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辛勤一砚寒

    文艺汇演完美落幕，学校得到了一等奖的奖杯。
    每一个教职员工也都很自豪，学校和老师自然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是课间操时间。
    “一二一，一二一——”
    孩子们排队跑着操，速度极慢，也算不上多整齐。
    每班队伍后面还三三两两，跟着一些，因各种原因跑不动的孩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由于上次体能检测，宁芯班女孩昏迷事故的教训，老师们也不敢强迫自己班任何一个孩子使劲跑。只能说尽自己的能力，可是人都是有惰性的，学习够辛苦了，孩子们巴不得此刻放松一下，哪能觉得自己还有能力和潜力？
    何况，心理阴影不仅老师有，孩子们也有，也都怕自己累着，出什么意外。
    这种现状无法解决，只能靠遗忘，靠所谓的“好了伤疤，忘了痛。”
    “嘟——”哨声响起。
    跑操结束。
    子炎凑过来，跟花影说：“喂，巾帼英雄，最近好久不见啦！”
    花影笑笑：“还不是因为你，见色忘义，抛下我单飞了！”
    “哈哈，那你还好吗？”子妍都快倚到她身上了。
    花影推开她说：“行行，我很好，关心你自己吧！”
    “我没事，他在里面也结实着呢。昨天我一进教室门，两个孩子正好在门后疯闹，他们一推门，门把手正好撞我肚子上了，当时，把我吓得要命，还好虚惊一场，一点事都没有！”
    “你可别大意，初一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又有蛮劲的时候……”
    “知道啦，知道啦!放心吧！”子炎总是大大咧咧的，她这性格倒很适合与学生相处。
    走到教学楼里，正赶上学生上楼的高峰。
    花影说：“我们初二在楼上，我先上去，你等等，一会儿人少些再上吧！”
    子炎同意了。
    花影刚上到二楼半腰，忽然学生队伍里，一阵骚动，吵吵嚷嚷。
    原来是三个孩子闹着闹着，打了起来。花影用最大力气挤过去，想要把他们分开：“不要在楼梯上厮打，很危险，快住手!”
    可是这些孩子闹起来，楼梯人又多，哪能听得进去!
    子炎肯定是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她也往楼梯上走来。
    花影看见了子炎，她大喊：“别上来，喊楼梯安全护导老师来!”
    学校每层都安排了安全护导的老师，只是老师都站在每层的楼梯口，他们打架在楼梯半腰。就算护导老师很快听见，要挤进混乱的人群中，也是和花影一样艰难。
    更可惜的是，楼梯太吵，子炎根本没有听见花影说什么，责任心驱使她还是一步一步向着学生走来。
    三个孩子扭作一团，楼梯上打架哪能不摔跤，很快，一个孩子就踩空了，下边的孩子也一骨碌，倒了好几个，这一倒不要紧，后边全乱了，孩子们慌乱的往后，花影被挤来挤去，她死死抓住栏杆，以免被人流给挤了下去。
    子炎呢，花影已经顾不上看子炎，也看不到她了。
    孩子们完全退到一楼，这才给那三个孩子留出足够的打架空间。此时，三个孩子其实已经停手了。因为他们都从楼梯上滚下来，摔得也不轻。这一次小小的疯闹，却险些引发踩踏事故。
    护导老师和花影，把受伤的孩子们一一扶起来，询问伤情。
    人群下边却传来一个女孩子急切的声音：“老师，快来，我们老师摔着了!”
    子炎班的一个女孩正在试图扶起子炎，可是子炎脸色煞白，浑身无力的坐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
    花影大叫一声，冲出人群，来到子炎身边：“没事吧，子炎，你怎么样？哪里难受？”
    子炎满脸泪水，她真的怕了，颤抖地说：“花影，我肚子疼，怎么办？”
    “都走开，回去上你们的课!打架的那三个，叫你们家长来!”
    花影疯了一样瞪着这些顽皮的学生，眼角都快裂开了。这一刻，她恨他们!恨他们的天真无邪，恨他们的不顾后果!
