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疫

    第四十五章  紧要关头
    题记：深知身在情长在  怅望江头江水声
    春阳高照，天空如洗。熊君和女儿今天准备出舱，父女俩心情激动，商量为东湖体育馆方舱医院做一天志愿者。
    读高三的女儿选择去开水房和卫生间打扫并值班，她发现这几天一直是一位老阿姨在那里忙碌。
    当她走进开水房时，老阿姨正在对几个妇女说话，语气中带有批评和不满。
    老阿姨说：“这里的开水是接到喝的，不是洗脸漱口用的，洗口洗脸的，你们到外面克（去）洗。公共地方积点功德，你们把水倒在地哈到处是的，脏水满地流，烫到人了么办？这个红头发的女同胞你听到冒（没）？这里不准泼水，泼水你多走几步到外面克（去）！”
    红头发女士冲着老阿姨说：“你也是进舱的疑似病人，你莫多管闲事！”
    老阿姨恼了，怒怼道：“我就要多管闲事！这里头几千人，都像你，那污水不漫过街克（去）了！”
    红头发女士不示弱，厌烦地说：“这大把年纪，讨骂是不是？要泼要泼，我就是要泼，么样？”
    老阿姨快步走过去，高声道：“你再撒泼，我叫熊队长来。熊队长，你快来呀，这个红头发不讲公德！”
    红头发女人回道：“我不讲公德？你才是瞎管闲事！”
    这时，熊君和女儿忙走过来，一些志愿者也来了，纷纷指责红头发女人的不对！
    红头发女人说：“我么样不对？我住这八天了，天天吃盒饭，中午是炒鸡蛋，下午又是煮鸡蛋；今儿吃猪肉炒笋子，明个还是笋子炒猪肉；就不能做点辣的换个品种，难吃死了，我烦！”
    熊君知道这个女患者是个机关干部，前两天还和外援的护士吵过，她斥责护士没有把厕所打扫干净。
    那是一个雨天的上午，熊君正在义务清理垃圾。
    红头发女人从公共厕所出来，捂着嘴作呕吐状，她对路过的一个护士咆哮道：“嘿！你么样搞的，卫生间脏死了，你么不打扫？”
    这名护士来自南方某省，对红头发女人说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理睬她。
    红头发女人大步走到护士前面，拉住护士，命令道：“你赶紧把厕所收拾干净，我要进去，听到冒（没）？”
    护士似乎明白了什么，说：“我是负责协作医治病人，打扫卫生有专人负责。”
    红头发跺脚高声道：“护士就是打杂的，就是打扫卫生的，你必须尽快把厕所打扫好，尽快！”
    护士点点头。
    这时熊君走过来，对红头发女人说：“你这头红头发就够扎眼了，你的言行不扎眼就好了。我认识你，你是某机关的一名副科长，你老公是某厅的一名处长。你以为你是谁？你莫搞错了，这里只有义务，只有平等，只有互帮互助，冒（没）得特殊，更没有特权！”
    红头发女人见是著名记者熊君，才收敛了坏脾气，嘟嘟囔囔自言自语地愤怒离开了。
    今天，她又遇见了熊君，心想，你不就是个记者吗？记者算老几？把你当个数，你算是个喉舌，不把你当个数，你给我靠边，洗了睡！
    熊君对红头发女人说：“又是你呀红头发！你有话跟我说，冲我来。这个老阿姨自愿当义工，守开水房，她也是病人！”
    红头发女人似乎胸中的郁闷气要冲出来，对熊君说：“你不就是会曝光吗？你上次呼吁省、市换帅，中央把省委书记、市委书记都换了。你以为这是你的本事？你算老几？你为啥不把方舱医院曝光？饭菜难吃，洗漱不便，垃圾成堆，污水满地，厕所脏得进不了人！”
    熊君说：“现在东湖体育馆方舱医院没有一个正式招聘的环卫工人，都是下沉干部和志愿者在做义工。开水房、洗漱间都是志愿者在清理打扫卫生，国家对每个患者已经尽了全力，全部免费。你是公务员，你怎么没良心啊？”
    红头发女人高声道：“武汉欠我的，湖北欠我的，国家欠我的，我有权批评。你看某某日记，这就是我的心声！”
    熊君笑了，围观的人们也发出了鄙夷的笑。
