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往事

    2013年11月13日，中午12点22分，天气晴好，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室外阳光灿烂。
    我在公司总部的办公室与其他各部门领导不同，他们的办公室集中在最高的18楼有种君临天下高高在上的感觉，我的在1楼。用老大邵董的话讲，销售部是公司的前沿阵地，负责冲锋陷阵，放在1楼才接地气。
    我非常认同这种说法，也是这样给部门内的同事们传达和鼓励的，虽然我心里明白，主要是我讲话缺乏技巧经常令人下不来台的缘故。
    所幸我来公司这几年，全国经济形势一片大好，房地产业更是各项经济指标的排头兵，一路高歌猛进气势如虹。
    用我们圈里的话讲，只有嫁不出去的姑娘，没有卖不掉的房子。我完全是借了大环境的光，在这个位置上朝夕不愁，得风得雨。我请假的三天里，部门工作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炒股的炒股看书的看书上网聊天的上网微信谈恋爱的如胶似漆恩爱有加。
    我们已经提前1个多月，完成了本年度的卖房任务，其它的只能看其它部门圈地盖房子的速度了。
    所以本该最忙的销售部，在这临近年底的时刻，反而是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因为供需市场的转化，原本这季节需要大力催款的情况也未发生，你不买有的是人排队抢，往年逾期违约的情况今年凤毛麟角几乎鲜见。
    要说没有，倒也不是，就像我的桌上现在就放着一份售房合同，秘书小吉将合同歉意地交给我时为难地说 ；“曹总这个他们几个经理搞不定，请您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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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在金莎喝酒，我到公司后借口病体未愈本着对公司负责的积极态度抱恙坚守岗位，关门在办公室打了一上午盹。
    午饭是秘书小吉从食堂帮我打来的，公司有规定工作餐只能在食堂不能带回办公室，这小妮子随机应变狐假虎威的本事不小，曹总病了几天今天刚上班，现在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你们看着办。她离开食堂的时候，一定少不了一大堆人指着她的背影议论。这社会，业绩说话。
    我吃过公司食堂相对还能接受的B套餐，正感到有些无趣，秘书小吉恰到好处地把这个难题交给我。
    几个经理搞不定的事，这个合同背后的业主一定不容小觑。
    “是谁？”我问小吉。
    小吉小小的身材，白白的皮肤，一双大大的眼睛，总爱一惊一乍。她看看我阴晴不定的神色，嘟起嘴夸张地说：“是尚德武馆的蒋龙哎。”
    我点上一支烟，公司有规定办公室不可以吸烟，所以我桌上没放烟灰缸，就放了个香炉，公司没规定办公室不可以点香。
    我这种我行我素天马行空的做派其实邵董都知道，秘书小吉就是他任命在我身边的。
    有时我甚至是故意这么做，我明白在一个大公司里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同时也需要这些所谓的人才紧密配合却又各自为战相互掣肘。我只听邵董的，有时候明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部门合作，我也故意为难直等到邵董发话。如此一来，加上业绩的支撑，每年的加薪名单里总是少不了我。
    这就是办公室政治，哪个老板都喜欢既有能力又只对他忠心耿耿的部下。
    尚德武馆的蒋龙？宣城五虎？现在是法制社会，整个宣城市有江湖诨号的没有几个，这蒋龙算一个。
    我叹口气，道：“你们啊，真会帮我找事。”
    我掐了烟头，虽然还没抽几口，我习惯一支烟就吸几口。起身打上领带，拿过售房合同对小吉道：“帮我跟李芬芬说一声，这两天我出差，搞定这个蒋龙。”
    公司里的考勤制度，电脑打卡，还要匹配IP地址主机编号，代打卡在这里行不通。
    小吉愣了下，问：“曹总您上哪出差？”
    我淡淡一笑，道：“就宣城。”
    “这，”小吉为难道：“李副部长那个人，您也不是不知道，不怎么好说话。”她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我随口道：“没事，昨晚还在一块唱歌，你照说就是了。合同我一会自己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打电话问你。”
    出办公室门的时候，我意识到刚才脑子里想着蒋龙这个人，有些话可能说漏了嘴。伸出食指指着小吉道：“有些事你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往老大那儿传，老大很忙，知道不？”
    小吉一脸委屈相，忿忿道：“我什么时候传过话呀，再说，您才是我的老大。”
    我笑笑，一个人总是恭维你，未见得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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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11月13日，下午1点19分，我驾车往宣城龟岗大马路吴望京的家中驶去。
    阳光有些刺眼，我翻下了驾驶座上方的挡板扭向斜侧面，吹着口哨，心里边带着几分假公济私的快意。
    我找吴望京谈蒋龙售房合同的事，他不可能再将我拒之门外了吧。
    车内音乐响起，是我的手机来电，我紧张的看看中控屏显示，还好不是那个神秘电话，是公司办公室的座机号码。
    “哪位？”我问。
    “老大，”小吉的声音清脆婉转中带有几分稚气俏皮妩媚：“那个蒋龙据说脾气不太好，还会武功，你注意点哟。”
    我开心地笑笑，有人关心你总是令人愉悦的，道：“知道了，啰嗦。”
    小吉道：“还有你桌上的香炉我给你洗了啊，里面的烟头给扫垃圾的张姨看到不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个部门总经理秘书何必忌惮一个清洁工？她是邵董安排的，难道张姨也是？她这是在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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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11月13日，下午2点18分，宣城龟岗大马路吴望京的家中，几乎所有的灯都打开着。
    我从室外进门，还是感到房内的光线至少使室温增加了5度。这是一种怎样的情形，所有窗户都拉着厚厚不透光的黑色窗帘，可是室内的亮度甚至超过了室外。
    吴望京在这初冬的午后只穿一件白色紧身背心，光着膀子，露出胳膊上两条对称的青龙纹身。刚才给我开门的时候，另一只手上还握着把半张开的折扇在那里噗嗤噗嗤地晃动，整个场景紊乱而又诡异。
    我并没有事先通知，他对我的到来显得毫不惊讶，似乎知道我迟早会来。
    我进门之后，环视客厅四周，除了黑白相间的餐桌餐椅，半人高的黄杨木雕关公还在原来的地方，所有其它家具似乎都经过重新摆放。沙发从进门的左侧换到了朝着阳台，沙发前的茶几自然随之改变了位置。电视柜电视机原先在沙发的正对面，现在突兀的斜在沙发右边，这个位置看电视的话显然会歪着脖子极不舒服，还是吴望京根本就不看？花梨木的衣帽架之前在进门的地方，现在却奇怪地挪到了沙发一边。这样的陈设唯一的好处只有一个，房子的主人可以随时观察到阳台的方向，可以随时抄起衣帽架对付来自窗外的攻击。
    我心中想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吴望京并不是怕光，他怕的是外面的世界，外面世界里的人。
    他想将自己封闭在家中，彻底隔绝外界所有的东西，可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害怕，随时在准备着。以吴望京的身手，放眼整个宣城市，无出其左，能令他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一定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也许是重新摆放的家具，使我的记忆失常。
    我总觉得客厅里较之两天前少了样东西，可应该出现在客厅里的家具现在都有，少了的又是什么呢？
    吴望京将我让到沙发，递了罐王老吉给我。我本想说，今天不赶我出门了？可是在这诡异而紊乱灯火通明的客厅里，的确是感到有几分害怕，竟然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