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树

第11章


嗓音之粗浑吓了我自己一跳。 子晨等人停了脚步,回过身来,向母也挑起轿帘对外看了一看。我故意走出一股神仙风范,以加强后面一段话的效果来。 我走到子晨跟前,双手合十问道:“小施主可是姓向?” 子晨施礼回道:“正是,不知大师有何吩咐?”
  我做出一付惊异的表情:“果真不假!”然后拉着子晨说道:“请小施主随我一边说话。”
  子晨有些迷茫,我只管往前走,引着他离开向母的轿子估计听不见我们说话,才神色肃穆的说道:“小施主,昨夜老衲做了一梦,居然是文殊菩萨!他说今日有一姓向的年轻人来此进香,念他母亲虔心向佛,常有布施,要说给他几句诗文以助他高中,老衲虽是做梦,那几句诗文却象刻在脑子里一般清楚,真是奇事!醒来后,老衲将那几句诗文写下,似信非信,没想到果真今日小施主前来布施进香,真是菩萨显灵啊!”我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念了几声阿弥佗佛,心里却在暗暗惭愧:文殊菩萨休要怪我,小树精也是没法子才打着您老人家的旗号行骗,下不为例,罪过罪过。
  我睁开眼,慎重地把那纸递给子晨,极其虔诚。子晨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佗佛接了过去。我自觉脸上已经笑开了花般,总算了了此事。可惜接下来我那脸上的花却开不下去了,子晨把那纸居然撕了撕放在袖中!那一脸的正经严肃,表情足足有三十岁!我看着他的手,很想揉揉眼,是不是自己变的这个老僧已经老眼昏花,看不清了。可惜他口吐一长串的话语,硬生生的告诉我,一点也没看错,他说的是:“多谢菩萨和大师,可是小生收下却不能看。家母布施是一片佛心,慈悲为怀,并非为了贪图什么。况且佛说众生平等,我若看了此题,岂不与其他考生有失公平?”听罢他这一番宏论,我差点没吐一口血来,却又偏偏辩驳不了,只能在心里狠狠地骂一声:这死心眼的孩子!
  
  我还不信了,你不过一个小小少年,刀枪不入么?我心里连着哼了三哼,气的抖了抖手,却还不得不摆出一副钦佩的模样:“小施主真是高洁,让老衲恭佩!施主慢走,老衲不送。”子晨鞠身一礼,告辞而去。
  
  我站在一块风口的大石头上,让山风使劲的吹了半晌方才平了心,静了气。再仔细一想,却不得不佩服这死心眼的孩子还真是一个品行极佳的人。我叹口气,报恩之路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十六拒考
  
  我索然无味的回了观星台,拉着头发又开始反思,似乎自己报恩的路子不对。我仔细回想了一番传奇小说之中,似乎那女妖精,女神仙都是以身相许报恩的,我幡然醒悟,但却脸红心跳的断然拒绝了这种想法。那些故事虽然香艳动人令人神往,却没有一个好结局,我万万不能重蹈覆辙。我还是另寻良策吧,我思忖了半天,想到子晨明日便要起程参加乡试,不如我跟着前往,看考场之上能否帮上一帮。哎,我果真很笨么,如此一件简单的事竟成了我的负担,劳心费力了许久也没有一点眉目。
  
  我轻车熟路的到了沁心茶庄。
  已是子时,冰轮皎洁,万籁无声,子晨的书房一片幽黑,想必是明日要早起赶路,所以早早就歇下了,我走到假山里打算今夜在此小憩一会,忽然从子晨屋里传出几声大喷嚏,我虽是个树精到底也是个女树精,胆子很小,突然几声巨响吓的我一阵心跳。莫非是子晨着了凉?我心里一动,走到屋子里,没成想进门就更吓我一跳,他,居然光着身子,还好是坐在一个木筒中,只看见上半个身子。什么时辰了,这位少爷还有雅兴洗澡!
  
  哎,月光如此之好,看得如此之清,我拍拍胸口压压惊,心里却又泛起另一种惊,惊艳的惊。我虽然公心里认为他此时洗澡是个怪人,私心里却很承认在月下赏美人是件乐事,何况是个没穿衣服的美人。我脸上红了一红,眼睛却还舍不得离开。好在我已是一大把年纪了,看看这个年轻人也不为过,再说他孩提时我连他那个都看过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为自己开脱了一番之后,脸也慢慢退了热,光明正大的在一边看着,看他洗到什么时辰。这孩子还真是一个不急啊,过了半个时辰,他居然还泡在里面,那水怕是早就凉透了。又响了几个喷嚏之后,我有些急了,虽是夏末秋初,天气不冷,这般泡在水里想不生病也难。
  
