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贵雀儿

    吃完饭，晴晴就去洗碗了，罗琪琅不知从哪里摸出本书，正守着芽姐儿背，慎敏撑着下巴，看一边抹眼泪一边被罗琪琅纠正发音的可怜兮兮的芽姐儿，磕着瓜子一个劲摇头。
    芽姐儿磕磕巴巴的其实也算背着了，至少调调能听出来是什么，但对于爹爹要求的字正腔圆着实不愿意，最后娃娃呜呜的把目光投向娘亲，“娘亲，我困……”
    “少同你娘亲撒娇，就一首五言都背不好，日后你望哥哥会嫌弃你的，你日后的夫君可是紫阳书院家的小少爷。”
    罗琪琅把书扣在手边，看扑到慎敏怀里啜泣的女儿，丝毫不为所动，“哭得没完了？去外头站着去，哭够了继续进来背。”
    他是看出来芽姐儿很聪明，却被慎敏被纵容了太多，若他不是饱读诗书，芽姐儿给他咿咿呀呀都听不出背的什么。
    这半年多总算是纠正了过来，这不是，瞧着慎敏，就开始撒娇了。
    他万事都能顺着闺女，读书这事上是绝对不可能任由她插科打诨过去的。
    罗琪琅看磕瓜子的妻子，“日后芽姐儿学问你别插手了，你自己都学的稀里糊涂的，别耽误孩子了。”
    慎敏肚里那些墨水重量他是最明白不过的。
    “等她在大些了，我会好好教的，山下也有不少好私塾，我会送她去的。”慎敏淡淡回话，她觉得自个教个闺女还是没问题的。
    罗琪琅当没听到她这番自大的话，另起了话，“这里还是太偏僻了些，吃食我吩咐了山下人十日送一次过来，也备下了日常用的药材，能住人的屋子也只有两间，还有一件被弄成了书斋。”
    她看慎敏不悦的目光，抬手解释，“原本就是书斋，不信你自个去。”
    慎敏还就真不信，拍拍手站起来，就听罗琪琅说：“里面还有些岳父岳母的东西，我能打理好了，你可以看看。”说着，他就把芽姐儿唤进来，继续背书。
    罗琪琅一开始也不明白慎敏要去何方，后面见她一路朝着南，才恍然想起，顾舟月曾在成都府任职过。
    等着慎敏回来时，罗琪琅已经在给芽姐儿洗漱了，他见慎敏眼尾红红，安慰她，“看得出岳父岳母是极恩爱的，明日我陪你出去走走如何？”
    “芽姐儿也要去！”芽姐儿发声。
    罗琪琅抱着女儿，拍拍她的背，“成，你现在乖乖睡觉，不许闹腾，明日爹爹就带去出去摸鱼。”
    等着闺女睡着了，罗琪琅把人落在里头床铺，就自个抱着铺盖卷去旁边的小竹床了。
    他出去洗漱进来，脸上已然带着疲倦了，和慎敏吩咐，“你记得吹灯，别一把火把山给烧了，是要进大牢的。”
    不一会，父女两个匀称的呼吸就传到了耳中，慎敏起身出去走了走，回来经过小竹床，就见罗琪琅的手都带着伤。
    下意思去看，都是极其细小的伤口，再想他自己说的打扫此处半个月的嚣张言语。
    怕也不是鬼话了。
    她叹了口气，拿了药膏想替他涂抹，罗琪琅是彻底睡死过去了，或许也因为这屋子都是他可以交托性命的人，毫无防备，连着手被人捉了去都毫无反应。
    慎敏擦拭完，去动另一只手，撩开衣袖，恍然就见手腕上怵目惊心几道伤疤，肩头瞬间颤颤。
    她不想去多想，也不想去多问，快速给他上了药，就熄灯上榻。
    次日她是被罗琪琅和芽姐儿闹腾的声音吵起来的，起身就看罗琪琅正给芽姐儿梳头，一盒子漂亮的小簪花，挨个放在芽姐儿脑袋比划，两父女都笑嘻嘻的。
    见她醒了，罗琪琅就走了过来，“晴晴去外头挖笋子了，估计要晚些才能吃饭。”
    慎敏嗯了一声，洗漱后坐到梳妆台手都没去碰到梳子，罗琪琅已经快她一步，“我给你梳。”
    “罗琪琅，你在如何，我们都回不到曾经了。”慎敏看镜子中的他，“你回去吧。”
    “那就不回去了，我们重新开始。”罗琪琅慢慢给她归顺头发，“这一年京城有好多好看的发髻，我都给你记下了，日后每天给你换着花样盘，我还给你买了好多首饰，都放在皆宜居了……”
    他总觉得慎敏没有死，因此每个月京城女眷喜欢的物件，他总会按照慎敏的喜好布置一份放在皆宜居。
    慎敏见镜子中漂亮的发髻，抬手摸了摸，就看罗琪琅将一只簪子落到她的发上，正是她当初送给谢红蕴的。
