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烈度犯罪

第39章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不怎么说话,精心策划的引蛇出洞居然成了这么个结局,怎么想都弄不明白。凯子递给我根烟,说你觉得这算怎么回事?
  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我的态度很粗暴。
  小丁提议大家去吃点东西。我们把车开到夜市,要了一堆烧烤,喝啤酒喝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吃完饭我让凯子先走了,自己打车送小丁回建设路筒子楼。
  一路上我都在观察小丁,他的表情很怪异,迎面照射过来的车灯,穿过出租车前排座椅上的隔离栏,在他脸上投射出纵横交错的阴影。
  我一直等着他跟我说点什么,下了车他终于开口了。
  
  你们领导是不是还在怀疑我?
  他是在保护你,尾随。
  咱们是朋友,是吧,给我句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小丁笑了,那种笑容象根锋利的刺,闪着寒光,他是在盯梢,我不傻。
  我只能说你误会了。
  别骗我,我说了我不傻。他保护我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不开大灯还用泥巴把车牌糊上。
  老秦开的是队里的车,O字头的。我摸出根烟点着,手有点抖。不挡住点太扎眼。
  他是怕我看着吧。
  你要这么说就没劲了是吧。
  
  吵什么呢,小点声。白兰不知什么时候下楼了。
  小丁从兜里掏出手机还给她,气冲冲的要上楼,被我一把拽住了。
  有什么话咱们说清楚,谁也别憋着。我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说。白兰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
  小丁仰起脸努力的深呼吸,上身紧绷,我能感觉到他的胳膊在我手里微微颤抖。过了半晌,他再次直视我的眼睛,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能理解。我们单位出了这么多事,无论谁怀疑我我都无话可说,包括你。和我朝夕相处的领导和同事弄走了那么大一笔钱。说到这小丁扭脸看了看白兰,表情带着歉意。不管你们觉得我有没有参与是不是同谋,我都没脸说自己无辜自己清白。最起码我要负失察的责任,说严重点我渎职。
  赵东仁违反财务制度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我稍加留心深究一下,就算不能阻止他贪污,最起码也能发现些问题。可我没这么做。我不敢也不想去管别人的事,它们和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别急,别打断我,我告诉你为什么。你知道我这个副局长是怎么回事吗?你知道我是怎么从市局调到和平的?记得咱们是怎么认识的?3年前,那个打黑案。那时候我多聪明啊,连我都佩服自己,从账本里发现了那么多线索,没有我,你们不可能发现那些拿了黑钱当保护伞的腐败官员。
  然后你们破案,你们立功,你们举锦旗拿奖金。我呢,我被调离了原来的工作岗位,从市局发配到和平。什么叫明升暗降什么叫打击报复,不用我告诉你吧。这个城市不大,官场也很小,牵一发动全身。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在那个案子里,我究竟得罪了谁。所以现在我只想保护自己,我还得照顾陈骏。
  局里被盗之后,我就觉得有问题,我提醒过你们社保基金可能出了问题。可你们不管。后来我自己偷着调查这个案子,就是想证明我没有贪污。
  贪污案出了以后你们抓我,又放了我。保护我,又跟踪我。我知道我不能抱怨,我没这个资格。你们直接审问我吧,我求你们了。
  今天有人冲我开枪,明天有人开车撞我,后天我又被警察跟踪监视,我不想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你们把我抓起来吧,我求你们了,求你们了。
  
  小丁的情绪终于暴发了。他抬起胳膊用力甩掉了我的手。白兰冲过来挡在我和小丁中间,掏出手绢帮他擦掉脸上的泪痕,然后转过身怒视着我。
  我必须承认我被小丁吓住了,这个平日斯文儒雅的男人一旦宣泄起情绪,相当震撼。但我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个问题。
  你等会,你说你提醒过我们,社保基金可能出了问题?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印象。我一边问一边用胳膊把白兰往边上扒拉,虽然没敢使劲可白兰还是愤怒了。
  你们到底还要怀疑谁,我,小丁,还有谁?白兰的情绪几乎比小丁还激动。
  你去问你们领导吧。他给我打过电话,我们单位被盗之后。小丁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我觉得头大如斗。那段时间我老这样,可这次程度最为剧烈。
  
  又开始刮风了,耳边都是嗖嗖的声音,远处不知什么单位门口悬挂的特大号大红灯笼被吹得摇摆不定。冻得我直哆嗦。
  白兰拒绝我送她回家,我拒绝她的拒绝。深夜的建设路上连个出租车都没有,白兰拔腿往前走。我们就这么一前一后深仇大恨的踯躅而行,跟押解一样。
  我数次伸手想拉住她,屡屡被无情的甩开,白兰的白眼跟冻得通红的鼻尖相互映衬,在黑夜里非常醒目。
  走出路口白兰截停了一辆出租,撇下句我对你很失望,上车扬长而去。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午夜的街头欲哭无泪。
  倒霉的西北风刮得没完没了的。
  
