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

我的身子没入水中，冰冷得让我全身凉沁入骨。可没过一分钟，刚刚还冰冷的池水便开始冒着热气，我冰冷的身体逐渐升温，身体里的血液加速流淌。站在一旁的耀辉殿下这才安心下来。浮在池水中，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血液流过我的经脉，让我已经断裂的筋脉自行接并。血液的一次来回，已经让我舒经活络，经脉畅通，能够微微抬手，小幅行动。
    耀辉殿下看到这样，喜不自禁。
    王母在他身边变幻出两张藤椅，拉着他一并坐下，陪着在池中的我。舒服的池水给予我阵阵力量，我那跳动的心脏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缓慢，又变为了朝气蓬勃的一颗红心。
    “耀辉，小云儿没事吧？”王母问道。
    “母后放心，云儿已经没事，休息几日就可以恢复。到那时候，她会上天庭来看望二老。”耀辉殿下轻描淡写地说道，不愿多说这次的意外事故。
    王母也没多问，叹了口气，说：“没事就好！她总是让人担心。如果没有那宿命的桎梏，她会生活得更加幸福！”
    我突然想到雪依的诅咒，心里不免难过。这以后的岁月中，还不知道她会有何变故和意外发生。但愿是我杞人忧天。
    “母后，云儿的宿命已解，你别多想。夜摩很疼她，她和夜摩一起很幸福。”耀辉殿下说道，“我想知道，云裳的心脉为何是相思子？”
    这也是我困扰的问题。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这会不会就是我不能长高长大的原因呢？
    “你可知相思子的传说？”王母笑盈盈的望着我们，问道。
    耀辉殿下答道：“所谓传说是凡间流传千百年的故事，有一部分确有其事，有一部分是人类杜撰。而这相思子在人间叫做红豆。相传汉代闽越国有一男子被强征戍边，他的妻子日日夜夜望望着他早日归来。可是，后同去者归，惟其夫未返，他的妻子思念更切，终日站立于村前道口的树下，朝盼暮望，哭断柔肠，泣血而死。当时，树上忽然结出荚果，其籽半红半黑，晶莹鲜艳，人们视为贞妻挚妇的血泪凝成，将这荚果称为‘红豆’。唐代诗人王维曾写过一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维根据故事借物抒情表达相思，委婉含蓄，成为千古传诵的名诗。”
    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在耀辉殿下的叙述中娓娓道来。这凡间的爱情，真让人感动。夫君不返妻心焦，泪干血凝相思子。我在洛河的时候也翻阅过人间的《本草纲目》，里面就曾详细地记载了这种植物，隐约记得里面说到“相思子圆而红。……生岭南，树高丈余，白色。其叶似槐，其花似皂荚，其荚似扁豆。其子大如小豆，半截红色，半截黑色，彼人以嵌首饰。”
    王母说道：“这个传说是真实的故事。而那荚果正是我抛向人间的相思子。当年，这瑶池中本来开满了相思子，夏天一到，红彤彤的一片，煞是美丽。它与其它五颜六色的植物搭配在一起，景致十分迷人。你和耀光是双胞胎，刚出生那时候两人总是粘在一起。有一年冬天，你们在这里玩耍，两人不慎被这池内带刺的植物刺伤，各流入了一滴鲜血入池内。结果第二年，其他的植物都没有事，可原本满池的相思子消失了，只挂了两颗相思子在藤蔓上。”
    我细细地听着王母的陈述，耀辉殿下也未插嘴，安静地听着。王母接着说道：“事后，我们才知道这两颗相思子吸收了你们的那滴鲜血，而相思子的藤蔓将所有的养料都供给了这两颗相思子。正巧洛神来我瑶池做客，看到这红艳艳的相思子，甚是喜欢，便向我索要了一颗。太上老君和佛祖都曾说过着两颗相思子乃千万年难得一见的灵物，坚硬如木，光亮如漆，色艳如血，永不腐烂，永不退色，能够予人性命，助修为，除百病。只是不能为你们两人所用。”
    “那是为何？”我和耀辉殿下都十分费解。
    “我当时也很不理解。那年，后羿射日，耀光替你挡了一箭，你虽无碍却被受惊吓，终日胡言乱语，仙界无人能医治。我当时拿着手中唯一的相思子，怕用却又没有别的法子。最后，我只好病急乱投医，冒险给你服下。索性你无碍。后来我才知道，不能为你们两人所用的意思是不能服用包含自己那滴鲜血的相思子。幸好当日洛神拿走的是包裹你那滴鲜血的相思子。”
    耀辉殿下望着我，眼中的神情很复杂。想着我的心脏中有耀辉殿下的那滴鲜血，我的心怦怦直跳。这冥冥之中的牵引，是真属于我们两人的缘分吧！热血在血管中快速流淌、沸腾，像是知道主人来到身边之时的欣喜。
    “后来，那相思子便不再结果，佛祖要我将它抛于人间。之后，人间开满了相思子。”王母顿了顿，说道，“如今，这相思子是人间爱情的信物。有人说爱情有毒，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这代表相思的红豆就带着毒，万不可轻易品尝。”
    “那云裳会不会……”耀辉殿下急切地问，不安又开始写满他的脸。
    “放心。”王母宽慰道，“相思是毒，解药难求。世人一直这样认为。但是天界有解药，那就是月老那儿的情人泪。更何况你和云裳的这两颗相思子珍贵无比，得来不易，可让人百毒不侵。你们都得到它的庇护，决不会有性命之忧。这也是佛祖为何选择你为未来玉帝接班人的原因。”