    “这是我专门给你找的，日后不许在送给旁人了。”罗琪琅把着她的肩头，“老太太已经搬出去了，这辈子我都不会在让她回到侯府，二婶那头，你若回去，二房就搬出去，若你不想回去了，我就将世子位给二弟。”
    “我的话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的听不懂？”慎敏有点动怒，“我不回去！你觉得你天天呆着这里，我就会感动了？”
    罗琪琅不管不顾，把她要拔簪子的手握住，“反正我的意思你听明白就成了，不回去，咱们一直住在此处也是极好的。”
    两个人眼瞅着就要吵，晴晴的大嗓子从外头传进来，“芽姐儿，快来看奴婢给你搞什么，兔子！奴婢给你抓了只兔子，快来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晚上咱们就把兔子搞来吃了！”
    芽姐儿呲溜跑了出去，同给她举着野兔的晴晴出声，“炖了炖了！”
    ***
    一晃眼，两个月过去，罗琪琅每日就守在慎敏旁边，倒是把晴晴都给唬着了。
    她还悄悄问慎敏，“夫人，世子爷不会也是假死了吧？”
    慎敏起初还会回应两句，这几日也没耐心了，晴晴也不去讨没趣的，要他说，罗琪琅也是个鬼才，千里迢迢把芽姐儿这护身符给带着了。
    慎敏在对待芽姐儿问题是极其慎重的，她和罗琪琅的事，和罗琪琅与芽姐儿，是两回事，因此她不会刻意的破坏父女的感情。
    虽然，晴晴能够感觉，慎敏其实不太想芽姐儿太过依赖罗琪琅这个爹爹。
    前几日罗琪琅不知做什么把慎敏惹的差点提刀追着他狂砍，芽姐儿仰天一嗓子给做爹的哭不平，慎敏气得自个出去冷静了，结果回来就见两父女蹲在院子玩泥巴，一大一小都给骂了顿惨的。
    再说昨个，罗琪琅带着芽姐儿出去摸鱼，结果摸到了月中天才回来，慎敏在院里急的不行，结果两父女还抓了两只鸭子回来给她显摆。
    眼下院子鸡鸭兔都有了，罗琪琅还给自个做了弓箭，给来送吃食的人换些银子补贴家用，慎敏讽刺罗琪琅，让他自己打猎回侯府，罗琪琅第二日就不碰了，带着芽姐儿在院子里投壶。
    到算是满平静的一段岁月，白日慎敏和晴晴做着女红，罗琪琅就负责带着芽姐儿读书和出去长见识，偶尔一家三口也会去山下集市逛逛，慎敏高不高兴没人知道，反正罗琪琅和芽姐儿乐得屁颠屁颠的。
    眼瞅着就入冬了，罗州的到来也破坏了所有安宁。
    慎敏拉着芽姐儿，让主仆二人单独叙话，转头去吩咐厨房的晴晴，“不必做罗琪琅的了，他要走了。”
    晴晴啊了一声，探出半个脑袋，顿时鸭毛飞舞，她呸了两下，把嘴里小绒毛给吐了，直接骂了起来。
    “世子爷昨日闹着要吃鸭子，我才给拔完毛，他又要带着芽姐儿做什么去啊？别真去给芽姐儿抓什么劳什子穿山甲了！当心遇到熊了！”
    “他要回京城了。”慎敏说着，就拉着芽姐儿出去玩了。
    若是罗琪琅走的时候芽姐儿瞧着了，指不定要闹个通宵的，她哄闺女，“娘亲带你玩好不好？”
    芽姐儿使劲点头，指着那头的罗琪琅，“爹爹！爹爹！”
    “爹爹在和你罗州叔叔说话，芽姐儿乖乖的。”慎敏摸闺女脑袋。
    等着到饭点回去，就见院子饭菜已经摆好了，罗琪琅正给她招手，反观旁边的罗州，蹲着旁边不停的搓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暴躁模样。
    人少就没什么主仆之分了，晴晴招呼罗州吃饭，“这里可别剩菜的，你不吃一会就喂给鸡鸭吃了。”
    罗州上了饭桌，见不理会他一个劲给芽姐儿喂饭的人，转而把目光落到慎敏处，“你劝劝世子爷吧，二少爷扛不住了，世子爷在不回去，二少爷就要撂挑子不干了，眼下大理寺一直都在处理几桩大案子，世子爷得回去坐镇的。”
    “你与我说什么。”慎敏放了碗筷，一副我吃好了，你们自便的模样。
    晚间晴晴带着芽姐儿玩，罗琪琅去旁边书斋与罗州说事，最后罗州鬼哭狼嚎的声音爆发，把慎敏手里的针线都给下落了。
    慎敏过去，就见罗州抱着罗琪琅哭，“世子爷，世子爷你有什么好好说，小的回去就是了，您不能辞官啊，您的官是自己打拼出来的，还有这辞封世子的书信，真的送回去，侯爷会打死小的，您看着咱们一道长起来情分，您不能送我去死啊……”
