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皇冠

第33章


“啊……”罗莫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血沫染红了他苍白的嘴唇。
塞文扭头看向发射者。那是希莱。这个霍尔曼的忠实部下半躺半坐,斜斜地靠在几具同僚的尸体上,手中拿着一张弩。
“王子殿下……抱歉……我没能完成任务……不过……你以为你已经赢了吗……愚蠢的家伙们,你们根本不知道等着你们的……是什么……哈哈哈哈……”希莱发出一阵骇人的哈哈大笑,笑声变成了剧烈的咳嗽,接着咳嗽声突然间平息下来。希莱的头一歪,空弩掉落到地上。
“罗莫!”塞文用力喊道,但他马上发现情况还没有不可挽回。这一箭射得不准确,因为射箭者状态的缘故,这箭没有能直接射透内脏,而是歪着射进人体。只要没有出血过量,这样的伤是不会致命的。
但那是对正常情况下的人而言。现在罗莫这样子谁也不能保证这一箭要不了他的命。
“没事,这伤很轻……”他竭力安慰罗莫,同时试图止血。在他这么做的时候,罗莫的背拱起来,身体开始剧烈地痉挛。
“毒……”这种情况塞文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人体中了剧毒的反应——希莱的弩箭上是附带剧毒的。
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考虑了,塞文立刻掏出自己身边的解毒药——他永远带着这种东西以备不时之需。他把药水灌进罗莫紧闭的牙关,绝望地看到这一点作用都没有。这箭上涂的不是普通的毒,也许就是那些魔法师附在他剑上的毒。那些魔法师说过,这毒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挡。
“塞……塞文……”痉挛终于平息下来,罗莫的眼睛恢复了一点神采,说话也比先前流畅了一些。但塞文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宁可看到罗莫像先前一样萎靡——这甚至比痉挛更加可怕。
这是回光返照,人类生命行将耗尽之时才会出现的现象。
“看来……我没希望了……”罗莫的脸恢复了一点血色,但嘴角溢出的血已经开始发黑。这种毒简直强得难以置信,即使喝下了强力的解毒药水,它也要在半分钟内才能深入血脉。
“我已经给你喝下了解毒药……”
“没用的……我的身体不会骗我……你的解毒药对这种毒无效……我真的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看来我没机会去主持罗宾的婚礼了。”罗莫大口地吸着气,他的胸口传出泡沫碎裂般的声音,“就这么死了真不甘心……”他突然举起双手,紧紧抓住塞文的肩,“塞文,我们是朋友吗?”
“是……”过了几秒后,塞文如此回答。
“答应我一件事情……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她……就让我悄悄地消失……就算看到我的尸体,也只作为那个雇用来的陌生法师……而不是她的哥哥……那孩子……已经承受不了第二次打击了……”罗莫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就好像刚完成一场激烈运动的人所发出的喘息,“答应我……”
“如果你死了,那么她怎么办?”塞文突然暴怒起来,他紧紧地抓着罗莫的肩头,“她只能和你说的一样,关在黄金的牢笼里度过一生?”
罗莫挤出一个笑容。“塞文……你依然是个……雇佣兵吗?只要给钱……什么都可以做?”
“是的……”
罗莫的手伸进怀里,摸出一个蓝色的、小巧的发夹,上面镶嵌着六颗巨大的钻石——这些钻石大得让人惊讶。他的手颤抖着,把这个发夹塞到塞文手里。“这个……算是我的……酬金……代替我……去完成我的计划……你知道怎么做的……你要……好好地……保护罗宾……”罗莫的嘴唇发紫,嘴里流出的也不再是血,而是半凝固的血块。
“塞文……记得……希望……”
“希望?”
