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江县西北角,有一望山亭。地势不算高,但视野角度恰好可以观赏远处巍峨的群山。
那是大别山余脉,晴朗时日,才能一窥真容。而平日里都是山雾缭绕,望之仿若仙境。
绮世和孙绍策马来到此处,登亭眺望,山色郁翠,就像是浓墨重彩绘制的画卷。孙绍不禁道:“我见过豫章和岭南的山,都是以秀丽著称,可这江北的山脉,山势险峻又连绵不绝。”
绮世笑道:“公子,没想到你也是个钟情山水的人呢?”孙绍连忙道:“我可不是附庸风雅的人,刚才纯是有感而发。阿世,我一直想说,你为了我费了很多心。你每晚都很晚入睡,我知道的。”
亭中还有两个文人墨客,正在评诗论画,绮世低声道:“公子,其实你只需要一个机会,完全展示你才华的机会。我只不过是为你创造,我有预感,以后的你不可想象。”
孙绍动容道:“阿世,我明白。你为我创造了现在的局面,征讨江夏,我一定要拿头功!”
绮世一指远处的青山,让孙绍也靠过来,悄声道:“公子你看,这山势如何?”孙绍顺着她的手指去看,瞬间明白了。“阿世,你的意思是说,要取江夏,险道偷袭!”
“对。江东讨伐江夏,定然是水陆并发。陆路从庐江出,正面主攻。水路从江上走,切断襄阳对江夏的救援。但这两路主将绝不可能让你当先锋,你只有面谏周公瑾,献上翻山偷袭的计策,才有机会脱颖而出。”
孙绍摩拳擦掌,道:“我在豫章的山里生活过两年,爬山涉水不算什么。”但随即他又担忧道:“青云兵虽然善于翻山越岭,但轻装出击必然不能携带太多辎重。如果攻进了江夏城,只怕给养供给不上。”
绮世见亭中已无他人,笑道:“公子无需担忧,你可知那步练师去做什么了?”孙绍恍然大悟,绮世与他对视一笑,不胜快意。
两人饱览山景,直至天色已昏,在上马时,孙绍突然道:“此次出战,阿世你留在庐江县吧。”
“不要。”绮世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但回答的很干脆。
“为什么不要?”孙绍有些急了,他勒住马,“从建安县开始,阿世为了我,多次身陷险地。讨伐江夏将会是正式的战场,我不想让你受到一丁点危险。”
绮世笑道:“公子,我不是那个刚醒过来时、傻傻呆呆的我了。我虽是女子,但女子不代表着就要躲在最安全的地方看你们厮杀。我也经历过战场,我会保护好自己。”
“阿世!”孙绍还要再劝。绮世扬鞭打马,率先一步走了,“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她说的任性,但也传来一阵铜铃般的笑声,她是在说笑,不过也表明了态度。
等到了太守府附近,绮世突然勒住马,孙绍也停了下来,“阿世,出什么事了?”
“公子,我不想回去了。咱们……去外面住吧?”
“啊?”孙绍有点懵,他沉声道,“是去潜川仓库吗?刚才你讲过,现在所有的青云兵都驻扎在那里,这么晚过去,是要调他们去做什么?”
绮世摇头道:“我也不去潜川仓库,我只是不想去周府了。你……能陪我吗?”
他们自然不会去客栈,绮世带着孙绍来到之前花蝶住着的宅子。她打开门锁,把孙绍让进去,然后又插上了门。
两间小房,其中一间还是杂物间,原来是放置兵器的场所。另一间小房,花蝶临走时也没收拾干净。桌子上很凌乱,瓶瓶罐罐胡乱扔着。床上被褥倒是叠放的很整齐,貌似花蝶不太常在这里过夜。
绮世进来,也不点灯,只把窗格支了起来。月光也不明亮,屋里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公子,坐下来吧。”绮世挨着床边坐下,孙绍就坐在她身旁。他感觉今夜的绮世与过去,有所不同。
“阿世,你累了吗?”
“没有。”
“总觉得你心事重重……”
绮世没有搭话,当孙绍看清楚绮世的神情时,却发现绮世已经潸然泪下。“阿世,你怎么了……别哭呀?是不是白天受委屈了,我明天再去找周伯伯,一定给你解释清楚。”
“不必了公子,那画像不是我画的,人也不是我雇的,但这事我知情。”
“嗯?”孙绍开始没有听清楚,但他之后就想通了此中的关节。“是谁做的?魏擒虎还是花蝶?”他倒没有愤怒,他相信绮世没有做。
“背后策划的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人已经离开了庐江县。公子,我对你撒谎了。你讨厌我吧……”
孙绍进入短暂的沉默,在黑暗中,绮世看不清他的脸庞。他是生气了,还是鄙视自己?绮世不能够判断,这一刻她失去了所有判断的能力。
她生怕自己去了太守府,等待她的是刀斧手。而她更怕的是,孙绍在得知真相之后,会对她产生厌恶,甚至疏远她。
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现实。
“阿世。”孙绍终于开口了,他的眼睛正视着绮世,绮世感受的到。孙绍道:“他们这么做,是不是想为你调查周彻?”
这简直出人意料,绮世瞪大了眼睛。
“他们都是黄龙中人,定然不会因为单纯讨厌一个人,就采用手段吧?所以一定是有原因的,联系到咱们在江夏被人跟踪和袭击。阿世是在怀疑周彻吗?”
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孙绍的分析是否合理尚在其次。绮世感受到孙绍正在非常、非常努力的跟随她的思维方式,去接受她的身份。
“公子……你好聪明……”绮世已经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不停的擦拭着眼泪。
孙绍听见绮世的动作,放下心来,他笑道:“咱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事,你又是黄龙第一女军师,美貌与聪慧过人。我这一天天耳濡目染的,总要长点见识吧?”
“讨厌,公子又说笑了。”绮世破涕为笑,她在黑暗中好一阵摸索,发出轻微的摩挲声。
“公子。”
“嗯?”
“咱们……入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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