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

    安慰了一阵宁江山后，苏杭将他送回了济州市区，这孩子倒也很礼貌，一路上不停地对苏杭感谢，还说要让他父亲给苏杭酬谢。
    苏杭自然是不需要这些酬谢，但宁江山的这种行为，让苏杭还是很满意的。
    事实上，在宁江山还没出现的时候，苏杭就已经想好了应对方案，若是宁江山是那种欺骗小女孩的龌龊男人，苏杭自然是要狠狠教训他一番，然后扭送安保局，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
    可是，这一路看来，宁江山并非如此，他虽然不够成熟，不够稳重，也缺乏足够的能力照顾好聂楚桐，但他是个好男孩儿，也在竭尽全力帮助聂楚桐完成她的出逃计划，他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能力不够。
    所以，苏杭并没有打击他，也没有如同一般的父母那样强行拆散两人，而是通过一些具体事例，让他知道现实与理想是有差距的，想要将理想变为现实，他还有很多需要努力的。
    至于未来他和聂楚桐会不会再次出逃，这个苏杭倒是不用担心了。
    他相信，这两个聪明的孩子，回去后肯定会好好学习，然后培养自己的生活技能，即使未来某一天，他们再次出逃，苏杭也肯定，他们那个时候是做好了完全准备的，那样的话，也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等苏杭和聂竹君和瘦猴汇合的时候，聂竹君已经将聂楚桐送上了回华京的飞机，看到苏杭，聂竹君一脸崇拜：“苏杭，你真是太厉害了，以前每次我们带回聂竹君，这丫头都是闹腾得不行，甚至还要屡屡弄出什么乱子！”
    “可是今天，她乖得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管是坐车去机场，还是上飞机检票，她都没有整一点麻烦，甚至还十分配合我们，虽然眼睛里时不时还流露着对那个小男孩的思念，但却并没有开口让我们送她回去！”
    “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跟她在奶茶店说了什么！”
    苏杭笑了笑：“也没有什么，就是一些生活中的琐事，她是个聪明的孩子，这次回去，应该就不会再闹腾了！”
    “是吗？”聂竹君脸上满是怀疑，不过很快又松了一口气，“不管以后了，反正这次会长的任务我也算是完成了，走吧，我知道你很着急，我这就带你去见会长！”
    说罢，三人打车去济州东南方的一个叫做松县的小县城，据说，这里隐居着一位世外高人，那位会长就是来找他的。
    “世外高手？能让你们会长称为高人的人，应该很厉害吧？”苏杭问道。
    聂竹君点了点头，脸色非常严肃：“据会长所说，这位高人，在二十年前就是宗师九层的高手了，如今很有可能是宗师九层巅峰，距离传说中的神境，也是一步之遥！”
    “宗师九层巅峰！”苏杭和瘦猴都有些惊讶了，他们还从来不知道，济州居然还隐居着这样一位绝世高手。
    等出租车开到松县，苏杭也就明白了，这个县城相对于整个济州来说，是非常落后的，马上都还是水泥路，而且破破烂烂的，并不像市区那样整洁干净的柏油路，而且，随着出租车继续前行，道路居然是通向了一个小乡村。
    在这里，苏杭可以看到那些浑身穿着旧衣服的孩子，一个个围着他们的车子转悠，手里拿着的竹蜻蜓或者纸蝴蝶，也沾满了泥土，不像城里孩子的玩具那样精巧好看。
    周围的房屋，虽然也有些楼房，不过都是那种很普通的二层自建房，甚至大部分，还都是瓦片房，看起来，比苏杭老家所在的苏家村，还要落后一点。
    等到车子开到一所写着平阳村小学的学校大门前停下来，苏杭一脸不敢置信道：“你不会告诉我，那位高人就在这里教书吧？”
    “对啊！”聂竹君也是一脸无奈，“那位前辈行事一向特立独行，五年前突发奇想来到这里开办了一所学校，自己当校长兼任主课老师，有人曾经问过他，他说这是一种修行！”
    学武之人，拿教书当做修行，苏杭只能表示，这是高人才有的理解，在苏杭看来，即使是打磨心境，也有更多更有效的办法，哪怕是如同罗青绝一样教导弟子，也比教导这些小孩子有用多了吧。
    “好了，我们进去吧，记住进去之后要安静，这位前辈脾气很差，不喜欢外界武者来打搅他！”
    “前年我们会长来找他，结果因为没注意到他在上课，直接被打得吐血而飞，最后灰溜溜逃走了！”聂竹君小声道。
    苏杭和瘦猴也是一阵忍俊不禁，没想到堂堂的武道协会会长，居然还会被一个乡野村夫给教训。
    “竹君，你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正在这时，三人身后，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三人立刻回头，就看到一个村夫打扮的中年男子正扛着一捆柴火走过来。
    看着自己尊敬的会长，如今正卷起裤腿，赤着胳膊，背上还背着一大捆整理好的柴火，聂竹君整个人都傻了。