    熊君对前来围观的人说：“大家听到冒？**欠她的，国家欠她的，哈哈，这种人，呸！你给我滚开点！大家用手机视频，我配文字，把她的丑恶嘴脸传到网上，让世人去评判。”
    红头发女人闻之，捂着脸急忙跑开，众人哄笑，嗤之以鼻！
    熊君女儿对守开水房的老阿姨说：“阿姨，今天我值班，您啦，休息一天。”
    老阿姨见是熊君的女儿，笑了，说：“哟，闺女懂事，你呀给我合个手，这儿人来人往，还是我来监督，谁不听，我就开骂。你呀，是斯文的小丫头，他们不服你的！”
    熊君女儿说：“那我就打扫卫生，拖地吧！”
    她十分看重并珍惜自己在方舱医院的最后一天，她觉得自己为方舱医院做的太少了。
    她计算了一下，自己一个人在方舱医院，吃了一百二十多份盒饭，接受了近百次体检或治疗，这背后该有多少人在围绕一个病人转啦！这些人是谁呢？农民？厨师？快递员？摆渡车司机？医生护士？超市服务员？环卫工？警察？干部？是啊，是他们支撑着我们头顶的天！他们为了什么？名利？钱财？地位？荣誉？他们不是为这些。
    作为一名高中生，她亲眼见证了方舱医院的令人感动、使人唏嘘的人和事！她似乎明白了太多，如果没有国家，如果没有大家，如果没有这么多的温暖之心和辅助之手，我们每个人也许都成了寒风中的沙粒！
    她仔细观察了方舱医院的一切，并与几名护士姐姐聊过，她感到一线的白衣天使真的太了不起，太值得尊敬了！
    她记录了医务人员的一些情况，她决定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一线医务战士的辛苦和奉献！
    她给同学祝小敬写了一篇长长的微信。
    她说：“小敬，我在方舱医院亲眼见证了这一切。方舱医院医务人员交接班，他们要排队依次处理身上的一次性防护物品，在隔离缓冲区脱下密不透气的防护服和鞋套，取下面罩，脱下手套，这套程序要洗四、五次手。然后进行交接班，交班要一个多小时，上岗接班的从开始接班到进入病区要两个多小时！为了节省时间和防护设备，医护人员不吃不喝，为的是少上或不上厕所，昼夜二十四小时，六小时一轮换。交接班依次是八点、十四点、晚上二十点和凌晨二点，每天四次查房医治护理！每天送餐的时间是七点、十二点、十八点，分秒不差！全市全省所有的方舱医院，几万人在隔离观察，都是在如此严密、热情、细心、周全的呵护下排查救治，就是家人们也难做到这样周到！我真地感受到了我们的国家就是一个大家庭！我为这个大家庭感到温暖、自信、骄傲！这次疫情，全世界蔓延，从太平洋沿岸到大西洋彼岸，那么多国家一千多万人都受到了病毒的威胁，但哪一个国家有我们中国这样强大，这样体贴，这样幸福！我听说现在成千上万的留学生都在争相回国，他们从这次疫情中看到了祖国的强盛，感受到了祖国的温暖，认为在中国最幸福，最可靠，最踏实，最安全！我爱中国！”
    祝小敬接到了她的微信，他给熊莉回微信道：“熊莉同学，我来接你出舱，然后我们去向刘丽本老师报道，做志愿者！”
    熊君出院之后，经过几天的走访，写了一篇关于胡明洁在疫情期间违反省市防疫规定，在抚民医院占单独病房搞特权、私自溜出医院、玩弄特权私自出城等行为的内参。但内参发不出去，他发给了报社。报社总编见了他的稿子，吓得直冒冷汗。
    总编打电话给熊君，语重心长地说：“老熊呀，你前些天捅了个大漏子，呼吁省、市换帅。中央英明决策，省、市换帅了！此乃荆楚人民之大幸也。然而，万事皆有两面，就如一枚硬币落地一样，总有人猜或赌，是正面或反面，猜和赌的人太复杂啦！”
    熊君笑了笑，说：“我才不管什么正面反面，我希望自己从事的不是卖笑和卑鄙的职业！胡洁明在疫情中多次违纪违规违法，这种人就应当揭露，应当受到谴责和处理！”
    总编沉思片刻，说：“胡洁明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你要看到他的背景，他的社会关系之复杂。有时候一只蚱蚂的背后连着一头大象，一只苍蝇扯着几头虎狼呀！悠着点，老熊，悠着点啊！嘿嘿，你呀，熊大炮就不能变一阵子哑炮？多写正面的啊，老熊，我们太需要正面的啦！”
