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不对劲啊

    这是谢女典入宫的第一天。
    她已经将长辈告诫的话语牢记在心。
    其一是要有出色的行政能力。
    其二是要有灵活的交际手腕。
    其三是要和皇帝陛下保持高度信任和默契。
    虽然自己年纪尚幼，但作为著名的“早慧才女”，谢女典并不认为自己会被难倒。
    直到程月仙将一叠文件放在她的面前。
    “你先做吧。”程月仙轻描淡写地道。
    “啊，这……”谢令姜犹豫问道，“可是，难道不应该先培训吗？”
    “你在说什么？”程月仙不解地道，“直接上手实习，难道不就是最好的培训方式吗？”
    于是谢女典只能独自开始批改奏章。
    好在程月仙也不是完全让她“自由发挥”，额外给了她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如何处理这些奏章。
    绝大多数的奏章，来自于文武百官的日常奏报，
    假如上奏的事情不是很重要，且五位内阁宰辅里至少有四位批过，那就无脑直接批过。
    什么算是重要的事情？人、财、兵、刑。
    其他的“依循惯例”便可。
    假如宰辅批过数少于四位，说明内阁对这份奏章未达成共识，那么便可以留中不发，等内阁重新讨论出结果即可。
    真正考验内相功力的，是那些涉及人财兵刑的重要事情。
    但凡这类奏章，都需要呈报给陛下过目。
    第一类事情是陛下知道且关注的，第二类事情是陛下知道且不关心的，第三类事情是陛下不知道，但知道后大概率会关注的。
    程月仙在册子里说了，第三类事情必须第一时间标为星级，通过电子流程发送给陛下批阅。
    第一类事情，每天汇总一次发给陛下。
    第二类事情，每周汇总一次发给陛下。
    另外，电子流程走完后，还要将纸质文件也转呈陛下批阅，用于备份留档。
    关于第一类和第二类事情，程月仙已经在旧有的数据库里，将所有记录的奏章全都标记了。
    谢女典要做的，便是将这将近一万多份奏章按时间线大致看过，从而熟悉陛下的施政思维和习惯。
    以后遇到第三类事情的时候，便能判断出陛下是否会关注这件事。
    这里头真正考验的，便是谢令姜对政事的判断能力，以及和程晋阳的默契程度。
    既能干活，又懂老板，这才是好的秘书！
    于是谢令姜便在宫里，认认真真地干了一周。
    错误频发。
    首先，是和陛下的默契程度不够，很多奏章谢令姜自己吃不准，又怕不转呈给陛下会出事故，因此一律转呈处理。
    这也就导致程月仙交接工作的第一周，程晋阳批改的奏章量变为原来的三倍，直接惊动到程月仙那里。
    其次，是对奏章重要性的判断。
    前面提到，人财兵刑是最为重要的事项，这类奏章一定会被转呈给陛下。
    因此，有的时候宰辅们便会玩春秋笔法，将大量冗长繁琐的杂事写在奏章里，然后角落头悄悄用一两句话，将真正重要的、但又不想陛下插手的事情写上去。
    谢令姜这边看得太快，结果不小心略过，将其当成不重要的奏章批了，结果又引发了事故……
    程月仙这边过来说了几次，小姑娘便掉了眼泪。
    早慧归早慧，性格毕竟还是孩子，承受不住成年人的恶意和算计。
    于是程月仙也没办法，只能动用自己的私人关系，请了后宫里的两位娘娘来调教小姑娘。
    “青青姐姐，轻纨姐姐！”见两人进了办公室，谢令姜便惊喜起身。
    “小令姜，新工作适应得怎么样啦？”青青笑着和她打招呼。
    “不是很好……”不说还行，一说这事，小令姜便又想掉眼泪了。
    “咳，我们都听说了你的事。”李轻纨微笑说道，“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帮你的。”
    两人便一左一右地坐下，开始帮谢令姜翻阅奏章，讲解起来。
    “水利设施维修与扩建……这种事情听技术官僚就好。”李轻纨看着奏章，“而且这类奏章里不会有预算申请，预算需要另走财政拨款的流程，所以你只要看下宰辅的意见就可以批过。”
    “原来如此。”谢令姜若有所思，“专业性较强的奏章，可以直接参考宰辅的意见。”
    “公务员的绩效考核调整，这可是一个大坑啊！”青青姑娘笑着说道，“内阁现在真的是什么奏章都敢往上呈递？以后遇到这种大坑，只要宰辅没有全部批准通过，你就一律打回，直到他们集体达成共识为止。”
    “我明白了。”谢令姜恍然大悟，“内阁不想承担基层公务员的愤怒，所以试图混淆外部视线，而我们要做的是将陛下摘出来。”
    “没错，小令姜很有悟性嘛。”青青摸了摸她的头。
    于是谢令姜便很开心地笑起来。
    三人继续工作，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
    “辛苦了，该吃晚饭了。”程晋阳带着两个孩子，拎着饭盒推门进来。
    “陛下！”谢令姜连忙起身行礼，“还有，见过两位殿下。”
    “谢女典不必多礼，我们只是陪父皇过来而已。”程德真率先说道。
    程千龄在旁边笑而不语。
    程德真是程晋阳和李轻纨的儿子，从小便沉静得体，尽管觉醒的血脉是“肉体活化”，仍然得到了父亲的喜爱。
    程千龄则是程晋阳和褚青青的儿子，性格方面比较害羞腼腆，所以和程德真相处得很好。觉醒的血脉是“万有引力”，让青青姑娘时常拿来和李老师开玩笑。
    “最近适应得如何？”程晋阳问谢令姜道。
    “回陛下的话。”谢令姜紧张地起了个头，便被青青姑娘打断了。
    “令姜啊，你不要和他多礼，他在外面虽然很正经严肃，但私下里却是最不喜欢这些礼节。”
    “没错。”程晋阳便板起脸来，“你要是要对我行礼，我就拿皇帝的架子来和你说话了。”
    谢令姜有些手足无措，嗫嚅说道：
    “那个……”
    “小令姜，以前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局促？”李轻纨笑着问道。
    “毕竟君臣有别嘛。”谢令姜低声说道。
    于是房间里便被大家欢快的笑声填满了。
    青青和轻纨是觉得小令姜有趣，而程晋阳却是多了一层心思。
    大周帝国如今明面上共九位一品异能者，全部出身传统士族。
    其中杨、褚、邢、李偏向中立，王、卢、郑、崔偏向士族共和。
    这样的格局，导致朝野的士族势力大占上风。
    他虽然有心扶持平民势力，但后者发展太慢，时常遭到士族势力集火。
    好在他作为皇帝和丈夫，对一品的妻子们仍然维持着影响力，不至于让她们跳反到家族去和自己作对。
    当然，如果涉及到要将妖魔和前朝公主接回宫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内宫和外廷皆由士族占据，是目前的现状。扶持没有一品异能者的谢家，则是针对的一手棋。
    以谢幼度为外相，以谢令姜为内相，务必要在看似铁板一块的士族上面，凿出一个巨大的破洞来。
    然后从这个破洞之中，以斗而不破的巧妙手腕，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最后将她们也接入宫中团聚。
    这条路，在公主姐姐的父亲那里已经走通过了，自己只需要“依循惯例”即可。
    程晋阳看着在案前奋斗的谢令姜，表情越发地温和了。
    正因为如此，对于小令姜的偶尔犯错，他有着近乎无限的容忍和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