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树

第36章


 
  “大胆!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奴婢!”他一掌拍在案上。我看了一眼,缓缓说道:“虽是奴婢至少不去掠夺别人的东西。”瑞阳抢了子晨,他便来讨要我,真是一对好兄妹。
  他脸色铁青,冷哼了一声:“不是不想掠夺,乃是没有资本。我便是要了你又如何,你除了认命,还有一条路,就是死。”
  我扬起头笑了笑:“我即便是死,也要看看是为了谁。断不会是你。不过,你若是想要做个便宜爹,我现在就跟了你。” 
  翥王腾地一声从书案后站起,伸手一拂,砚台落在地上,一片漆黑的浓墨晕开一朵乌云。
  他恨恨地盯着我,抬起手指点着我:“好!你,一时痛快,莫要一世后悔!” 
  我冷眼以对,毫无惧色。
  他半晌平息了怒气,长这么大,恐怕从没有谁给过他如此难堪吧? 太子又如何,也是个人。吓唬吓唬凡人可以,可惜,我是个树精。我心里甚是畅快淋漓。
  他背过身去,过了片刻,唤来一个太监,领我出去。
  
  我迈出宫殿,朗朗晴空下我将手轻轻地放在小腹上,心中酸楚,又悲又喜。
  
  
                  六十一.玉碎
  
  回到向府已是午后。子晨眉头紧锁正万分焦虑地侯在门口。 一见我就迎了上来,急切地问道:“你见了太子,说了什么?”
  
  我摇摇头,本想什么也不说,待看了一眼子晨似渗出血来的眼睛,终究是不忍,说了一句:“别问原因,他反正是不会再讨要我了。”子晨肩膀松了下来。不管老冯在跟前就将我按进怀里:“合欢,我想好了,他若是硬要,我就对他直说,是死是活也管不了了。” 我心里稍稍暖了一些。
  子晨又道:“你先忍耐些,不如先回沁心茶庄,等我了结这里,回去找你。”我看着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他。子晨看出我的疑虑,说道:“你难道不信我么?”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怀疑,你能不能做到。历此一变,我才知道,那些美好的设想不过是个极其美丽的云彩,放在心里想一想还好,若是拿出来,风一吹便要散了。
  
  可惜我明白的有些晚,所以弄的自己进退两难。
  
  子晨和我坐在卧房,为我揭开了那天作之合的面纱。
  
  那是风和日丽的一个黄道吉日。武当山的榔梅果也送到了京城。皇帝很兴奋,病好了三分,叫上几个皇子公主后妃在乾明殿前慎重地支了供桌,前来同喜。
  榔梅久不结果,单单在本朝结了三个本就是个喜事,皇帝很有些得意。待再剥出个珍珠,现出了祥瑞,那更是喜上加喜。这且不算,第三喜也来了。
  瑞阳端坐在皇后身边,天上飞来一只黄雀,本来谁也没有注意。这一只却不同,低飞到瑞阳头上时,刻意地绕了三圈,叫大家都看了个仔细。然后从嘴里掉下一个小册子,不偏不倚地掉到瑞阳的怀中,众人皆惊奇不已。瑞阳拿起翻了翻,脸色顿时娇艳如海棠。
  皇帝也拿过来翻了翻,却说,不过是些吟风弄月的曲子。一边的翥王却将子晨夸了个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又说这是天降奇缘。皇帝一见瑞阳那爱不释手的模样,又联想到今日这种种奇事,便想当然的认定是上天的主意,于是就下了圣旨。
  
  子晨郁郁地讲完这些,很是纳罕:那小册子为何到了一只鸟的嘴里,又为何独独送到公主的怀中。 我心里再明白不过,可惜却是哑巴吃黄连一般。
  
  我今日才明白原来做为一个人活在这世间须得处处谨慎低调,便是一只雀鸟也少去得罪。
  
  子晨与我不过刚刚聊罢,我在心里发了这么一句感慨,向母就进了屋子,身后跟着两个宫装的妇人。她脸色灰白,神情阴郁,看着我与子晨。子晨问道:“母亲有何事?”向母突然眼眶一红,指着身后的宫装妇人说道:“瑞阳公主让人送来了两样东西,让我来处理。”她说罢看着子晨,又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其实我自打与翥王撕破了脸便料到他会告之瑞阳,所以瑞阳公主指派人来也在意料之中。依照我的脾性,若是知道未来的夫君另有所爱,即便是潘安在世,宋玉重生,我也是不要的。我希望她能象我一样想的明白,将这婚退了。
  
