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飞船

    “指令正确。”
    “战舰自毁程序已解锁。”
    “愿希望……与我们同在。”
    本该是充满感情色彩的祈愿，响起的却是程序里的合成音。
    没有刻意的煽情，近乎冷漠的言语，更为真实的心境。
    这些战舰内的每一个莫辰族。
    或是遥望着曾经平静的星空，或是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照片，留恋他们无法再留恋的人生。
    牺牲换来的是希望还是绝望，也许这一刻各自都有了答案。
    随着战舰内震耳欲聋的声响，爆炸的火焰点燃了整艘战舰，无数的红纹出现在外壳之上。
    与此同时。
    四周的己方战舰也把炮口对准了它们。
    不论是启动了自毁程序的战舰，还是没有启动自毁程序的战舰，都在莫辰族舰队的不断攻击下，成为了战场上更加碎裂的残骸。
    而正在吞噬战舰的星族也在爆炸后消失不见。
    但所有人都知道星族是不可能被这样杀死的，因为那些如同群星一般的熔浆球依然在蠕动，并且仿佛有生命一般快速的向某个位置聚集。
    “让舰队向指挥舰集合，沿途注意星族的攻击。”
    死死盯着太空沙盘的唐浩，眼里的血丝变得越来越多，他能做的或许也就这样了。
    对星族了解的越多便越觉得可怕，绝望的是星族依然笼罩在迷雾中，看不到任何的弱点和战胜的希望。
    确定被星族吞噬的战舰爆炸后，莫辰族舰队开始逃离这片战场。
    是的，逃离。
    面对一个无法杀死的对手，你唯一的选择便只有逃命，这是最为简单的生存法则。
    没有什么以弱胜强的奇迹，有的只是无情的数学游戏。
    如同加减乘除的效率不同，眼下的星族无疑更具优势，因为它们有更多的容错性。
    “舰长，星族追上来了！”
    莫辰族舰队的某艘蜂巢战舰内，击毁己方战舰的悲伤尚未散去，便迎来了更加难以言喻的现实。
    蜂巢舰的舰长清楚他们的位置在舰队最后，可没想到星族能这么快便重新追上了他们。
    “停止前进，让我们……为舰队争取一点时间吧。”
    蜂巢舰的舰长脸上带着苦笑，但很快又带上了一丝解脱，挥手无畏道：“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战，返航！消灭星族！”
    “是！”
    军人的职责是服从命令，此时既是诠释也是赞美。
    或许星际时代这种精神已经不能发挥太大的战力，但当响彻整艘战舰的应是声出现没有人能不动容。
    “尾部主推进器已关闭！”
    “辅助推进器完成转向！”
    “武器系统已经就绪，剩余弹药总计三十五枚！”
    “蜂翼、刺机、信蝶、融甲……正在进行发射！”
    “推进器全功率开启，距离和星族接触还有……”
    只拥有一个推进器的星族，短时间内速度却高过战舰，而位置最靠近星族的战舰，自然成了星族的捕获对象。
    猎人和猎物的关系取决于猎物种类，而狰狞的战舰明显不是等死的那种。
    静止的星幕之下。
    五十多艘战舰组成的舰队迎着四周零散的导弹攻击，带着尾部推进器璀璨的光芒向着战场之外全速驶去。
    而刚刚爆炸完的战舰残骸处，四散而开的熔浆球开始聚集。
    当熔浆球汇聚到一定程度后，消失不见的星族探出了头颅。
    “吼！”
    星族的声音重新出现在战场上，是愤怒还是嘲笑亦或者是挑衅。
    没人知道。
    唯一能知道并看到的是，星族身上的推进器亮起，然后带着巨大的熔浆球，冲向了离去的那支舰队。
    而舰队回应星族嘶吼的则是那艘最尾端的蜂巢舰。
    随着尾部推进器的熄灭，蜂巢舰浑身都亮起星光，急剧减速并脱离了舰队。
    直线后撤的蜂巢舰之上，大量的小型飞行器飞出，如同蜂巢舰的名字那般。
    蜂巢，蜂巢，蜜蜂出巢。
    作为莫辰族的攻击型战舰，蜂巢战舰的战力并不强大，甚至被嘲讽为太空展览馆。
    但蜂巢舰自身的特殊属性，决定了它们在对敌的时候，往往都会战斗至最后一刻。
    蜂巢战舰的攻击力不在战舰本身，而在于其搭载的各类飞行器之上。
    伴随着战舰剩余导弹的先行攻击，密密麻麻的飞行器也冲向了星族。
    战舰可以被敌人摧毁，但倾巢而出的飞行器，不会放过他们的敌人。
    重新出现在战场并且追逐舰队的星族，并没有拦截这些迎面而来的实体导弹，反而任由这些导弹没入了熔浆球之中。
