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砺行

第六十七章 空城


    三月底,连着多日红日高悬,天上地下一片炎炎,说不得的炽热。
    陕城之东,万多人马正于行进之中。大约就是这天候异常炎热的缘故,人人都耷拉着脑袋,走得那叫一个没精打采;连马儿也有些吃不消的样子,直把那头颈撇去了一边,步子也较平时远为迟缓,若要催它,便作响鼻喷涕,“意甚不满”。
    此东魏晋阳军一支也。领头的,正是高欢的心腹爱将---薛孤延与鹿永吉两个。
    鹿永吉抹了把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甩甩手,吐了舌头道:“河南这鸟天,恁热!我这身上全是臭汗,内衫早是湿个精透,就同披了两副重铠一般,抬抬手都累,却要如何杀贼?”
    薛孤延也觉着燥热难当,喘着粗气道:“我等吃不消,想来西贼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我且加把劲,夺了那陕城,不就可以回去晋阳,享那凉快日子?”
    “你倒是说得轻巧。。。”鹿永吉撇撇嘴,待要再辩上两句,实在有气无力,索性闭了口不言。
    原来高欢侦知西军各路残部已然逃了去陕州,便令薛孤延与鹿永吉引一军往追,嘱他两个先取陕城,以待后援。至于大军主力,只因犹待收拾河洛残局,此外北豫州高慎也尚未平灭,想来还要盘桓一阵,再做定夺。
    拖拖拉拉,薛鹿两个总算是到得陕城之下。抬眼一看,二人面面相觑,说不得的震惊!
    就见城门洞开,并无一兵一将防守,只一个佝偻老军正在洒扫地面,不紧不慢,悠哉悠哉。再一看城头之上,同样杳无人影。这。。。莫非是座空城?
    “二位,何来之迟也?”
    城楼之处赫然现出一人,解衣坦怀,手里头还轻摇着一把大蒲扇。薛孤延认得分明,可不正是裴果?
    虽说预想中西贼早该丧胆,拿下陕城当是一鼓之事,可眼前这般场景,实在匪夷所思,反倒教薛鹿两个倒吸了一口凉气,作了万分踟蹰---进城?不进?
    即以常理度之,傻子也不会这般托大,何况裴果这等奸猾似狐之辈?
    可那城门偏又明晃晃开着,整座城瞧来,不过就只裴果与扫地老军二人。。。简直就谓唾手可得呵。
    薛孤延咕嘟咽下一口口水,一字一句地道:“莫非西贼果然已经逃尽,裴贼压根就是在使疑兵之计?”
    “我不信!”鹿永吉把头摇得拨浪鼓也似:“沿途早是捉住不少西人询问,皆言陕城里贼兵甚众,如何一转眼就没了影子?”
    原来薛鹿二人倒也谨慎,一路而来,侦逻甚频,并不曾恃胜轻进。毕竟邙山胜后,东军旋即又于瀍曲大败,正是因为高欢轻敌中伏之故。前车之鉴不远,薛鹿两个岂能无动于衷?
    “这。。。”鹿永吉言之在理,薛孤延不禁头疼起来。
    “天候炎炎,我这里早是备下清甜凉水。两位既已到此,何不上楼一叙?”城楼上裴果呵呵笑着,再为发声,听来中气十足。
    “此贼气定神闲,决计是有恃无恐!”鹿永吉眯起双眼道:“我意,还是小心为上。”
    “怎么个小心为上?说来听听。”
    “不如先行退兵,以策万全。再遣侦骑四出,方圆二十里内探他个仔仔细细、清清楚楚,若无伏兵,此城果然空城一座,大不了卷土重来就是,顶天也不过耽误掉些许时辰。”
    “善!”薛孤延点点头,随即喝令退兵十里。临行之际,他还不忘抬起头瞥了城上裴果一眼,目光中颇见几分挑衅之意。结果那裴贼恨恨回看而来,分明就有了几分急躁之形。。。
    。。。。。。
    “报!离此十里,北山河谷内西贼甚众!属下觑得清楚,决计不少于三千人!”
    “报!陕城之南,东岭间西贼旗号云靡,当有五千之众!”
    “报!此地往东南十五里,有密林深深。林间人影憧憧,难以胜数。。。”
    “报。。。”
    薛孤延早是满头冷汗,吃吃道:“四面八方皆藏伏兵,甚而连东南后路也不或缺。。。这裴贼何止是有埋伏,敢情是要将我等一口吞个干净?”
    “粗粗一数,仅是伏兵便已远超万人,料想城中也不会少于此数。这般说来,西贼不是数倍于我?”十九日早间东军在瀍曲西营遇伏大败那一役,鹿永吉可是亲身经历,迄今余悸未消,一念至此,慌忙大叫起来:“走走走!此地不可久留也!”
    。。。。。。
    陕城之上,裴果静静看着各路伏兵归来入城,不由得嘴角上扬,意态甚是惬适。
    两侧将校齐声欢呼:“大行台奇计无双,属下拜服!”
    韦标啧啧连声:“城中明明空无一人,偏偏就把东贼吓个屁滚尿流而去。阿兄这份胆气,啧啧,天下间不作第二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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