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遇到鬼

    听完迪苏的话，卫矛忽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了上来。和陈才比起来，迪苏恐怕才是真正的“不简单”。单凭迪苏刚才的这些话，卫矛就足以在心中给这个寄生虫加上“邪恶”“没有同情心”“冷血”“吸血鬼”这些形容词。
    就在这个时候，卫矛忽然感觉身体的左边凉飕飕的，她转头一看。
    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站在她身边，那人的脸上似乎有许多黏糊糊的东西，这些东西和那人的头发粘黏到一块导致卫矛完全看不清那人的样子。不过卫矛想，如果有人能“看到”这人，恐怕不会有人会有心思去猜测这个人的长相，因为这个人的肚子上被开了一个老大的洞，几节肠子从那个洞里露出来挂在外面，而那些鲜血则像是永远也流不完似的不停的从那人的肚子里往外流淌。更加恐怖的是，那人的一只手几乎可以说是半悬挂在他的手臂上似的，仅仅依靠一层皮才不至于掉下去。
    ……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那人对着卫矛咧嘴一笑，那些冒着泡泡的血沫顿时从那人的嘴里流淌了出来。
    “鬼，鬼啊――！”卫矛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天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来这里都要遇到鬼！！为什么她不能像个普通人那样什么都看不到？！为什么要让她，让她“见鬼”啊！！
    街上的行人诧异的看着飞跑的卫矛，当中的大部分人都将卫矛归类到“精神病患者”的行列中。
    的确，那些从出生到死亡的那一刻都蒙着眼睛的人们，永远无法理解什么叫做“看得到”。
第八幕 你是谁？
    卫矛起床后的第一件事，通常是上厕所。不过，今天却换成了呕吐。
    “呕――”
    伴随着呕吐一起来的，还有剧烈的晕眩感。此刻卫矛真希望自己晕倒算了，化疗之前头晕的话她通常是直接昏倒，化疗之后，头晕目眩的感觉让她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你最好吐小声的，不然你那两个舍友恐怕会认为你怀孕了。”迪苏在卫矛身边，看着她将胃酸吐了个干净，不由得心疼了起来。他伸出手，想要拍一拍卫矛的背，缓解一下她的不适，可是，他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你就会说风凉话。”卫矛白了迪苏一眼，“你出去，我要方便。”
    迪苏对卫矛做了个鬼脸，转身穿门而出。
    卫矛一手摁着太阳穴，一手褪下睡裤。
    ……
    主任交代的，化疗后可能出现的问题已经出现三个了。一是呕吐，二是头晕，三是，尿血。
    看着马桶里红褐色的尿液。卫矛忽然觉得无比的辛酸苦涩，她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受这样的罪？她连一只蚊子都不敢打死，连一口肉都不敢吃，从小到大，从来只有别人欺负她的份，她甚至连反击都没有过。如果说善有善报，她的善报到哪里去了？神话故事里总是有好多的“报恩”的故事，那些因为她而没有被杀死的猪牛羊鸡鸭鱼，它们又去哪里报恩了？
    嘎嘎嘎……
    一只小蟑螂从墙缝里爬了出来。
    卫矛抄起脚上的拖鞋就拍了下去。
    啪――！的一声。蟑螂被打扁了。
    卫矛却流下了眼泪。
    “对不起……”她哭了，哭的很伤心。她果然没办法狠下心肠，连打死一只蟑螂都觉得心痛不已，她只能注定生活在被人欺负的底层，直到癌症爆发的那一天……
    ……没关系，我没那么容易死……
    一个很细小的声音。
    卫矛睁大了眼睛，那只小蟑螂晃晃悠悠，又爬了起来，对这她晃动了一下触角之后，又爬回了墙角。
    ……那只蟑螂修炼了五十年，没那么容易死的啦！小妹妹，既然知道活不长了，才更要珍惜活着的时候啊。小妹妹，不要哭，要节约水啊……
    另一个声音从马桶里传来。
    卫矛记得这个声音，它是游荡在这栋宿舍下水道里的幽灵。
    “谢谢。”卫矛对着马桶笑了笑，然后按下了冲水开关。
    ……
    卫矛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上课，食堂，宿舍，三点一线。
    小萌护士很敬业，总是会打电话通知卫矛按时到医院接受化疗。
    第一期的化疗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卫矛的头发开始狂掉，每天早上起来，枕头上数以千计的头发让卫矛看着揪心。
