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辛勤一砚寒

    “可是，主任哪，孩子们在家里学不好，都学坏了呀！”杜江的父亲仍不甘心，还试探着想发展孙主任做盟友，“您家孙浩在家能管得住自己吗？”
    “我这一天天忙着防疫检查，哪顾得了他？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不信他这么大了不晓事，都男子汉了，还管不住自己，估计将来也干不了大事，随他造化吧！”孙主任说话毫不客气，呛得杜江父亲一时语塞。
    众乡亲们却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我们这不也是着急嘛，大人干不了活，天天在家里和孩子大眼瞪小眼，能不闹腾得慌吗？话说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大家稍安勿躁！市里的指示很快就会下来，耽误不了大家春耕，耽误不了我们今年脱贫致富奔小康，啥也不会耽误的！”
    大家听孙主任这样说，心里半信半疑，总归是有了点盼头和信心。
    “合作社马上开工了，年前统计的人手还不够，管理人员，专业出纳都还有空岗，大家还可以继续报名啊！技术、资金、劳动力都可以入股！”
    “是吗？马上就可以开工了吗？”
    “我还想报名！”
    “我可以做出纳！我当年学的就是会计！”杜江父亲经不住诱惑，也想参加。
    “那你不出去做买卖啦？”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他。
    “做啥买卖？受疫情影响，谁还去光临我那小店啊？离家又远，孩子又在最关键的时候，孙主任，兰校长，您也别怪俺，俺就想杜江能完成俺当年没遂了的心愿……”杜江父亲眼圈红红的，他说出了心里话，堂堂七尺男儿说到自己当年的委屈还是有点想掉眼泪。
    “杜江肯定行，聪明的孩子一时钻了牛角尖，一定能想明白的，您别太担心！”作为班主任，花影走过去对杜江父亲说，“我一定尽最大努力帮助他！”
    兰校长也说：“大家都别着急，网课只是一个过渡，开学后，所有知识还会重新学的！”
    众人这才安下心来。
    孙主任握住杜江父亲的手：“想让孩子有出息，做父亲的就得起到榜样作用，你可是咱们村目前学历最高的高端人才哪！有你帮着大家伙，脱贫致富，我们就更有底气啦！今天你的决定太对了，杜江一定会以你为荣啊！这不比在家里干瞪眼强得多嘛！”
    “咳，呵呵！过奖过奖，谢谢主任！我一定做出个样子来，给孩子做好榜样！”
    孙主任很善于解决问题，也很了解乡亲们的心思，一招移花接木，瞬间将闹事现场变成了企业招工现场，一场危机轻描淡写地便被化于无形之中。
    众人跟着孙主任一起离开了。离开前，杜江的父亲还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咱这地广人稀，不会有疫情的，有可能的话，能不能尽早复课啊？”
    “放心吧，我们尽快研究方案，一定想办法提高孩子们的学习干劲！”
    兰校长很疲惫地坐在办公室，他也没叫别人，就是跟严正和花影说：“我们学校有八间校舍，能不能把每个班游戏网瘾最严重的孩子，叫过来看着？”
    “这行不通啊！谁看？老师们满山追着信号跑，总不能在学校用咱这网线上课吧？宽带装没装一个样，新电脑备个课，做个课件还行，慢慢等呗，四五十人视频上课，那是带不动！”花影说。
    “要不，我看着……这些尖子生不能亏掉了！”
    “那也不行，”花影又说，“您自己还要开会，还要顾大局，这往后肯定事越来越多，根本不现实！”花影还是反对。
    兰校长望向严正，希望得到点支持，可是严正却一脸严肃地说：“我也不同意。”
    “而且，您想啊！这个头一开，每个家长都想把自己的孩子送来学校，到时候，收谁家的孩子？不收谁家的孩子？怎么跟家长说明白？”花影说。
    “往坏处想，万一有无症状感染者，或者病毒携带者，整个学校就会被查封，我们老师都得隔离，到时候，估计网课都上不成了，谁能担起这责任呢？”严正说。
    兰校长恼了，气呼呼地说：“别说我都知道的！那你们说怎么办啊？”
    大家都沉默了。各自绞尽各自的脑汁，想办法。
    花影也有些烦躁了，冲动地说：“孙主任说得也对，不想学干脆别学了！拿着好心人捐赠的手机，用着免费的流量，一点也不懂得珍惜和感恩！干脆，别学啦！找地方干活去！”
    “你是说以毒攻毒？”严正问。
    “什么以毒攻毒？我其实，什么都没想，就是随便瞎说一嘴！”花影苦笑。
    “不是，这办法倒不一定不行，严正对兰校长说，“重病需猛药，想让这些孩子迷途知返，幡然醒悟，不出重拳，不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怕是不行了......”
