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辛勤一砚寒

    时局艰难，但好在时间过得并不慢。从每日必不可少的疫情报告中，人们可以捕捉到越来越多令人振奋的讯息了。复学复课，各地也都开始提到日程上做规划了。
    兰校长又开始未雨绸缪了。他整日整日地待在学校，这里转转，那里看看，手上比比划划，嘴里念念有词。
    有一次花影见了他，忍不住问：“兰校，忙乎啥呢？”
    兰校长便兴奋地跟她讲，复课需要如何错时错峰上下学，需要如何保证安全距离，如何进行应急处置，等等。
    花影听得头疼，便说：“听不懂，听不懂，反正有您哪，肯定能一次通过审核！”
    说完，她便想要开溜。可是兰校在她身后又嘀咕着说：“还需要筹措好多防疫物资呢，比如口罩，消毒液等等，都还不到位呢！”
    这句花影听进心里去了。而且，她回去便和薛斌说了。没想到，薛斌痛快地答应了。
    花影特别惊讶：“你确定你能弄来这些东西吗？尤其是口罩，可都是奇货了！”
    “当然！都给你留着呢！”
    视频中，薛斌搬出一大纸箱口罩，吓得花影目瞪口呆。
    “你哪里弄来的？”
    “从J国捎回来的！有远见吧！”薛斌期待着表扬，可是花影却惊喜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了，清明节我可能会休息一天，我开车送给你啊！”薛斌又补充道。
    “好啊！好啊！”花影高兴地答应。
    “真不知道到时候，你是看到口罩高兴呢，还是看到我高兴！”
    “都高兴，都高兴！”花影赶快说，毕竟拿人家的手短嘛！
    清明放假了。孩子们终于短时间摆脱了网课，老师们也摆脱了信号的困扰。
    “各位乡亲们请注意，我们的雨山项目已经动工了，这是关系全村福祉的大事！所以，虽然我们祖辈们的墓地就在雨山上，但是，从今年开始，从今年的清明开始，我们就要养成文明祭祀的习惯！我们村委会也会组织人员进行巡山，坚决防火，保护森林，人人有责啊！”孙主任通过大广播向全村宣传防火护林的重要意义。
    然后，他就开始安排专人，一天三遍地巡山。不用说，这些巡山的人里当然少不了孙浩和杜江了。
    两个孩子对手记的依赖越来越弱，相反的，他们对雨山的感情却在每日俱。
    清明这天傍晚，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满山跑，正巧偶遇了陪着程果学习的葛亮。
    两个人打趣葛亮：  “葛大少，你可真行！这一天天，护花使者当的，不累呀？”
    “别胡说！别胡说！偶遇的！”葛亮担心程果会抹不开面子，便气急败坏地打断他们。
    “胡说吗？那你跟我们巡山去吧？你舍得吗？”两个人更加来劲了。
    “去就去！我和你们去！”葛亮瞪着他们，心里恨得牙痒痒，他愤愤地想：看一会儿怎么收拾你们！
    离开了程果的视线，三个人便打闹成一团！
    “服不服？让你们乱说话？”葛亮把孙浩和杜江两个文弱书生压在身下。
    正嬉闹着，忽然，孙浩说：“什么味道？”
    “少来了！服不服吧？”葛亮以为孙浩使诈，仍旧不依不饶。不过，很快，他也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烟味。
    “不好！”三个孩子一齐说，“哪个不懂事的老小子，烧纸呢！”
    三个孩子迅速行动起来，四处寻找着火点。
    “墓地，墓地方向！”孙浩用手指向远处。
    “快跑！快跑！”三人一齐冲过去。
    起火点果真是在墓地边上。可能是没有燃尽的祭祀用纸，被风刮起来，引着了墓地边上的杂草，杂草又引着了几棵小松树的根部，树干都开始冒烟了。
    从小在山上长大的孩子都知道山火的厉害，却没有见过真正的山火，一时间都有点慌了神。
    “怎么办？怎么办？”
    “扑灭它呀！”葛亮不管不顾，上脚就去踩火！
    “不行！烧焦了你的鞋，会伤着你的脚的！”
    “那怎么办？”说着，他又脱下衣服，用力扑打，“别磨叽啦，快点吧！”
    大家也没有好办法，就用力扑打起来。
    “这样不行，溅起的火星，会引着别处！”程果也来了，她在山顶学习，也闻到了烟味。
    “废话！那怎么办？”孙浩着急，口不择言。
    “找你爸呀！”
    “找我爸？你有手机呀？”话还在嘴边，就看到了，程果递过来的手机。
    程果正在山上学习，还真是有手机。
    孙主任接到了电话，便立刻带人往山上冲。这片山，可是乡亲们的命呀！
    “撒土！撒土！”程果知道窒息灭火法，其实男孩们也知道。
    “你有铁锹呀？”孙浩说话总呛人。今天他们是奉孙主任的旨意来巡山的，并没有带工具。