“……最后是……希望……告诉罗宾……最后……是……希望……”
罗莫的声音非常的轻,轻得只有塞文这样耳力的人才能听得见他在说什么。罗莫似乎竭力想说清楚最后的话,但他的嘴才只是略略张开就停了下来,永远地停了下来。
罗莫已经死了。
第十一章 胁迫
天亮的时候,镇子里残留的人们赶了过来。
昨天晚上的行动血腥而无声。魔法师们用某种方法隔绝了声音,活着的人是醒过来才发现这个突变的。小镇成了满是尸体的屠场。旅馆附近堆积了上百具尸体,数倍于这个数量的居民被悄然杀死在家中。塞文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希莱率领自己的部下竖立了一个防止逃跑同时也隔绝声音的魔法结界,然后毫不留情地干掉结界内所有的活人以防止他们可能的妨碍。
小镇上一片哭声,这个镇子在这次从天而降的大祸中死了近四分之一的人。整整一天,人们都在忙着埋葬尸体,收拾残局。镇上神庙里的牧师也一整天都在为死者作安息祷告。死者实在太多,这种祷告经常要为一群人而做,并且匆匆了事。
塞文没有加入到这场大葬礼中。作为唯一的一个幸存者,人们都来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塞文用恰到好处的表情以及巧妙的回答来应付了过去。到最后,大家相信这一定是个大规模战斗魔法导致的悲惨后果。这些士兵本来要被传送到某个地方去偷袭敌人,没想到出了差错,不仅殃及了无辜的小镇,连他们自己都送了命。这个合情合理的推断终于在最后变成了定论。这些淳朴的居民发现他们除了忍受这种损失外什么都做不了。
塞文没有帮忙。这一天黄昏的时候,他来到了城镇的墓地,看着那一整排崭新的墓碑。棺材店里所有的存货都卖了出去,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死者没有棺材、没有墓碑。墓地里的一个小土坑和一堆新土就是他们的归宿。在这些新墓中间,有一个很不起眼、十分平常的坟墓。坟墓前方竖着一块简陋的石碑——即使是这个石碑都是因为出于慷慨的原因才有的。墓碑上浅浅地刻着一个名字:“无名者”。没有出身,没有来历,没有生平介绍,更没有祭奠的花朵和酒肉。仅仅是一块由最拙劣的石匠打造的简单墓碑。
本来这个坟墓应该位于皇家陵墓之中,由镶嵌着黄金和美玉的大理石制成;本来应该有数不清的达官显贵环绕在坟墓周边,即使他们心中并无悲伤,起码脸上也要保持哀悼之情;本来此时应该是香烟缭绕,祭品如云,哀乐四起。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罗莫死了,作为一个路边被雇用过来的无名法师战死了,而不是作为王子——皇冠的正统继承人。
说实话,人生真的充满讽刺。汤马士死了,罗莫也死了,现在只剩下塞文一个人。当他们的队伍从狄雷布镇出发的时候,他们一共有四个人,三个大人护卫着一个小孩。汤马士按照战死骑士的传统,埋葬在他最后咽气的地方,罗莫则作为一个无名者永眠在一个小镇的墓地之中。到现在却只剩下塞文独自一人站在墓地凭吊死去的同伴。
也许不仅是同伴。
斜阳如血,把这片墓地渲染得一片血红。其他人都已经离去,死寂的墓地述说着死者被遗忘的悲伤。一阵风吹过,带来细微的脚步声。塞文几乎没有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塞文……哥哥……”
“嗯。”塞文低声回答。汤马士还有罗莫,都是为了她而死,而她又知道多少其中的真正意义呢?塞文几乎是带着愤怒扭过头来,却看到女孩眼中难以言喻的哀伤。这哀伤融化了他心头的郁闷。他明白自己只是在迁怒而已……他居然会迁怒,这个结论让他自己都有些感到不可思议。
“罗莫哥哥……死了吗?”她轻声地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墓碑上的名字和塞文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罗莫哥哥……”塞文重复了一次这个称呼:他再一次转身看着这个孩子,看着那双眼睛。就和所有大病初愈的人一样,她明显憔悴,脸上毫无血色。她很难过,但却不是失去汤马士时候的那种彻骨之痛。罗莫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身边人……也许就和那些照顾她的佣人一样。也许,仅仅是也许,她能够如此哀伤,部分是因为她想起了汤马士。
他弯下腰去,抱住这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罗宾虽然有些惊慌,却没有躲闪抗拒,任由塞文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奇^^胸口传来身体压住硬物的痛苦。塞文缓缓地重新站直身体,无言地向那个简陋的坟墓投以最后告别的一瞥。他伸手入怀,掏出先前让他感到疼痛的东西——那是罗莫给他的发夹。他举起发夹,六颗大钻石映着残阳的光辉,变成了六颗红宝石,如同里面充满了血一样。
^^书^^一声惊讶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看向声音的来源——罗宾正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手中的这个发夹。虽然这个发夹确实很珍贵,可是塞文不认为这东西有可能引起罗宾这么大的惊讶。这孩子本身就是在珠宝堆中长大的。罗宾猛扑过来,塞文措手不及,被抱了个正着。
^^网^^“哥哥!哥哥!”她突然这么喊道,“我就知道是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说什么?”
“不要骗我了。那个发夹是妈妈最爱的头饰,也是我曾经戴过的……有一天她拿走它,告诉我终究有一天哥哥会带着它来找我,这个发夹就是我哥哥的证明……”
“你哥哥为了保护你已经战死了,死前把它给了我。”这些话哽在喉咙里,没有能说出口。塞文只是慢慢地轻抚着罗宾的头。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明白罗莫临死时的感情——那种深深的、由血缘相连而成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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