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辛勤一砚寒

    时间过得真快，花影感觉从来到雨山中学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大半年都过去了。
    十一月底了，农村冷得早，也冷得厉害。北风一吹，树枝摇摆，沙沙声大作，教室窗户也都扑棱扑棱地响，顺着窗户缝隙传进来的呼呼风声，更是让人感觉不胜寒冷。
    班级里开始生炉子取暖了。为了安全，学校的炉子都安装在炉罩里。说是炉罩，其实就是用水泥堆砌出来的高高的四方隔断。
    花影不会生炉子。好在孙浩、赵华他们都会。孙浩还给大家排了值日，省去了花影好多事。
    课间的时候，这些淘气可爱的孩子们还会在炉子下边的炉灰盒里烤地瓜、烤花生。花影觉得盛炉灰的盒子里烤东西不算危险，便没有制止。
    虽然有时风向转变，会倒烟，很呛人，呛得流眼泪，但大多时候还是惬意比较多。
    尤其是在大雪天，学校院子里，打雪仗，堆雪人，而后把冻得通红麻木的小手在炉筒上一焐，很快便有了知觉，真痛快！
    可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在这恬静的乡村的冬天里，也有不和谐的旋律。
    也是一个银装素裹的雪天，花影下了课，想起宿舍里炉子没有封住。炉火长时间不用的时候是一定要用细煤粉封住的，不然就需要不断的添煤块。屋里没人的时候这样烧，既浪费，又容易因为煤炭烧尽而熄灭。花影可不愿意一遍一遍的生炉子，很费劲。
    花影裹紧大衣，走在雪地里。忽然看见一个孩子在雪地里蹲着。
    “这么冷的天，怎么自己在雪地里蹲着？怎么不在教室里上课？”花影问。
    她第一直觉的猜想是女孩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被老师赶出来了。那可不行，这么冷的天，把学生往外赶，真容易出问题的。
    可是女孩却仍旧蹲着不起来，不仅不起，反而抓起雪往脸上不断的抹。
    “你怎么啦？”花影又问。
    女孩还是不理不睬，自顾重复原来的动作。
    花影伸出手，拉她起来。女孩反而挣扎。
    “快起来！你这样不行的！”花影用力把女孩揪了起来。这才看到女孩一脸的炉灰。
    “你的脸？你哪个班的？谁弄你的？”花影严肃地问女孩。
    女孩不吱声。
    “没关系，你别怕，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我一定帮助你！”花影把她搂紧怀里，给她取暖，安慰她。
    “老师，我真的害怕，没人能帮的了我的。”
    “你说，我们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班里同学都说我是扫把星，因为我，爸爸开车撞了人，进了监狱，妈妈也改嫁了……”
    “别管他们，这些都是胡说八道，这样意外的事情太多了，关你什么事？对了，那你现在跟谁生活呢？”
    “跟爷爷奶奶……”
    “你的脸怎么回事？”
    “班级有几个女生，总说我长得丑，骂我丑八怪，有时候把我的鞋带绑到凳子腿上，有时候用打火机烧我头发，有时候一上午不许我上厕所，今天她们用炉灰，给我化妆，画花脸猫……”
    “太可恶了！老师知道吗？”花影握紧了拳头，满心愤懑。
    女孩摇摇头。
    “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以前告诉过，老师批评了她们之后，她们报复我报复的更加厉害了！”
    “我再不敢了，就忍着，可是老师，这样她们也越来越过分，我真是忍不了了，我好害怕，就想着能赶快毕业……”
    “没事的，你放心……”花影拍拍她的肩膀，感觉的到，她全身的颤抖。
    “没有人帮你吗？班里的男孩子没有仗义出手的吗？”
    “以前有，可是没等男生开口，她们就嚷嚷着说：“看来看呀，英雄救美啦！你是喜欢这个扫把星吧！你不怕全家也跟着倒霉吧？”这样久了，男孩子也不愿意明着帮我了。
    “其实她们是嫉妒你！”花影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孩，肯定的说。
    “嫉妒我？”女孩一脸疑惑不解的神情。
    “你可能都不知道，你真的很漂亮，而且，你的学习肯定也比她们好太多太多，对吧？”
    “嗯，我都是很努力在学习的，她们根本不学，可是她们家里有钱……”
    “呵呵，孩子，都是农村的，能多么有钱？你是没有见过真正有钱又有素质的。”
    “可是，至少她们有父母撑腰……”女孩再次陷入自卑中。
    “别难过，你有老师！放心，我会保护你！先跟老师去宿舍暖和暖和，换身衣服吧！”花影搂着女孩，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路上，她知道女孩是初二二班的，叫程果。很好听的名字，可见她的父母也曾在她身上倾注过很高的期待和很多的爱。
    来到宿舍，正好没封住的炉火燃烧正烈，宿舍里格外的温暖。
    花影倒上热水，又兑些凉水，试了试水温合适，取了洗面乳，给女孩洗净脸上的灰。而后又重新给她梳了发髻，还送了她很精致的一个发夹。这样一打扮，女孩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清水芙蓉一般，青春可爱。
    “天生丽质难自弃！”花影赞叹道。
    “谢谢老师！”女孩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也简直不敢相信。
    “我想到办法了，我跟你去一趟你们班！你不用说话，配合我就行！”
    花影封好炉子，而后又取了一件羽绒服送给程果：“穿着吧！你原来的衣服湿了。”
    “不用，不用，老师……”成果一个劲地拒绝，但花影还是给她穿上了。
    “那老师，我过几天洗好还您吧！”