    迪苏一直劝卫矛买一顶假发，卫矛拒绝了。她到超市里买了一个推子。
    艳阳高照的下午，卫矛亲手将头发剃了个干净，露出了光秃秃的头皮。
    办完，舍友林琳和马艳丽回来，两人看着光头的卫矛大吃一惊，“你，你是谁？！”
    卫矛只是随意的瞥了她们俩一眼，一言不发，她头晕的很，多说一句话都会让她增添痛苦。
    林琳和马艳丽受不了卫矛冰冷压抑的眼神，吓得当夜跑到隔壁宿舍借宿去了。
    次日，卫矛带着棒球帽上课。科任教授点名批评之后，她当着上百人的面，脱下了棒球帽，露出了光洁的头顶，顿时满室哗然。
    很自然的，卫矛有一次被叫到了辅导员的办公室里。
    “卫矛同学，你，你这是，唉……虽然大学没有发禁，但是你这样未免也太标新立异了吧。今天下午没课，你，还是去弄一定假发戴上吧。”
    辅导员的声音很柔和，他一点也没有怪罪卫矛的意思。
    卫矛不语，只是从环保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她的诊断鉴定书，还有她接受化疗的报告书。同时，她要求辅导员替她保守秘密。
    自此，校园里多了一个带着棒球帽的光头女孩，她总是穿着一件普通的T恤加一条牛仔裤，她总是最早一个到教室，又最晚一个离开，她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曾经，有几个艺术系的女生，听说了她和某艺术系学生的事之后，曾经想故意找她的麻烦，但最终的结果是，这些女孩都被她冷冰冰的眼神吓跑了。
    从此，她，成了xx师范大学校内的一个标志性人物。而此时，她仅仅来到学校不到四个月。
    当化疗的第一期结束，学校也迎来了暑假。
    卫矛的随身行李很少，只有一个――环保袋。
    带着棒球帽，拎着环保袋，T恤、牛仔裤加破球鞋，卫矛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敲响家门。
    母亲围着围裙打开了门，“宝宝，你……”
    母亲睁圆了双眼，看着门外的人，她此时已经取下了棒球帽。
    “你是谁？”
第九幕 翻天覆地
    “你是谁？”母亲惊呆了。
    卫矛苦笑了一下，“是我。”
    母亲发出了刺耳无比的尖叫声，“宝宝？！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长了虱子。”卫矛只能这么告诉母亲。
    母亲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哎呦，我们家宝宝怎么不讲卫生啊，这么大年纪了还长虱子！快，进来，让妈妈看看你的光头！”
    卫矛笑了，她的心好暖。
    迪苏悄悄跟在卫矛身旁，看着卫矛第一次发自内心的露出幸福的微笑，他也忍不住跟着卫矛一起，会心一笑。
    卫矛回家了。
    ……
    母亲做了一大桌子菜。
    饭到一半，卫矛忽然问母亲，“万一有一天，我死在你前面，你会怎么办？”
    母亲一愣，随即露出充满母爱的微笑，“妈妈会帮你照顾你的孩子，等你的孩子长大了，结婚了，妈妈就下去陪你。”
    卫矛眼睛一酸，含在嘴里的饭怎么也咽不下去。
    “迪苏。”她在心里对那个幽灵说。
    “干嘛？”迪苏躲在卫矛心里，他知道卫矛此刻心情很低落，因为她的心变成了灰色。
    “网络上经常有捐献精子，代母生子的新闻，你说……可信吗？”卫矛悄悄在心里问他。
    迪苏一愣，他忽然发觉卫矛的心理世界变得更灰暗了一些。
    “只要有钱，没有办不成的事！只要你肯花钱，不论是精子还是代孕母亲，要多少有多少。”迪苏很不自在的说，他不知道自己在郁闷什么。
    “或许我该问一问那个路西法同学，他应该认识许多地下机构。”卫矛说。
    迪苏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通电话，决定了三件事。三百万，取卵时间，女孩。
    暑假进行了三个星期的时候，卫矛告诉母亲，她报名参加了一个露营活动。母亲很惊奇，但还是答应让卫矛离家四天。
    四天后，卫矛一脸倦容的回来，倒头就睡。
    迪苏在一旁无奈的摇摇头，“没见过晕飞机晕成这样的。”
    ……
    暑假过了一半。卫矛每天都和母亲混在一起，母女俩每天就是聊天。
    母亲曾经不止一次的对卫矛说，“宝宝上大学以后，变了好多，人好开朗了。妈妈好高兴！”
    这一天，一张请帖打破了卫矛一个月来的好心情。
    这是一张喜帖。和新婚无关的喜帖。
    一张“结婚二十年”的喜帖。是他的父亲和那个女人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