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尘录

    大地无时无刻不在震颤当中，加上雷光慑目，众人几乎要彻底迷失在这片银幕里。许多人甚至要给眼睛蒙上黑色的薄纱才能勉强走路。若非傅全能够通过地脉辩识方位，只怕意志稍微差一些的人都要沦陷了。
    面对着万钧雷霆，就连平素威风凛凛的巨熊也露出胆怯之意，亦步亦趋地依偎在蛮簇身边。妙生花趁着休息的时候安抚大家：「别怕，如果不慎有天雷打来，会先击中高处的东西。啧啧，还是蛮子懂行，知道把这壮硕的畜牲带来。」
    巨熊只龇了龇牙，便不吭声了。
    沧海感觉到那股巨大的波动越来越强烈，表情愈发怔忡不安。花不语瞟了他一眼，随即道：「何庄主，现在可没有回头路了。」.br>
    何超四点点头，浑没有慌惧之意，对傅全道：「如何？」
    傅全伸手在地上摸索，来回摩挲了十几下，忽然解开腰间的水袋，将水泼出，然后低头仔细端详。接着朝左边走出十步，再倒水倾洒，又往右前方走三十步，继续泼水，兜了一圈回来，脸现喜色道：「有了。」
    花不语道：「有什么？」
    傅全道：「地面在移动。」
    花不语道：「何庄主不是说过，黑暗森林的地质一直在不断地变化当中么？」
    傅全道：「不一样，这里的流速快得多。妙爷，请你做一个定点，务必不要跟地面接触。」
    妙生花二话不说，抬手就在胸前画了一个圈。那光圈稳稳当当地悬挂着，果真是纹丝不动。傅全道：「此乃标点。」说着把水倒在了光圈正下方。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沾了水的湿土缓缓往前移动，众人也随之与光圈的距离渐拉渐远。移速已是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只因众人一直专注于抵御险情，闪电耀眼加之灰尘漫天，竟没留意到此事。沧海好奇道：「移动变快了又怎样？」
    傅全道：「这说明我们快要找到核心地带的入口了。」
    沧海道：「何以见得？」
    傅全道：「我们来路上的沙漠虽然都在移动，但移向混乱不定，不仅缓慢，而且缺乏一致性。刚才我在不同方位做了记号，发现湿土的走向和地脉的流动已呈统一，因此判断前方必有豁口。只要顺着沙流走，多半不会有错。」
    文自来道：「嗯，就像百川归海一样。」
    傅全道：「道理正是如此。」
    花不语道：「看来何庄主知道的比我想象中多得多。路是大家一起走的，事到如今，就没必要这般藏着掖着了罢？」
    何超四听她语气颇有不悦，笑了笑，道：「黑暗森林里步步惊险，生死难测，虽有傅全兄弟助我，但显然还不够。你们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却唯独缺少一份地图的指引。在下不才，愿为诸位做这个开路先锋。」
    花不语微微皱眉。沧海忖道：「这个何庄主可真有心机。生怕提前托出后，别人便不肯帮他。」
    妙生花打了个哈哈，道：「人在江湖，万事小心谨慎自然是没错。不过有时候格局也要适当开阔一些。我家不语妹妹那是何等样人，岂会跟你一般见识。」
    何超四有些尴尬，顿了顿，道：「详细的其实在下也不知道。而且信息的准确与否，还有待确认。那个人说，进入核心地带必须历经四大难关。这四大关乃是毒、磁、海、空，缺一不可。倘若当中少了任何一环，那就一定是走岔了。」
    沧海道：「毒不用说，必定是蝎群无疑了。磁却是何意？」
    文自来道：「如果没猜错的话，磁应该指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区域。雷电释放时，会产生磁力。」
    沧海道：「原来如此。那海……这大漠之中寸草不生，万物枯萎，跟海如何沾得上边
    ？当真古怪之至。还有空就更加令人费解了。光凭字义，实在不知道所指的是何物。何庄主，你来讲讲。」
    何超四道：「我也是到现在才明白前面两难关的意思。在下亦曾请教过，但他不肯说。」
    沧海奇怪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弄我们进来，对诸等紧要关节却又讳莫如深，不会是要坑我们罢？」
    何超四摇头只说不知。文自来苦笑道：「都走到这地步了，坑不坑都已经不重要了。」
    妙生花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道：「机关难以算尽，天意不可道破。前路如何，走了自然就知道，别人说的怎能做准。别在这些无谓的猜测上纠结啦，何庄主，你应该有准备的罢？」
    何超四道：「还没到地方。」
    随着队伍继续推进，脚下的沙土流动越快，倒是无形中加快了往前的速度。雷电愈发显得猛恶，翻滚张腾，几乎要扭结成一团，像是要把苍穹都给替换掉。隆隆不绝的巨响中，间而透出恐兽般的啸吟，仿佛雷海深处已经孕育出了什么可怕的怪物。队伍中的坐骑渐渐腿脚发软，竟是吓得迈不动步。众人果断将其弃于半路，全员步行。
    沙漠如同江河在流淌。怪异的是，沙丘不仅没有被这种流性抚平，反而越堆越高，几如山峦叠嶂，峰影丛生。队伍倒似走进了群山之中。而且众人还慢慢察觉到，就连整个地势的移动都是在朝上倾斜的。
    水鱻纳闷道：「自古以来，只有水往低处流，这沙漠倒过来爬却是怎么一回事？」
    傅全道：「如文先生所讲，这大概就是磁力的影响了。雷电分散时，由于力向各个不同，尚不明显。但在庞大无比的群体中，总有机会出现一些异种。这些异种通过吸收或者融合别的闪电壮大自身，当其威能突破某个临界点后，便能够拥有独立的磁场，并在持续的吸收中不断外扩。形式上，类似于猛兽之中的万兽之王。在这里面的某个地方，一定是有这样的一个东西存在着。」
    沧海心想：「那股强大的波动便是与此有关吗？连沙漠都能扯动，威力着实恐怖。」
    顺着沙流再走半天，周围的雷电几乎已融为一体，浓郁得当真如浩淼的海水一般，惊天动地的雷鸣声反而出奇地渐渐静谧下来。在整个银白的世界里，众人完全丧失了方向感，犹如大海里的浮萍一样，除了随波逐流地跟着沙流走，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