  我最好的期望便是如此,给我送东西倒是意料之外。
  
  我看着向母身后的一个宫装妇人,她面无表情,手里提着一个锦盒,向母接过盒子打开,从里面端出来两只极精致的小壶。我有些惊诧,子晨紧紧握住我的手,有些汗津津地。向母垂目看着那两只小壶,半晌抬头看着我,咬牙说道:“合欢,这孩子,你不能要 。”我尚且来不及震惊,子晨叫了起来:“母亲,你说什么?” 向母又道:“我也是刚刚听说。公主送来的这两样东西,一壶是落胎药,一壶是毒酒。她说,叫合欢自己选一样。” 子晨怔怔地看着我:“合欢,你有了身孕么?” 我没有回答,将手轻轻地放在小腹上,子晨犹豫了片刻,似是不信,似是惊喜,又似是难过。他伸手过来盖住我的手,眼中居然落下泪来。半晌,他抬头看着向母说道:“我要去见皇上。合欢与孩子我都要。” 向母叹息了一声,有些哽咽:“皇家的公主还没过门,驸马就与别人有了孩子,你不死已经是万幸,还想着保住她们么?”子晨有些颤抖,说道:“明明是我与合欢相爱在先,有什么过错。”向母道:“如今皇室的脸面要紧,人命算的什么。你不要傻了,我看公主的意思是不想此事张扬。若是合欢喝了落胎药,从此不再与你纠葛,公主碍于面子也不会与你为难。此事就算过了。”我有些发冷,万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她为了一个面子就要夺人性命吗? 我看着子晨,期盼他能说些什么,但是他除了一个愤怒却只是无奈,悲切。我有些绝望,这便是我倾心相爱托付终身的男子么!向母过来又说道:“合欢,保命要紧,孩子,以后还会有。” 我不看向母只看子晨,这是他的亲生骨肉,他竟不管不问任由别人杀他么? 我死死地盯着子晨,他却不敢看我,低头咬住嘴唇,直沁出血来,却没有一句话说。我扬起头想忍住眼泪却顺着脸颊流的更快。时间仿佛如一世久长,子晨哑着嗓子,说道:“合欢,母亲说的对,我们来日方长,你相信我,我说过的话终有一天会做到。”我冷冷笑出声来,好一个来日方长,那么当下就该舍弃么?我今日终于看清了凡人的自私懦弱。比起他们,我这个妖精却坦荡善良的多了。我从未想着害人,我希望自己圆满,别人也圆满,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我冷冷地笑着,终于绝望。
  
  我一把推开子晨,起身上前端起那壶毒酒,扬头就喝,子晨和向母齐齐将我拦住,子晨死死握住我的手:“合欢,你若死了,我岂能独活。”我听罢居然笑了起来,这话可算的是一句极感人的山盟海誓,可惜,今日我已经听的极是刺耳。我缓缓放下毒酒:“我若死了,你定会活的好好的做驸马,以后我们天人相隔,永不再见。” 子晨死死地抓住毒酒,眼里一片血红。我松了手,端起另一壶,对别人来说,两壶有所不同,对我其实都是一个结果。我喝了落胎药便是犯了杀戒,此身完结。我看着那雕龙盘凤的小壶,心如同掏出来搁在冰上用钝刀一刀一刀慢慢地切。彻骨的冷,钻心的痛。 我放在嘴边,略迟疑了片刻,我仍幻想最后一刻,子晨能拦下我,那我宁愿让天下人知道我是妖精,也要与这皇权世道争一争。可惜,他静悄悄地竟然不发一声,我举起那药咬牙扬头喝下,万念俱灰。
  
作者有话要说:偶应该写:论合欢爱上子晨的可能性。
大家都喜欢龙七,果然是有爱才写的出彩。 
                  六十二.魂归
  我将药喝的一滴不剩,又翻过来倒了倒,让那两个妇人看了看。然后强笑着说:“你可以去给公主复命了。你告诉她,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叫合欢的女子与她争。但愿她和向大人白头偕老。”我扔下酒壶,步出房门,心里一片荒芜。
  从此,这万丈红尘与我无干。
  我缓步走到紫藤树下,手指轻轻摸着秋千。我来此人间,对不起的只有这个孩子。曾经我无限欣喜幻想他的模样,想着与子晨一起在棋盘山养育他,共享天伦。教他琴棋书画,做个端正贤良的好人。可惜,他的存在竟是如此地不容与人,连他的父亲都不肯要他。我悲凉地坐下,腹中开始一阵一阵地绞痛。
  子晨一路扶着我,初初我很是抗拒,然而又想,他已经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人了,路人一般,扶一扶我又有何妨。我从此都与他再没有干系。
  渐渐地血从腹下涌出,月白的长裙上重重地沁出殷红,子晨一把将我抱起,急步跨进厢房,向母忙不迭地吩咐去请大夫。我漠然地躺在床上,这身子似乎也不是自己的了。子晨握住我的手,手指上湿湿的沾着他的眼泪。我看了看他,终于,我不欠他了。他救我一命,我还他就是,从此不再纠缠。这人间,终究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血越来越多,竟沁透了被褥,子晨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拼命的唤我名字。
  
  我越来越恍惚,身子也越来越轻,似乎可以飘的起来。子晨在我耳边唤我,声音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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