  我很想一把将他拎出来扔到床上,可惜不能,他好好的泡在水里却莫名其妙地被扔到床上,我着实怕他喊出凄厉的一声:“有鬼!”我这里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他终于慢慢从水里出来,我急忙闭一闭眼,关键时刻还记得非礼勿视,我暗自佩服了自己一把。停了一会,睁眼一看,这少爷终于躺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我舒口气,坐在他书房的椅子上,耐心等他睡下。还好,向少爷到了床上甚是老实,没怎么折腾就气息绵长起来,真是一个怪人。我终于彻底松口气,受了这半天的惊吓,实实是有些困顿。
  
  次日一早,我就被一声敲门惊醒,我此时一惊才发觉自己昨夜居然睡在书房之中,好在我隐了身。半天不见子晨起来开门,我有些奇怪。那管家已经迫不及待的走了进来,嘴里还在念叨:“少爷,少爷!夫人催了半天了,让我们快去吃早饭,即刻就要动身了。” 他走到里间,子晨还是未动,管家有些等不得了,上前轻轻掀开床帐,推了推子晨,唤道:“少爷,少爷,快点起来。” 子晨轻轻哼了一声,皱着眉头,嗓音低不可闻。管家有些诧异,用手一搭子晨的额头,一下子跳的老高,跑了出去。我上前一看,子晨脸色绯红,鼻息很重,眼睛紧闭,我想用手摸摸他的额头,却发现自己隐身无法触摸。他此时神志不清,又无人在此,我壮着胆子显出身来,手指轻轻搭上他的额头,烫的吓人!我心跳不止,病的果然很重,怪不得管家跑了出去。
  我正在心焦,万万没想到子晨突然睁了一下眼睛,又无力的闭上,我即刻隐了身,吓的又是一阵心跳。只听他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又做此梦。”然后沉沉睡去,我此时只恨自己不是华佗门下,唯有干等着管家去请人来。
  
  不多时,向母和宋妈急冲冲的进来,向母扑到床前抓住他的手,眼泪奔涌而出,哽咽不能言语。此时我才第一次觉得她的确是子晨生母,总算流露一些慈爱之情。又过了许久才见刘管家带进来一个大夫,号了脉写了方子,才对向母说道:“少爷这风寒很重,七日之内不要出门,至少要静养半个月,否则留下病根,到了冬天怕要咳嗽不止。”
  向母一听,脸色一青,竟昏了过去,那大夫又指挥着宋妈一阵忙活,向母醒了过来一声哭嚎,吓了我一跳,没想到如此柔弱文静之女子也有如此之内力。大夫忙安慰她:“夫人不要着急,少爷的病只是风寒,并非不治。”
  向母眼神枯槁,眼泪鼻涕顾不得擦去,喃喃地哭道:“乡试啊……”我这才明白向母的伤悲如此之重的因由。哎,如此看来,昨夜子晨竟是故意作践自己身子来拒绝应考。
  
  我转身离去,不想再看向母一眼,那悲痛真不知有几分是为儿子,有几分是为功名。
  
  回到观星台,我一整日都不快活,有些心烦。入夜,我抢过土地老头的水酒喝了几口,真是爽快。老头见我悻悻不快,问我何事烦心,我自然巴不得有人问起,把我这两次的经历与所见所闻好是一顿倾诉。倒完了,心里就畅快起来。老头还真是一个好听客,一言不发,只用表情配合,到最后总结了一句:“万事总有一个机缘,急也没有用,耐心,耐心。”
  
                  十七.探病
  
  过了半月,我想子晨应该病愈,起了念想去看看他。
  
  这山路已经被我走熟,路边花事早已罢了。山上点缀少许的枫叶微微泛红,桂花飘香指日可待,只是子晨今年的桂榜是没有指望了。正应了他的心愿。可惜的是他母亲伤心欲绝了一番。
  
  我隐身走到子晨的书房,明净中飘着墨香,人却不在。我有些奇怪,这少爷莫非病一好就去寄情山水,快意人间么?大夫不是要他静养半月么?
  
  我继续走到前院,远远就闻见一股药味儿。只见宋妈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进了向母的厢房。我有些不解,难道子晨在他母亲屋子里养病?我走进厢房才发现非也,床上躺着的却是向母!子晨坐在床前,接过宋妈手里的药碗,喂他母亲。估计是向母急火攻心,得了病。 子晨吹了吹药,喂到母亲嘴边,向母却不吃,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我这是心病,药也医不好,随它去吧。”
  子晨急忙说道:“母亲不要多想,大夫说,吃了药自然会好的。”
  向母摇摇头:“大夫不知道我这病因,你还不知道么,哼。”
  子晨半天不语,向母睁开眼冷冷扫了他一下,又说:“你好好的怎么突然得了风寒?我知道你无意功名,好歹也想想你父亲和外祖父,他们地下有知,只等你焚香告之高中,你果真孝顺的很!。”
  子晨低头不语,手微微一抖,又把药送到向母嘴边,那向母冷哼了一声,头扭到一边。子晨看着母亲,神色戚苦,缓缓说道:“母亲,孩儿不想做官,外祖当年官至礼部侍郎,却又如何呢,母亲非要置儿子于险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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