    “不用还，说好送你的！以后我会经常去你家里看望你，好不好？”
    “您真好！”程果眼圈又红了，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妈妈走后，再没有人给我这样打扮了……”女孩太多委屈和伤心，最后也只是这样轻轻道一句。
    就这样简单一句，花影听着，真是无比沉重，心中剧痛。
    “走！我们回班里去！”花影牵起女孩的手，昂首挺胸，大步而去！
    来到女孩班级，一看，初二一班的班主任兼二班数学的何老师正在上课。
    她看见程果进来，语气严厉地问她：“程果，你不上课，去哪里啦？”
    程果正不知道怎样回答。
    花影从她身后走到前面，对何老师说：“何老师，不好意思，因为点同学间的小矛盾，程果去初三找我了！”
    “有矛盾怎么不找自己老师啊，程果？”何老师还是有些不悦。
    “就是，我也这样说她，可能是这几年我在城里工作，她许久未见我，有些想我了，受了点委屈，就想找我倾诉一下，像小时候一样，撒撒娇呢！”
    “花影老师，这孩子你认识啊！”
    “不瞒您，何老师，这是姐姐家的孩子，我的外甥女！”
    “这样啊！你看看，孩子也挺可怜，这下好了，有照应的了。”
    “可不是，您多费心！”
    “同事之间，都应该的嘛！对了刚才你说孩子和同学之间闹了点矛盾……”何老师又转过脸去问程果：“是和谁闹矛盾了？”
    “没事，都是一些孩子间的误会！她们能解决的！对吧，程果？有事可以随时来找小姨，好吧？”花影说，“何老师，你快上课吧！”
    程果往位子上走去，花影听到学生们的窃窃私语。有的在说：“这是老师家的亲戚啊！”有的却嗤之以鼻地说：“有个好亲戚了不起啊！”“瞧，把她嘚瑟的！”“还打扮了起来了呢，切！”
    花影还瞧见，旁边一条腿伸出来，故意绊了她一下。程果小心翼翼坐到位子上，后边的女生就把桌子“哐”地往前挤到她身上！
    怎么可以这样！花影气得直发抖，想发飙，但到底是别人班的事务。她也不好太明显插手。
    好在她还看到，前面一个瘦瘦帅帅的男生悄悄询问她：“你没事吧？”
    也有不少孩子听到花影是程果亲戚时，流露出替她开心的表情。
    但不得不说，那几个又高又胖学习又差，长得又丑的女生真是可恶。
    她们还是一副张狂的模样，一双双挑衅的眼睛，就那么肆无忌惮地盯着花影，意思是，我们就欺负她了，你能怎样？
    花影真是低估她们了，亏她还以为，她这样做就能保护程果。谁知道很有可能是弄巧成拙，让程果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地。
    花影好纠结，到底怎样才能真正保护她呢？
    花影跟何老师说：“何老师，打扰了，我先走啦！”
    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她还听到那几个女孩在嗤笑：“靠，妈的，来我们班装什么灯！”
    果真是全无教养的姑娘，不带任何夸张地说，满脸都写着任性、霸道甚至可以说是流氓气，男女之间那点事的脏话，她们可以脸不红，心不跳，轻描淡写地随口说出。
    可以想见，她们平时都会对程果说出多么难以入耳的脏话，会多么穷尽想象力，变着花样地欺负她。
    花影走出教室，听见身后何老师说：“干什么呢，你们几个？我告诉你们以后不准再欺负程果！否则我会严肃处理！”
    “叫家长喽！”
    “给出分喽！”
    “反正不能开除喽！”
    几个女孩，无法无天地在下边接老师话茬！
    何老师气得拍桌子：“都给我站起来！”
    “站就站！”
    “你让我们罚站，我们下课就还欺负她！”
    “就看她不爽！”
    何老师气得直哆嗦，却真是没辙。
    花影在门口听着，心是又痛又凉！原来自己这样无能！无能为力！自己连个学生都保护不了！
    花影原以为农村孩子都单纯，心地善良，其实，这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城市里有校园欺凌，这里也有，或者说，这里的校园欺凌比城市里的更加赤裸裸的毫不掩饰。
    花影想跟校长说，这是自己家的亲戚，给程果调个班吧，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又能保护得了她哪一时？而且就算没有程果，还会有其他人。她又能护得下几个呢？
    她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悄悄地，给程果帮助和支持！
    就像程果班里的那些个善良的孩子，他们都知道只能默默帮助程果，因为他们帮助程果越明显，那些女孩就越嫉妒，学会去欺负她。花影才觉得自己蠢笨，孩子都明白的事情，自己居然不懂！
    更让花影没有想到的是，这几个女孩，真的连带仇视上了花影。从那以后，她会无缘无故的电动车车胎爆破，还会半夜里被人砸碎了窗户，或者被敲门。
    花影也胆子小，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偷呢，惊吓的整宿不敢睡觉。
    后来还是严正逮住了那几个孩子，交给了兰校长。
    兰校长说：“交给我也没用，还请孙主任帮忙吧！”
    于是孙主任出面，连带她们的家长，好一顿训斥，把警察也搬来吓唬，才把几个恶作剧的女孩，吓唬住。
    花影这才过上了正常的平静的生活。
    现在，媒体上经常出现某地某学校某学生被校园欺凌，仿佛这不是个例，已经成为普遍现象，不是亲历者，很难想象这其中的煎熬，花影这才真正了解，程果内心有多么无助，她又是多么坚强，她仍旧坚持好好学习，仍旧怀着快点毕业，上高中就好了，这样美好的心愿。而不是用逃避或者更加极端的方式去解决。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她是骨子里多刚硬，多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