    当然从事实上来说星族也的确不用在此时拦截这些导弹，因为包裹着星族的熔浆球就如同起辰星上的星族大本营，可以吞噬并且同化所有的攻击和物质用作它们的养料。
    这也是舰队想要摧毁星族身上推进器却没有成功的原因。
    没入熔浆球中的导弹没有掀起一丝波澜，拥有推进器的星族依然在加速靠近战舰。
    而蜂巢战舰上最为强大的武器，舰载飞行器也来到了星族身边，开始轮番对星族进行各种攻击。
    蜂巢战舰的定位是近身战，面对将要吞噬他们的星族，眼下自然是它最好的舞台。
    只是这些攻击和导弹一样没有丝毫的成效，即便自杀式的撞击也没有让星族减速下来。
    一半的飞行器消失在了星族身边，剩余的一半则跟着星族回到战舰，然后看着星族身下的金属熔浆球，化作了滔天巨浪将舰尾整个吞没。
    星族像极了带着防具的采蜜人，飞行器则是那毫无办法的群蜂，即便死亡也影响不了敌人丝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家园被摧毁。
    仿佛具有生命的熔浆在战舰上蔓延，而原本巨大的星族则消失在了眼前。
    飞行器唯一能做的便是趁星族没有完全覆盖战舰的时候攻击它们的母舰。
    远处是离去的舰队，近处是恐怖的星族，还有被吞噬的战舰。
    绝望的无法再绝望。
    蜂巢舰拖着身上的星族行驶一段距离后，在飞行器归巢般的撞击中开始逐渐分解。
    并最终在自爆和攻击中消散于舰队的识别之下。
    烂漫的星海，绝望的战场，无畏的战舰，爆炸的火光。
    这样的场景似乎轮回一般。
    重复再重复。
    当莫辰族舰队重新回到指挥舰附近，两万多艘战舰只剩下了一万八千艘，虽然比起已经消失的星族舰队而言，莫辰族舰队的损失或许算不上什么。
    但星族可以源源不断的复制战舰，莫辰族却已经把家底都拿出来了。
    五千艘攻击型战舰的战损，战力的四分之一消亡于此，只换来了星族舰队的全灭，这样的代价不可谓不惨重。
    指挥室内的氛围异常的沉寂。
    虽然所有人都做着自己的事，但眉目间明显有了一丝死色。
    俞娜近乎粗暴的作战命令，呈现了一个血淋淋的现实。
    进攻是死，后撤是亡，毫无生路。
    沉着脸的唐浩不忍心再看舰队的战损情况，转过头对太空沙盘左侧的莫辰族问道：“我要的数据还没有分析出来吗？”
    “神君大人，诸位学老还没有发来消息，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名莫辰族的脸上有些忐忑和羞愧，毕竟神君早就让他们处理这件事情了，可那些学老似乎是不怎么触及这方面，以至于让神君等了这么久都没有结果。
    微微皱眉的唐浩没有想到，只是要一个星族质量的数据，竟然会花费这么多的时间。
    并且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结果。
    看着太空沙盘上如同蝗虫一般涌来的星族，唐浩强忍着内心的苦涩和焦虑继续问道：“舰队的弹药都补充完毕了吗？”
    右侧的莫辰族立刻回答道：“只剩三千艘左右的战舰还在进行弹药补充，其余战舰的弹药都已经补充完毕。”
    唐浩咬着牙道：“我们需要拦下那些前往起辰星的星族，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他们了，路上能补充多少就多少吧。”
    “是。”
    指挥舰原本位于星族舰队阵型的后方，集合而来的舰队自然是背对着起辰星。
    为了逃离星族的追杀和补充弹药，舰队又加速行驶了一大段的距离，使得舰队离起辰星也就越来越远。
    眼下一部分星族继续追击着舰队，但其余的星族却是向起辰星而去。
    好在星族似乎没有再复制战舰的打算，这才给了舰队能追上这些星族的机会。
    随着唐浩不算命令的命令，莫辰族舰队开始小弧度转向，当和星族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后，舰队整体面向了起辰星的方向，然后不断加速驶离了这一片区域。
    而在这过程中，唐浩需要的星族数据终于被送了过来，不过得到的结果却让唐浩十分失望。
    星族的熔浆球质量似乎接近于零。
    这样的一个答案，根本算不上答案。
    不过唐浩也清楚，以莫辰族的文明程度，或许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叹了口气后也就没有再强求。