    耀辉殿下听了之后才放心下来。他走到我面前，柔声问道：“云裳，你感觉好些了吗？”
    我微笑着点头。这池水的确是治病救人的疗伤之地。我的整个身体像是重新整合了一番，浑身都充满了新鲜的活力。清澈的池水映照着我红润的脸庞，笑靥绝美。我第一次发觉我可以笑得如此之美。耀辉殿下净如池水般的眼眸中也带着欢欣的笑意。周围一片宁静，相看两不厌，唯独我与他。
    最终，我还是羞涩地垂目望着池水，看见池水中他的倒影依旧雀跃的笑容。王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我们身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觉到了我们两人之间这微妙的变化。她会不会同意呢？想着，我不免又有些恼人的情绪弥漫于心。
    “怎么了？不舒服吗？”耀辉殿下紧张地问。他伸手试了试水温，没感到什么异常，伸手触到我的额头，试探着我的体温。
    我摇摇头，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份温暖，闭着眼舒服地感受着他手心的暖意。他将藤椅搬到我身边，凑近我，却不言语。忽然，他低下头，讷讷地、轻声地说道：“云裳，也许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我定定地望着他，心潮起伏不定，虽有千言万语但却怕说出口。害怕盘旋在我心头的问题让他陷入漩涡之中而破坏我们之间的这份难得享受到的脉脉温情。昙花的事情必定是需要面对的，可是我希望能够推后，而不在眼前。
    他打破了我的遐想，说道：“云裳，如果不经历今天件事情，也许我永远也不明白我内心真实的想法。昙花说的没错，我心里是有你的，喜欢你的。当看到你被击中，我心如同被震碎了一般，难受得无法用言语表达。二郎说你筋脉尽断，我眼前一黑，第一次发觉自己是那么害怕失去你。害怕你闭上眼睛之后会不再醒来，真想在你快要闭眼的时候掐你几下，但是却又怕你太疼。我只能一个劲儿的和你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的头一直深埋着，似乎只要抬头望着我，就无法把这些话说出。我听着他细细叨叨的话语，心里涌着如水般的柔情，一次又一次轻轻撞击着我的心窝。
    “云裳，你喜欢我吗？爱我吗？”蓦然间，他的手伸入池水中，握住我悬浮在水面上的左手。他的手温暖如初，但是却在微微颤抖，内心的希冀和害怕悉数全流。我看着他这般认真，想着今天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心里甜蜜中夹着心疼。
    他见我许久未答话，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询问道：“或者，你喜欢的是摩昂？你和他一起喝酒，我每次说到他时也会维护他……”
    他这是在吃醋吗？虽嗅不到他的不悦，但是空气中似乎开始弥散着淡淡的酸味。我扑嗤一笑，对上他抬眼的目光，摇摇头，认真地说：“你误会了。摩昂试我为朋友，我也试摩昂为知己。他深爱着织云姐，我怎会插上一脚呢？”
    “那……那你……”这个回答显然让他欣喜，忙想问我，又不好意思看着我把这句话说完整。高高在上的未来君主，在面对他人时威严有加，可面对情感之时却如此腼腆。我羞涩的点点头，他瞳孔中的我，脸上飞上两朵红云，比朝霞和晚霞更加耀眼，更加绚烂。
    “云裳，我……”我的回答让他立刻高兴起来，兴高采烈的面庞是欢渠的咧嘴而笑。他摩挲着我的手掌，将头伏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柔蹭着。他的唇瓣似有若无地碰触到我洁白的手背，神经末梢飞速的感受到这点，让我心悸而害羞。
    “我很害怕你喜欢上摩昂。他爱着云儿却得不到，我怕你同他境遇一样。我想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要去喜欢他。可是，我也迫切而强烈的希望你能喜欢我。幸好你也喜欢我。”他喃喃地说道，晶亮的双眸深情地望着我。在他的眼中，我看到的全是自己，开心的自己，害羞的自己。
    “刚才你不开心是不是担心母后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会不同意？”他突然问道。我诚实地点点头，他笑着拍着我的手，说：“你不用担心。父王和母后很尊重我，他们会赞同我的选择的。”
    “昙花怎么办？”我脱口而出，明知道这个时候不该问这样的问题。可是，不可否认昙花是摆在我们面前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如果不能够解决，我决不会同意与他在一起。我不是心胸宽阔的人，不能和别人一起享受着自己爱人的爱。如果他不能全心全意对我，就算我再爱他，我也会离开他。
    “云裳！”他叹了口气，好笑瞅着我数秒，说道：“上次昙花和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当时我不明白自己的内心，辜负了你。如今，我心既然已定，绝对会一心对你，而不会朝三暮四。你放心！”