    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想要辨别这是不是幻觉，结果发现，这居然是真的！
    “会长？你在干什么？这些事情，让下属去干不就好了吗？”聂竹君连忙上前，想要接过会长的柴火。
    那位名叫王无敌的会长，却是拒绝了聂竹君的好意，淡淡道：“这是沈前辈的吩咐，不能让别人代劳！”
    “再说了，为这些老师搬点柴火，也没什么！”
    “见过王会长！”苏杭和瘦猴一起行礼，态度非常恭敬，毕竟，这可是华国武道界明面上的最强者。
    王无敌随意地看了苏杭两人一眼，然后说道：“你们的事情我知道了，不过今天，还是先解决沈前辈的问题吧！”
    说完，王无敌背着柴火走向平阳村小学的厨房，一路上，那些老师也都客气地和王无敌打招呼。
    “会长，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沈前辈怎么会让你去背柴火？”聂竹君好奇道。
    王无敌叹了口气：“平阳村小学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个学校八个老师，七个学生，而且各种条件非常艰苦，除了沈前辈，其实其他六位老师都是过来体验生活或者是完成一些任务的，并没有在这里长久待下去的打算。”
    “所以沈前辈要求我解决这里的教育资源问题，不然就不会答应出山！”
    聂竹君：“这个应该很简单吧？我们协会，这点力量还是有的吧！”
    作为华国武道协会，这个组织虽然不与普通人打什么交道，但是因为是国之重器，所以在华国的地位还是很高的，所以，武道协会的人，不管去到哪里，只要打个招呼，当地的督长那都是要好生伺候的。
    别说只是给这个学校找几个老师，哪怕是要建设整个平阳村，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济州的省督府甚至会自己掏钱来给平阳村进行建设，武者的力量，远远超过世俗的权力。
    “没有那么简单！”王无敌有些无奈，“沈前辈的意思是，我不能动用当地省督府的力量，必须招到一些自愿前来支教的老师，就像如今这七位一样，他们都是自愿前来的，也只有这样，才能一心一意教导孩子的学业以及做人的道理！”
    “沈前辈说，如果是花钱请来的，那干嘛还需要我，他自己不就行了？”
    其余三人也是一愣，的确，作为宗师九层巅峰的绝世强者，想要弄到钱，简直不要太容易，沈孤鸿只要随便开口说一句，恐怕就会有不计其数的钱往他账户里打，能结交一位这样的高人，哪怕花再多钱都是值得的。
    “这确实有些难办了，可是，这跟你去砍柴有什么关系呢？”聂竹君还是不解道。
    王无敌无奈道：“沈前辈说我太过浮躁了，让我在这里干活一段时间，沉淀一下心境，有助于境界突破！”
    “这...”
    其余三人都是一阵莫名其妙，让堂堂华国武道协会会长当个砍柴的师傅，这魄力，还真不是一般人有的。
    “好了，既然你们来了，那就一起帮我准备晚饭吧，待会儿孩子们就要下课了！”
    因为平阳村贫困的缘故，即使学校就开在村子里，但是在那些孩子缴纳学费后，依旧是可以免费在学校吃两顿饭的，当然，那一年不到两百块的学费肯定是不够这些生活费的，缺少的部分，则都是沈孤鸿自掏腰包了。
    然而，即使这样，苏杭依旧能看到，不少孩子还是没有机会踏入学堂，毕竟，整个平阳村不止七个小孩，但上学的却是只有他们七个人，这说明其他孩子的家庭或许连两百块都拿不出来，或者说，不愿意拿出来。
    不过对此，沈孤鸿也没有强求，学习是自己的事情，他并不需要那两百块钱，他需要的是一种为学习付出代价的态度，那些家长既然连两百块都不舍得，那就怨不得别人了，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至于那些孩子，沈孤鸿从来不会拒绝他们自己来听课，哪怕是没有交学费，只要你来旁听，沈孤鸿也会细心教导。
    闲暇时间，苏杭走到了平阳村小学的教室外面，此刻，沈孤鸿正在给孩子们上语文课。
    念到的一首诗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有孩子提问：“老师，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呀？钓鱼我知道，可是钓雪是什么呀？”
    济州地处华国西南的山区，四季温暖，冬天很少下雪，那种大雪冰封整条河的场景，他们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
    沈孤鸿笑道：“如果你们有机会去北方，在宁辽，白龙，长垣这些城市，就可以看到，每当冬天来临，那大雪落下，整条河都被大学覆盖，然后一个穿着蓑衣的老人坐在江边，看似是在钓鱼，其实也是钓雪！”
