州府,看样子是一路追着一对少年男女而来的,帮主一听此信,登时传下令去,要总堂即时锁定那对少年人的行踪,若是病无常图谋不轨,立即援手救助,切不可叫那位姑娘伤到一分半毫,于是,姑娘便成了我丐帮的座上贵宾,而老夫我,却也在讯问病无常的时候,获知了姑娘这贵重的身份,一时聊发少年轻狂,代我家帮主,向姑娘提亲说媒来了,这样一桩天赐良缘,又如何会是,坏事呢……”
听他这话,眼前的迷雾似乎稍稍退散了一些,我心中暗忖,莫不是这老狐狸想借我的身份,为他丐帮添一个护教的盾牌?那么从此之后,我便逃不脱终身为人质的命运了吗?
刚想到这一层,立刻被理智否定了,不会的,绝不可能的,我虽不是皇亲国戚,却不比寻常贵胄,便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龙广海怎会允许我被丐帮强娶,叫皇室面上无光呢!
那么莫非,是那病无常没有如实供述,莫长老对我与龙广海之间,还了解的不够透彻?
更不可能,我暗自摇头,以莫长老邢堂主事的本事,用刑逼供的手段必定如数家珍,便是死人也能撬开了嘴,更何况是那个意志不坚的汉家叛徒!
那么,为什么这莫长老,偏要促成这桩明知不可为的婚事呢?
这里头,必定还我没堪破的,极险恶用心!
而且可恨的是,现在察斯切朗被莫长老握在手中不知生死,若我轻举妄动,势必干系他的存亡。他与我虽然亦敌亦友,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次因我涉险,更何况碧桃一事的真相,至今还牢牢锁在他的心中呢……
想到此事,我才发觉双手冰凉,用力一握之下,原来双手手心早已襂出一层冷汗来,然而眼前的重重迷雾,却越发浓重了……
猛然间转念一想,一招狠决窜上心头来,与其受制于人,不若玉石俱焚,若我明日将真相告知左连城,他若是知道了我的满族身份,势必不会再做婚姻妄想,便是将我囚禁打杀也罢,总好过受着莫长老威胁,去做他掌中的一颗棋子!
莫长老见我低头迟迟不语,眼底又是微微一笑,只怕是早已将我的心思看穿看透了去,朗声说道:“还有一事老夫忘记告知姑娘了,那个病无常虽然无耻,却好在还有一双灵通的耳朵,他不但将姑娘的身份地位了解的一清二楚,而且还通过姑娘,查到了我丐帮一个故人的藏身之所,听闻这位故人长久以来一直在姑娘家中聘任西席,对姑娘来说,更是有一段启蒙开鸿的恩情……”
一句话如同一计闷雷狠狠砸在我心上,如浆冷汗顺着脊背,一霎间渗透了通身的衣裳,天,我的性命事小,可被丐帮子弟获知先生的行踪,国仇家恨点燃杀机,那么先生他,势必有朝不保夕之危急了!