    “我知道，我伤害了她。”他望着远方，声音飘忽而遥远，“正如她所分析的那样，当年的我的确是把她当成了云儿的替身，而后又因为自己蒙蔽了内心再次伤了她的心。这对她不公平，我只能尽我的一切去弥补。”
    我沉默，随他一同望着前方。昙花一生命运多舛，她虽个性坚强、生性乐观，但是那改变不了的花种的宿命，我们也只能束手无策。我知道，她一直把耀辉殿下当成自己的依靠，可是到了今时今日，她的依靠却被我抢走，她心里的难过，无人能够真正明白。
    在某一个方面，我是一个第三者。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兄妹还是情侣，是我的跨入，改变了这原本平衡的天平。
    “云裳，你真的喜欢我吗？”他黑亮而清澈的眼中闪着不确定，脸颊上微微绯红的红云让他更加腼腆。
    我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重重的点点头，弃去我的羞涩，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被你吸引，没有缘由的爱上了你。”
    “第一次？”他沉浸在回忆中，忽而一笑，说道：“我记得，那时候你那般惊讶地看着我，我一直纳闷是不是刚刚在人间偷食了美味，被你发觉了，心里还一阵打鼓。原来是虚惊一场。”
    我听着他那样说，想着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心里被满满的甜蜜充溢着。似乎冥冥之中就有牵引，将我带到他的身边，让我们相爱。正如妈妈所说，他会爱上我。妈妈是不是早已知道这是既定的事实才那样说呢！
    不！不对！妈妈到底是想得到什么？或者说逼迫她的那个人想要得到什么？虽然有读心术，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窥探到别人的内心的，更何况耀辉殿下是天界未来的君主，他的心思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够探求到的，而且他势必布上了一层结界，像要穿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是，妈妈又怎么知道耀辉殿下的心思呢？是事情的发展正好印证了她的猜测，还是她本来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呢？如果只是前者，事情简单而明了；可是如果是后者，会让我害怕将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强烈的不安萦绕于我的心头，让我气息不紊，呼吸不畅。
    “云裳，你怎么了？”他第一时间发现了我的不对劲，紧张地问道。
    “没什么！”我努力想要挥去弥漫在我心头的异状，可是心头的紧张越来越强烈，甚至抑制了我的呼吸，让我满面潮热，额头上甚至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耀辉殿下一下子慌了神，忙向瑶池殿跑去，边跑边喊：“母后，快出来！”王母闻讯赶来，跟随他一起来到瑶池。王母拉着我的手腕替我把脉，皱着眉头望着我，说道：“云裳，你心里不要想太多的事情。心无旁鹜，池水才能快速起效。”
    我点点头，咬着嘴唇逼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让人心惊害怕的事情。可是，我挥之不去这恼人的想法，心里更加难受。最终，我心头一热，口吐鲜血。鲜血飞溅，池水并没有完全吸收这些来自我体内的殷红，而是让它们漂浮于上。清澈的池水上像是突然结满了红滟滟的小红果，顺着水流旋转。
    好美！也许以前的相思子开满整个瑶池之时，就是这般美丽的景致。那挂在藤蔓上的惹人怜爱的相思子，点缀在绿色的枝蔓中，肯定是美丽至极。不然，怎么吸引像妈妈那样品位高雅的人。
    妈妈！原来的她，现在的她，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我总觉得一切生活都像是有人在暗处窥视，让我心惊胆寒。
    “云裳，云裳！”迷糊中，耀辉殿下一直不停地呼唤着我，我的后背又如刚才那样有着他传来的阵阵暖流。我缓缓地睁开眼，他的担心全部流淌在他那如星星点缀般的眼眸中。王母站在一旁，温柔地看着我，像是洞察了一切，柔声说道：“云裳，不要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凡事都会有解决的方法，说不定哪天迎刃而解，也是机缘和造化。”
    我心虚地低下头，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在她掌握之中还是她为了宽慰我而说的话。王母递给我一颗丹药服下，对耀辉殿下说：“我给她的仙丹能够暂时稳住她的气息趋向于平稳。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她血气攻心，让她刚才养好的身体又损耗了大半的真气。唯今之计是你用自己的鲜血喂养那颗相思子，让她快速汲取能量，恢复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