    “世子爷，咱们就回去吧，又不是不让您来了，咱们处理完了就来了，真的，二少爷都要疯了，否则他不会让我来找你的，世子爷，世子夫人不会跑了的，咱们正事要要做啊。”
    罗州都要疯了，见门口的慎敏，与她求救，“夫人，你帮我劝劝世子吧，真的，他回去最多、最多半个月就弄完了……”
    罗琪琅异常坚决，“没我难道侯府就垮了，你回去就告诉他们没找到我，说我死了。”
    罗州这下哭都不会了，扑到慎敏面前，“慎敏，你看着咱们也算一道长大的情分上，你劝劝世子爷吧，再不回去京城就塌天了。”
    “世子爷为了专心陪你回这里，在京城搞了好多事，眼下收不住场了，再不回去，张家，谢家，陆家，贺家，都要脱一层皮的！”
    罗琪琅嫌弃看罗州，和慎敏摆手，“你别听他胡诌。”
    慎敏叹了口气，让罗州出去，将门合上，走过去和他道：“你跟着罗州回去吧，我不想是下次过来的你爹娘，亦或者是张家祖母或者贤蕊，你不必多想，我不会走的。”
    “我不想回去。”罗琪琅靠着椅子坐下来，闷闷开口，“我只想和你呆在一起，不然，咱们重新找个地方吧，我记得晴晴有朦汗药，一会儿我去把罗州放倒。”
    慎敏走过去，底身看男人，“罗琪琅，你先回京城吧，顺便替我去看看祖母，我一直想给她报平安，你就当回去替我送信，顺便把事办了。”
    罗琪琅愤愤不满的看慎敏，“我说我不回去！只有罗州知道我在哪里，他不会背叛我的！”
    “那你先回去把事情都处理干净，让他们都无后顾之忧，在回来可好？”慎敏知道罗州不会轻易来打搅罗琪琅的，必然是京城那头已经彻底乱套了。
    罗琪琅不愿回去的理由也很简单，必然是回去收拾烂摊子会浪费很多时间。
    “这里是我亲生父母住过的地方，我在北地的时候，就想着要带芽姐儿来这里定居，所以我真的不会跑的。”
    “我说了，不回去。”罗琪琅很直接。
    慎敏主动摸了摸他的脑袋，“阿琅，你和我不一样，我孑然一身，侯府把你养大，你不可能不管侯府，里面有你的爹娘，有你的弟妹。”
    罗琪琅抬手把她抱着，脑袋贴到她腰身，颇为闷闷不乐，“可能要回去很久，我知道你活着的时候，真的太气了，可不敢对着你撒火。”他不想在离开慎敏了，“你别小看我父亲了，他搞得定，就是不想显摆……”
    慎敏拍了拍他的背脊，“都过去了，是我太想离开你了，又怕你不答允，因此在剑走偏锋，你怪我是应该的，我还带走了芽姐儿。”
    “都是我应得的。”罗琪琅语带哭腔，“贤蕊说的对，我对自己太自信了，总觉得所有都在我掌心之中，随我操控，我一直都晓得你想要什么，可我总是把你的需要放在最后，你不要我，是我活该。”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离开我，从来没有过。”罗琪琅起身将人抱着，“慎敏，我没有脸让你陪我回京城，这次换我陪着你好不好？只要你能让我看着你就足够了，真的，我只要能看着你就可以……”
    他不能接受没有慎敏的日子。
    慎敏拍拍他，“你先回京城把事情处理了在回来，你若不信我，就把芽姐儿带着。”
    “芽姐儿就是个拖油瓶，她跟着你，你要带着她跑了，我没准还能找的到。”罗琪琅捧着妻子的脸，“张慎敏，我们没有和离这一点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你我还是夫妻，明白吗？”
    “我会很快就回来，别让我回来找不到你。”罗琪琅低头想去吻她的唇|瓣，到底是止住了，转而落在他的眉心，“罗州我留给你，你们三个姑娘在外头我不放心，别担心我，我安排了人在隔壁州郡接应我。”
    “我先去把芽姐人哄睡了，否则今晚她要闹着你睡觉了。”罗琪琅说着，就推开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慎敏抬手摸着男人唇瓣落下的地方，目光隐隐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