  我精心策划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引蛇出洞计划,就这么落下了帷幕。整个过程象我小时候常玩的游戏一样,拿着弹弓眯着眼屏息静气的瞄准树上一只鸟,充满信心的发射,然后那只鸟灵巧的避开子弹振翅飞翔,临走前把一坨排泄物准确的滴落在我的脸上。
  我觉得我一定要和老秦好好谈一谈。
  
  3、
  
  
  我是打过电话,小丁也的确提过。办公桌后面的秦东明表情很平静。社保局被盗后的第几天来着,忘了。好像是岳东死了以后。对,就是你在建委找到赵东仁的第二天。
  我用了整整一夜时间想象老秦会如何回避这个问题,一上班就冲进他的办公室询问,可他居然就这么平静的承认了,连眼都不带眨的。
  赵东仁承认和白梅的奸情之后,老秦联系了和平税务局段副局长,也给小丁打了电话询问了一下赵白二人在单位的日常工作情况。老秦说他当时已经感觉到盗窃案没那么简单,尤其是知道白梅负责财务工作。小丁告诉他,社保基金的征缴记录被破坏了,不太合理。
  
  那你为什么不追查,提都不提。我盯着老秦问。
  怎么追查?丁子光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哪出了问题,我们都是靠猜,能立案吗?
  既然有疑点,为什么不查?不立案有不立案的查法,这你都不知道?
  你跟谁说话呢?老秦把茶杯敦在桌上,溅出的茶水打湿了桌面的一叠文件。税务局是什么性质的单位,你不是不知道吧?里面的人和咱们一样,都是公务员,国家干部,凭猜测就调查,惹出麻烦谁来擦屁股,你?
  可那涉及社保基金。
  我不用你教我办案,我知道那是社保基金。就因为是社保基金才更要慎重,那是什么,是高压线。没有市局一把手点头你能看人家的帐?办了这么多经济案,你应该知道,企业和税务局之间的征纳征缴资料都是保密的。密级不高也是保密。没有正式书面的许可,你我谁都无权调阅。咱们手头这些手续级别根本不够。没有证据,人家自己也没报案,你查个屁。
  可他们最终还是报案了,社保基金的确被贪污了。
  对啊,所以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查了。你以为我们现在在干什么?
  那你为什么还在怀疑丁子光。
  我怎么就不能怀疑丁子光?就因为他是你的朋友?你有证据证明他清白?他那个调查文档不算,那里面没什么新鲜东西。
  可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不清白。
  我是没有,所以我在查。
  所以你连着两个晚上在筒子楼底下监视他,直到被他发现,又派我和凯子去?
  有问题吗?
  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
  因为你和小丁是朋友。还有别的问题吗?
  我没再说话,因为老秦的所有解释都顺理成章,作为下级,我无法质疑。
  
  蘑菇抱着一个文件夹推门进来,被房间里的严肃气氛吓住,愣愣的站在门口。
  老秦招手让她过来,接过文件夹低头签字,说我让你买的东西买了没有。
  蘑菇背着手说还没找着一样的。
  老秦抬头瞪了她一眼。
  
  中午快吃饭的时候我们接到了邻省公安厅的电话。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洗浴小姐,由此发现了金大锅的踪迹。春节后他们要求所有外来人员更换暂住证,核对集中上交的身份证时,发现了那个小姐。今天上午我和秦东明唇枪舌剑打嘴仗时,他们找到了那个小姐的租住地,同屋的另外一个女人告诉警方,昨天夜里她被一个男人带走了,辨认照片后,确定那个男人就是金大锅。
  
  老秦让我和凯子立刻出发。临走前我们去装备处领了枪。腋下插着冰冷的77式手枪和备用弹夹,凯子兴奋得都不会呼吸了。
  出城前我给小丁和白兰都打了电话。小丁向我道歉,说昨晚上太激动了。白兰没搭理我,只说等我回来后再细谈。
  
  我们一路高速行驶,到两省交界处时天已经黑了,正在商量晚餐是吃面包还是饼干,电话又响了,挂了电话我拔枪杀人的心都有。
  邻省警方一直在追查金大锅的下落,很仗义的试图在我们赶到之前把他拿下然后拱手奉上。今天下午他们的高速公路巡警队接到车祸报案,赶到现场时发现现场有个重伤昏迷的女子躺在高速路边的排水渠里,双手被绑着。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