    “老罗叔！”葛亮灵机一动，“给罗云她爸爸打电话！来的时候，我看见他们几个在干活，有铁锹！”
    “谁没事记得他的电话呀？”孙浩一句话，大家立刻丧了气！
    “别急！我有！”程果说，“你们初三总复习，罗云还找我借过书呢，用的就是他爸的手机！”
    电话拨通了，老罗叔在电话里说：“别怕！离得不远！马上过去！”大家听了，这才放了点心。
    于是又开始用折下来的树枝扑打起火苗，他们确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好在，清明节气，总是雨水多。今天，虽然没有雨纷纷，但也是雾蒙蒙。而且前两天刚下过一场春雨，地面还是比较湿润的。这也是老罗叔他们选择今天来翻土，来除杂草的原因。
    孩子们一番折腾下来，地上的火扑得倒也差不多了。但是对于树干，他们却没有办法，整棵树都烫人了，要是火苗着起来，可是难救了，而且，松树树脂多，燃起来，肯定会蔓延，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还好，老罗叔他们很快赶到了。大人们一起制造了隔离带，又把燃着的树砍倒，用土掩埋。
    孙主任也到了。看着孩子们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子，看着他们为救火而烫焦了的鞋子和划破了的手，特别心疼又骄傲。他拍拍这些小家伙们的肩膀说：“好样的！你们都长大了，你们救了大家伙！”
    孩子们欢呼大笑，又互相指着彼此的花猫脸，开玩笑。
    “葛大少，这事你也干过，山上烤花生的是你吧？”孙浩指着葛亮翻旧账。
    “那不一样，我有数！”
    “拉倒吧！”
    “咋滴？你没在山上烧过土豆呀？”葛亮大声嚷嚷起来。
    孙浩不敢接茬了，孙主任可还在这里呢！让他爸爸听到，又少不了挨一顿训。
    于是大家又笑了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笑着笑着，都流出了眼泪。
    葛亮偷偷看了程果一眼，发现程果也正在看着他，两个人忽然都不好意思了，各自把视线转向了别处。
    处理好现场，孙主任又安排人手四处检查，生怕再有其他星星之火，引起燎原之势。
    确保没问题之后，大家这才陆续下山去。
    孙主任对身边的人说：“这山上以后得建个小房子，得有值夜的了！”
    大家也都觉得很有必要。
    “不过，主任，这次这事一定要严查，谁这么不懂事？差点惹出大乱子！”大家还是有点忿忿不平。
    “能是谁？”孙主任指了指一座新墓碑前燃尽的纸灰说。
    大家便立刻不再说话了。
    原来是李婶。他的丈夫刚刚去世，就在这疫情期间。
    那时还在正月里，正是疫情管控最严格的时候，李婶的丈夫得了不好的病，没有车，大医院去不了，镇上卫生所也救不了，一直拖着。最后，还是孙主任想办法，从其他村弄来一辆拖拉机，把人送去了市中心医院，可是也已经太晚了。人没了，丧事也没有好好办，草草火化，埋到了村里的墓地里。
    李婶心里的坎过不去，总觉得对不起丈夫，没有尽到最后的心意，人也开始糊涂，整日里郁郁寡欢，失魂落魄。
    “那怎么办？山上树多草多，救火太困难了！想想就后怕！”
    “没事，等我找她谈谈吧，她会想明白的！”
    “那也好吧！”大家也都很同情李嫂，年岁不大，便失了伴儿。
    “大伙放心吧，”孙主任安慰大家，“除了在山上建房子，安排人守夜之外，我还想在山上钻井，一旦有了水源，无论是药材的后期灌溉，还是防火救火，咱们都不怕了！”
    “这太好了！可是这，能行吗？”
    “总要试一试，当然这个还得勘测，不过，我觉得咱们雨山上有山泉水，就应该有水源！”
    大家热议起来。
    孙浩瞥一眼父亲，看他一脸的沉重，又一脸的乐观坚定！这就是自己的父亲，受乡亲们爱戴的原因吧？他想。
    他又想起当年深夜里那场激烈的争执：父亲不顾母亲反对，坚持留在村里，还要竞选什么村主任！母亲气得差点没和他离婚，自己也很不理解他。而且，因为同情母亲，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搭理父亲，还事事和他对着干。
    如今，看他一肩挑起带领乡亲们致富的重担，上下求索，殚精竭虑，却从不沮丧，更从不退缩！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男汉子的所为！
    “多年父子成兄弟”，这是孙浩被迫抛开网络游戏，被迫整天跟着父亲，近距离接触他之后，第一次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