    总编说完，挂了电话，想，这个熊大炮，一炮轰出去，总得倒几个人。但是你放大炮，有人可能是你背后的暗枪狙击手啊！
    熊君把胡洁明的违纪、违法调查材料，交给了刘兴发。刘兴发立即呈给了张大为。
    张大为把熊君的调查材料递给蒋华新，说：“这个熊大炮，又开炮了，你看看。”
    蒋华新快速看完材料，皱眉想了想，说：“这一炮打得好！打得太好了！”
    张大为眉头一扬，想，蒋华新是个老好人，但他老好人的人生哲学中，正义、正直是不缺席的！他问：“蒋主任你说这一炮打得好，好在何处？”
    蒋华新说：“好在震慑疫情中的官僚特权！据了解，在全省各地，类似的官僚特权、顶风违纪的人还不在少数。平时，老百姓对官僚特权行为极为不满，在大疫当前，对此类丑恶腐败之人更不能有丝毫容忍！试想，一些官员在疫情之中放纵权力，一切以个人私人利益为中心，其党性原则，其良心宗旨，其人性本质差到了何种程度！”
    蒋华新那张似乎永远和蔼的脸庞，也变得异常严肃，而且还咬着牙，表达了他内心的愤怒之情。
    张大为说：“胡洁明现在是正厅级，要处分他，得上省委常委会。不过我们要根据熊君的材料，进一步调查核实，尽快形成一份更全面的调查报告，再郑重提出对胡洁明立案调查！”
    蒋华新立刻与刘兴发去落实。不一会，蒋华新走进来，说：“张书记，新上任的省、市主要领导要了解全省、全市党员领导干部防疫抗疫的情况，主要内容是我们省委巡视组中的那些要求。”
    张大为说：“现在全省、全市抗疫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我们不少干部尽职尽责，冒死奋战在一线。疫情总攻在即，我们应当头脑清醒，坚决清除杂音，纠正诸多不良的有违抗疫的工作作风问题。有的干部对上级的指示不用心、不用力，防控措施不投入，不深入，不扎实。有的地方尤其是一些县市区，不太服从防疫统一指挥统一调度。有的地方存在弄虚作假，虚以应付的严重问题。有的干部不去认真解决群众的合理诉求，随意增加基层负担。有的县区一把手，只说不干，盲目乐观，热衷于报数字，不注重解决实际问题，简单把工作任务往下推、朝下压。有的县市区对上级的“四早四集中”落实很不到位，对社会方面，交通方面，市场秩序方面，失职失责！比如临江区、X市、J市、H市等地，在患者排查登记，送医隔离，救治管理等工作，不认真不负责，在捐赠物资分配上不及时，不公平，不负责。有的人对上级的统一部署，敷衍应付，推诿扯皮，对上级报喜不报忧。尤其是T县，消极应付，一封了之，天天弄个三轮车，一天转三次，喊三遍，全是空炮，基层看不到一个人真正在做防疫。在H镇就发生过漠视人命的问题。有人对信访举报、网上留言、舆情反映，无动于衷或一封了之。有些干部到基层帮助防疫，搞亮相，做表演，迎来送往，层层汇报，多头重复检查汇报。有些地方形式主义严重，多头要求一线基层建台账，搞留痕，层层催要报表，报表多，数字多，要求基层天天报表填数，数字防疫成为普遍的虚浮之风。”
    蒋华新听后，沉思片刻，说：“张书记，新来的省、市领导，他们喜欢听这些吗？如果他们不乐意听这些，你这不是扫兴！”
    张大为说：“实事求是嘛！报喜的人多，灾难面前，大疫当前，你不愁没有报喜的人，我们缺的是报忧的人，缺的是揭开虚伪之幕的勇气！”
    蒋华新充满顾虑地说：“就怕新来的领导喜欢听好的，喜欢听颂歌。现在官场微妙，你可得谨慎点，走一步看一步，看看领导脸色再定汇报的基调。”
    张大为挥挥手，说：“蒋主任，我就是要摊开真相，扒开表象，不然领导怎么了解实情？又怎么决策？万一他们不听我的，也无妨嘛！再万一我闯了什么祸，而这祸又该闯，大不了我不当这个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