此时间,我竟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说是死路一条,不说是一条死路,进前一步是保不住察斯切朗,退后一步是失去情同父女的伍先生,却原来进退维谷的处境,是这般艰难,这般叫人只可坐以待毙的……
一点幽幽绿光之下,莫长老那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始终牢牢窥探着我的神情,时邪时厉,时悲时嬉,直到见我此刻这般模样,他也好似一只老猫儿,终于将猎物逼到了墙角,锋利的爪子一把扣住了咽喉,鲜美的血肉,已经唾手可及,却还因为天性的残忍,要戏耍折磨一番方才满意:“还有一件事想来姑娘已经猜到,所服汤药中含有洋金花和半夏至使暂时失声,并非药理,实属人为,而且老夫以为,姑娘此时必定认为这是帮主有意维护之举,其实老夫不妨告诉姑娘,帮主所开的药方里头,本来没有这两味药材,乃是煎药的时候,由老夫亲手,为姑娘添加进去的……”
一句话说得我一愣,一抬手就要去端床头上的汤药,却早被莫长老抢先一步,一道真气“嗡”的一声划破风声正中汤碗,霎时间四分五裂开来,浓黑的药汁泼溅开来,只留下一点儿残渣,顺着桌角一点点淌了下来。
我缩回手,微微在被中攥起拳头,莫长老依旧端坐在圈椅之中,笑声朗朗,似乎根本不想掩饰自己的意图:“姑娘果然心思敏锐,只不过江湖中人讲究心快不如手快,所以帮主的这碗能够解毒汤药,只能可惜拿来洗地了用……”
直到很久以后,我对夜明珠的感觉都一直很不好,因为,此刻,莫长老攥着那价值连城的珠子,莹绿的光芒印照着他那一张肉食兽般的面孔,在用极其得意的语调说着:“老夫进到这屋里的第一句话,就是请姑娘您服药,可是您却不肯听从老夫的好意,致使机会白白失去了,呵呵,此时老夫只想嘱咐姑娘一句话,从今以后,请姑娘就此安心养病,只管陪我家帮主或吟诗作对或习武论道,从此琴瑟合弦鸾凤和鸣,不妨做一对神仙美眷,戚戚羡杀旁人……”
说话间,只见他起身,从桌上的暖窝中随手拎出一只茶壶,倾倒之下,却原来也是一碗浓黑的药汁:“方才老夫唯恐姑娘失手,不慎打翻了汤药,所以特意留出了一碗在这里,专供姑娘服用,明日一早,管保姑娘的嗓音已经恢复如常了……”
看着桌上那碗犹自冒着热气的汤药,我突然感觉一阵深沉的疲惫,原来我的一言一行,每一步都已被这莫长老算计精准,借这么一碗汤药,他就已经无声的告诫了我,我已经一只攥在他掌心里的蚂蚱,任凭如何挣扎,全不过是徒劳之举,从此只可乖乖听命,千万不可再违逆了他的意思……
沉默半晌,我暗暗攥紧了拳首,提笔在石板上写道:“芳芳记得长老初来之时,说是有一桩交易要和小女子商谈,既然方才长老已经提出了主张,那么小女子惭愧,可也要提一提自己的条件了……”
听我此言莫长老似乎毫不在意,手捻胡须朗声笑道:“姑娘果然有将才,老夫愿在此洗耳恭听。”
我沉吟一会儿,提笔飞快地写下:“第一,好生照顾我那位同伴,并不可阻止我前往探视,”见莫长老不假思索的点头同意,接着写道:“第二,前门以外一家张姓人家,在半年前曾卖出一只染痘儿孩儿的兔儿爷,烦请贵帮替我查清买方是谁,经过那些人之手,目的是什么,务必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一查个清楚,”莫长老面露鄙薄,依旧点头依允。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请长老务必维护左帮主周全……”
待最后一条写完,莫长老先是一愣,继而一道冷笑划过眼底,一张泛着绿光的紫面仿佛一抔沙砾,陡然间竟笑化了开来,“想不到姑娘不但有胆,竟还是这般有情呢,难能可贵,真真难能可贵啊……”
随着一阵冷风吹过,一室绿光陡然间便消失了痕迹,耳旁边飘过最后一句话音:“时辰晚了,请姑娘好生休息吧,以后的好日子,这才刚刚开了个头呢……”
窗户击打在棂框上,满室之中只还剩一地浓重的草药腥气,合着随风而入的尘土味道,搅得我控制不住一阵反胃,开始翻江倒海的干呕起来。
一手紧紧压住呕吐的嘴,一手猛地揭开被子,光着脚一步踏上地面,冲着那碗汤药直奔而去,双手一把捧起汤碗痛饮殆尽,撂下碗,狠狠擦着嘴角的汤汁,心中流着血的嘶声喊道:
“长老放心,芳芳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既然您说是好日子,那就让小女子趁兴好好领受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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