    “不让孩子用手机了？……不用上课了吗？……这，哪个家长能同意？”
    “反正是不学，出去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做什么不都比在游戏中蹉跎光阴好吗？我们可以许诺家长，等孩子想通了，戒掉游戏瘾了，咱们给他们集中补课……”
    “可是，现在是疫情期间，能做什么呢？谁敢用他们呢？”兰校长说出了一个最大的实际问题。
    的确，现在，谁敢用未成年人去做任何事呢？何况是疫情期间。
    “没人敢用他们吗？”孙主任豪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家一齐往门口看去，只见他大步跨进门来，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折回来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兰校长笑着说。听语气就知道，他们的关系有多么密切，他们，都是一辈子在村子里，是乡亲，老友，更是同志。
    “老兰啊！刚才我没好意思说，俺家那个在家也玩游戏上瘾啦！我还没跟花影老师说呢，就是这两天的事，这两天愈发不能自拔了，我也管不上他呀！”
    兰校长一听，简直要晕：“怎么哪都有你呀？这可怎么办啊！”
    “我就想让他停课，劳动改造去！气死我了！学校是不敢让他们干活，我们做家长的敢！你等着，我做杜江他爸的工作！就从他们两个下手！跟着我们干活去！”
    “有啥活可干的？”兰校长白他一眼，“都没开工呢！”
    “没事找事呗！老师们在山头上课，就让他们在山下刨土，挖泥，拔草！布置好活儿，干不完不给饭吃，总不能让他们闲着！孙主任气得咬牙切齿地说。
    大家都笑了，打趣他：“您这确定是亲爹吗？”
    孙主任尴尬地笑着反驳大家：“只要事关孩子，哪个家长能淡定？”
    的确，孩子不省心，家长最闹心。大家便同意，尽着孙主任的想法，去试一试。耽误的课程，兰校说，可以和老师们商议，一一给他们补上。
    孙主任又大步流星地走了，门口，他又回过头来对大家说：“咱雨山的扶贫项目马上就要动工了，我可没说大话，刚才跟乡亲们说的都是真的！”
    孙浩手机被没收了，杜江也彻底被停课了，两个都曾是班级的佼佼者，如今，成了一对难兄难弟。
    没有手机的日子真难熬啊，尽管生活回归了以往的简单平静，但精神状态还是一时难以回到从前。两个人失魂落魄了好几天，整天就那么蔫头耷脑的跟在孙主任屁股后边。孙主任若是查疫情防控，他们就跟着东跑西颠，一天下来，村里村外需得转上好几圈，脚都起泡了。孙主任若是带人上山，他们也上山，帮大人们拾掇荒山，开辟出来，准备播种药材。这工作更是辛苦，一天下来，腰酸背疼不说，还灰头土脸。
    花影的办法简单粗暴，但却很有效果。这效果不单单是两个孩子因为累得不愿意动弹，而开始想念学习的美好时光。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在与父辈们的近距离接触中，慢慢开始思考一些深刻的东西，比如，什么是责任，使命，理想。孙主任没有说，可是他们两个悟到了：确保全村人的生命健康是责任；打赢脱贫攻坚战是使命；共同富裕是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