    星族带着巨大的熔浆球急速的撞在战舰上，竟然没有让战舰有一定程度的变形和减速，本身就说明了星族和熔浆球的怪异物理属性。
    没有质量或者说质量极小，原本就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只是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值，很多东西就没办法去计算。
    唐浩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便是星族的光子化状态，但这里还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推进器和速度。
    如果星族和熔浆球其实比空气还要稀薄，那么拥有推进器的星族为何追不上舰队？
    这个时候，一个莫辰族走到了唐浩的面前，眼神带着希冀开口道：“神君大人，舰队的几位千舰长询问追上星族后，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将星族拦下来。”
    当这个并不大的声音响起，指挥室内所有人都为之一顿，或多或少的把目光望了过来。
    唐浩听到这个问题后，心脏似乎都停止了下来，有一瞬间的失神和惧意。
    他知道他是所有人的希望，但他其实也没有准确的答案，只是这些都不能表现出来。
    没有过多的犹豫，强装镇定的唐浩说道：“准备两百艘空的运输舰，我有办法可以把星族拦下来，舰队真正的对手是星族舰队，暂时不用去考虑如何对付星族。”
    “是！”
    指挥室内的人，也清楚战舰上多了一些武器，此时听到神君大人的话后，自然也就增添了几分信心。
    五千艘战舰的战损不算什么，更为惨重的代价莫辰族都付出过，而那一次何曾消灭如此多的星族战舰。
    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星族太过恐怖和无解，或许现在舰队的每一个人都在等待胜利了。
    眼下他们的神君大人还带领着他们，那么事情就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唐浩看了看已经没有俞娜的指挥室，深吸了一口气后，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对身旁的两人道：“让各星球的人加快对战斗画面的分析，我们或许能在里面找到对付星族的办法。”
    两人同时恭声道：“是！”
    其实唐浩的这句话等于白说，即便没有这样的一个命令，收到战斗画面的各星球，也会竭尽全力的寻找星族的弱点。
    但对此时的唐浩来说，这句话很有说的必要，对于整个莫辰族而言，也需要有这样的命令。
    有些时候某些形式是多余的，有些时候这些形式是必须的。
    莫辰族舰队甩掉身后的星族后，很快便重新临近了和星族的战场。
    唐浩遥望着支离破碎的星空，目光逐渐变得无比复杂起来。
    很多时候，坐在不同的位置，会有不同的做法。
    当俞娜是指挥官的时候，唐浩会找各种理由阻止俞娜，认为一定更好的办法去应对。
    但当唐浩来到这个位置的时候，也会下令攻击战舰和让战舰自爆，因为不这样做舰队的伤亡会更大。
    唐浩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只是动动嘴皮子，终究是更容易的一件事。
    想要把星族困在这里唐浩想做却做不到，想要和之前给俞娜说的那样抓一个星族。
    现在来看似乎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理想和现实本就是两种东西，但人们总喜欢活在理想之中，而不愿去接受冷冰冰的现实。
    唐浩的目光从窗外的战场收回，调整情绪后重新看向太空沙盘，开始认真思考眼下所处的局势。
    目前的状况无疑是一个死局，犹如冷兵器和热武器的战争，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战斗。
    地面战场是否杀死了星族还不得而知，想要在太空消灭星族无疑于痴人说梦。
    不过只是把星族拦在起辰星外的话，并非没有半点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