    台下的七个孩子，明亮清澈的眼睛里都露出了星光，充满了对未来对远方的向往。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那种大雪啊，平阳村的雪都很小，不到脚边呢，打雪仗都不好玩！”有一个小女生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沈孤鸿鼓励道：“好好学习，等你们考上大学，就可以去看了！”
    “一定会的！”
    门外的苏杭听到这些对话，最近也不禁微微上扬，看不出来，一向脾气暴躁的沈孤鸿，居然面对这些孩子，能这么和善，如同邻家老爷爷一般，或许，这就是心境的锤炼吧。
    “沈老师，下课了，该吃饭了！”旁边走过来一个带着眼镜的女老师提醒道，小学没有下课铃，每次下课，都是靠老师们互相看表提醒！
    “欧耶，吃饭啦，今晚有红烧肉吗？”
    “我想吃番茄炒鸡蛋诶！”
    孩子们兴冲冲地丢下课本，冲出了教室，奔向了那矮小破旧的学校食堂。
    苏杭看着这些孩子脸上洋溢着天真纯粹的笑容，也有些被感染了，就好像回到了当年自己上学的日子，虽然情况不同，但那种感觉，却是一样的。
    “你是跟王无敌一起来的？”苏杭看着那些孩子的时候，沈孤鸿从教室里走到苏杭身后，冷不丁问道。
    苏杭急忙低头见礼：“晚辈苏杭，见过沈前辈！”
    沈孤鸿摆了摆手：“在学校里，我只是一名普通的老师，不是什么武道前辈！”
    苏杭不置可否，他可没有胆子叫王老师，对方要是对他出手，那可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小小年纪，居然已经突破到宗师三层了，天赋不错，不过你的武道境界提升太快了，境界看起来有些不太稳定，不利于日后成长！”沈孤鸿忽然说道。
    苏杭心里一惊，这沈孤鸿只是看了一眼，居然就看出了这么多东西，不愧是宗师九层巅峰的绝世高手。
    “多谢前辈提醒，不过晚辈也是迫于无奈，只有尽快保存实力，才能保住性命！”苏杭苦笑道。
    他何尝不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但他在郑城的这段时间，那都是在一次次危险中渡过的，他只有不断地提升实力，才能保住一条性命，哪里还能顾得上是否根基不稳了。
    听到苏杭的解释，沈孤鸿眉毛一挑，不过却也没有追问，只是叹口气道：“武道本来是用来强身健体，通达明心的，然而现在的人心中戾气太重，都把武道的力量当做打打杀杀的资本，实在是本末倒置了！”
    苏杭却是摇了摇头：“我倒是不这么认为，武道说到底，是一种工具，具体怎么使用，要看每个人所处的情况，一味怀柔，也不是好事！”
    “嗯？”沈孤鸿这次是真的有点惊讶了，以往他与晚辈交谈，不管说什么，那些人都只敢点头附和，甚至还要吹几句马屁，这个小家伙，居然敢反驳他？
    沈孤鸿没有生气，反而是微笑道：“那你说，武道该怎么使用才是正确的？”
    苏杭再次摇头：“我认为，武功的使用，并没有什么绝对的正确法则，具体要看当时的情况！”
    “比如，我们都认为杀人是不对的，但如果是一个歹徒要谋杀一位弱女子，另一个武者及时出手，击杀了歹徒，救了那位弱女子，那这件事能说是错的吗？”
    “不能！”沈孤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再比如，我们都觉得救人是有道理的，但如果是一个杀手正在执行一个刺杀任务，要杀一位恶贯满盈的大恶人，我们应该用自己的武功去救这位大恶人吗？”
    “当然不能，行侠仗义是我辈准则，若是我遇到了这种事，我甚至会帮助那位杀手！”沈孤鸿立刻说道。
    苏杭笑了笑：“所以，事情本身是没有对错的，所谓对策，那都是看自己的出发点和目的。”
    “有个人生来喜好和平，你让他练武然后拿着武功上战场厮杀，那肯定不合适！”
    “而有的人天生暴躁，你让他练武之后去强身健体，不与人争斗，他肯定受不了，最后会疯掉的！”
    沈孤鸿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在这里逼迫自己教书，而是应该回归本心，去战斗，在战斗中突破？”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苏杭吓了一跳，这要是给武道界带来个好战的宗师九层，王无敌怕是得杀了他。
    “那是什么意思？”沈孤鸿又疑惑了。
    苏杭笑道：“我的意思是，最重要的是，要明白自己当下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比如沈前辈，如果你觉得现在在这里教书很开心，那你就继续教书，未来武道境界自然会增长，如果你只是装出来的开心，那你现在就应该离开！”
    沈孤鸿犹豫了，他一开始确实是为了打磨心境提升武道感悟的，可是，随着这些年过来，那些孩子他看着长大，一批又一批，他的目的，早就没有当初那么功利了。
    现在，让他直接离开平阳村，抛弃这些孩子，他真有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