    善良，不懂事，一样会害人不浅!可是，这就是孩子，又能如何？
    花影真是慌了，看着子炎那么痛苦，她恨死自己了!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陪着她一起走，就为了早一分钟进教室，看着班里那些学生吗？
    花影什么也顾不了了，边哭边安慰子炎：“没事，放心!没事……”
    子炎被迅速送去了医院。
    花影打电话给隋意，隋意开着车立刻也赶到了医院。
    花影哭了，她抱着头，蹲在抢救室门外，咬着自己的衣服袖子，失声痛哭!
    隋意很紧张，也很伤心，但他必须装作很坚强。
    薛斌也请假过来了。他扶起蹲坐在地上的花影，把她扶到座椅上。
    “怎么回事呀？”
    “三个小孩在楼梯上打闹，当时人多，推倒了好几个，子炎应该也是被挤到，摔下去的。”
    医生把子炎推出来了：“病人没事，就是有些摔伤，孩子掉了……”
    大夫惋惜的摇摇头，继续推着子炎，往病房走。
    花影情绪又失控了。她红着眼，攥着拳，咬着嘴唇。她满脑子都是“意外杀人”这四个字，她内心恨死了，却不知道该恨谁!
    薛斌说：“你别这样，你这样，子炎内心又该如何？她会更自责，更悔恨!”
    “这是子炎第一个孩子呀！这个孩子没了，弄不好，以后想再要孩子就困难了!”
    “那有什么办法，已经这样了!你调整好情绪，我们进去看看她。你这样就别进去了!”
    花影抹了抹眼泪，点点头。
    病房里，子炎已经醒了。隋意紧紧握着她的手，安慰着她。
    子炎没有哭，也没有闹，她红着眼，一个字也不说。
    隋意也不敢轻易表现出悲伤，只是细心的照顾子炎。
    花影坐到子炎床边，她语无伦次的说：“对不起，子炎，没事的哈，别难过，都会好起来的!”
    隋意起身，转过脸去，趁子炎不注意，狠狠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泪。
    子炎呢，她始终一个字也不说，默默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
    下午，学校领导带着三个孩子的家长来看望子炎。
    花影听说，她还是一个字也不说。
    晚上，薛斌陪着她去看子炎。
    路上，花影说：“子炎这种情况，应不应该通过法律维权？”
    薛斌叹口气：“应该维权，但是怎么维权？顶多就是赔点钱就是了。收了家长的钱，学生怎么看你？社会怎么议论你？你们做老师，确实不容易，只强调神性，都忽略了人性了。”
    “那就这么自认倒霉？这么大的身心伤害，就这样不了了之？”
    “见了子炎，你可别说这个，随意是律师，他们什么都懂，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花影不再说什么。
    病房里，子炎打着吊瓶，花影握着子炎的手。
    子炎神色好多了。
    她终于说：“你来了。”
    花影又想掉眼泪。
    反而子炎说：“别难过了，医生说我这送来的及时，清宫手术也很成功，好好修养，应该不会有什么遗留问题，放心吧。”
    “嗯嗯，那我们就好好养着!”花影拍拍子炎的手，“明天宁芯来看你，今天她有晚自习，又得回家照顾孩子……”
    孩子……花影忽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住了口，话说了一半，咽回肚子里了。
    “嗯，没关系!”
    “子炎啊，隋意对你好，比什么都重要……”
    “嗯，我知道，你放心吧!”
    “听说，下午你没理那三个家长？”
    “嗯，我那会儿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们。”
    “那他们什么意思？”
    “带了好多钱，三人凑了三十万。”
    “你没收？”
    “嗯！我和隋意要走法律渠道解决这件事，并且想请媒体曝光这件事，引起社会的重视。我不在乎能获赔多少钱，我一定要孩子和家长向我当众道歉!平日里，都是我们笑脸逢迎，跟人家道歉，终于有个机会让家长给我道歉了……”
    “这样好吗？你是老师呀！”
    “从今以后，我不是了!”子炎一字一顿的说。声音不大，却吓得花影不轻。
    “什么？你别这么意气用事，这是意外……”
    “这不是意外，这是所有老师的共同宿命。而不做老师，也是我慎重考虑后的决定。我无法原谅那三个学生，我也无法原谅自己。如果我不是老师，就不用背负着为人师者的责任心，我也不会怀着孕，管别人打不打架，至少，我能保证自己孩子的安全！”
    花影无力反驳，也不知该说什么。子炎到底恨意难消，只愿她顺利的再有一个孩子，不要一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