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夕

    接到秋意要她赶回来的信，小翠几乎是立刻就动身回来了。
    “小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现在就去给你做。”
    她一个人说了一通，顾蓉一个字都没插上，末了才笑道，“回来就好，歇着吧，过两日有活给你。”
    小翠高高兴兴的退了下去。
    从这看去，院外日光暖阳，斜斜洒洒，微风轻佛，春光正好。
    顾蓉觉得有些无聊，府内下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就她最闲了。
    明天就大婚了。
    可是她已经整整两日没见谢意了。
    想他……她现在只想日日陪在他身旁。
    “秋意，替我跑一趟谢府。”
    晌午的时候，婶婶拿来嫁衣让她上身试试是否合身，嫁衣按照她的身量做的，毫无分差，所有一应琐碎，一一敲定。
    天快黑的时候，顾蓉换了衣裳，自己一个人的出了门。
    她坐在戏园子里等了好久，茶水喝了半壶，厢房的门才有人姗姗来迟的推开。
    谢意进了厢房，关上门。
    “你来啦。”她正看得兴起，扭头看了他一眼，突觉不对，本来已经转过去的脸又转了回来，“你怎么还穿着朝服?”
    “刚从宫里议事出来，还未来得及换。”
    他穿着一身暗红色朝服，更显得人俊朗不凡，顾蓉想起小渔村里他一身大红色喜服的模样，比现在更耀眼，更夺目光彩，更摄人心魄……
    谢意生得俊，这是整个元国公认的，他的相貌不像丁修焱偏柔美脱俗，像一个火炉，像一轮太阳，像……
    “蓉儿?”谢意捏了捏她的脸，见她回神，这才道，“想什么这么出神?”
    有点像戏本里的人……顾蓉下结论，又暗自摇头，想着自己最近戏本子实在是看的有点多了。
    “看戏，我今日点了一出好戏呢。”
    顾蓉要的是二楼的雅间，从这里看去，能看到一楼台上正在唱戏，而外面的人隔着珠帘，看不见里面。
    一幕闭，帷幕落下，过了一会，很快又重新拉开，场景一换，原来演的是大婚时，新娘子上吊的场景。
    “快看快看，这是我点的戏。”
    戏子咿咿呀呀的唱道:君已泪白发，我亦苦凄凄，两情相悦，奈何分离……
    谢意忍不住蹙眉，不明所以的看向她，又看向戏台。
    戏子正唱到苦字，戏子将这个苦字唱的凄凉婉转，令人心碎，台下的人听得如醉入迷，全都寂静无声，只有词不停钻进人耳朵里。
    “这戏子，讲的是一个公主和一个侍卫相爱的故事，可是因为门第之见，生生拆散，公主被赐婚，侍卫死了，公主在新婚夜也自刎了。”她很认真的在给他讲戏，末了生怕他听不懂般，眨眨眼可，“懂了吗？”
    谢意，“……”
    什么乱七八糟的?
    把她一手捞过来，谢意头与她抵着，道，“明日就是大婚了，我向皇帝告了假，等明日婚礼过后，我带你出去走走。”
    “西部的人选定了？”饶是她没打听，顾蓉也知道，近日朝堂的紧张，不管是哪一方势力，全都盯着，谢意是怕落入有心人之手，皇帝怕再落入一个高湛手中，而其他人，全都想着分一杯羹。
    “定了，董羽。”
    顾蓉点头，也觉得董羽合适，正想再可，谢意突道，“我昨日，向他辞官，两个人，在御书房里吵了一架，皇帝没同意。”
    顾蓉呆了呆，想要说些什么，对上他低沉的眉眼，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并不想这样。
    她不愿看到这样的谢意，都说男儿志在四方，她虽然自私，可绝不愿谢意为了她，抛弃自己心中的念。
    谢意说过，最大的愿望，是匡扶明君，保卫家国。
    “我不愿你这样。”
    顾蓉抿着唇，“我想陪着你，只是想陪着你，而不是让你为我做让步，谢意，我或许只能活一年、五年、十年……”
    他的眸光流转幽暗。
    “可是我是开心的，不需要这样，真的，我最怕的就是这样，我只想开开心心的活在当下。”
    谢意喟叹，将她拥入怀中。
    两人沉默半晌。
    戏台上的戏却没停，顾蓉想起来正事，软着嗓子可道，“我今日本来本意是请你看戏的，你觉得这出戏怎么样？”
    谢意，“……我们明日大婚，你今日带我来看新娘子上吊的戏……”
    顾蓉，“……?”
    他的重点好像不对。
    顾蓉又道，“你看戏文里的公主，为了情，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侍卫也是，情爱情爱，明明他二人两情相悦，偏偏无法相守，是不是很惨？”
    谢意细细琢磨着她的话，翻来覆去的，终于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他可道，“两情相悦的是谁？”
    顾蓉，“……”
    顾蓉……不敢说了，要怪就怪谢意心思太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她说的话似是而非，这要是把谢君宛说出来，她真的不知道谢意会怎么做，或许干脆利落的松口，或者回去将谢君宛关禁闭，将岩锋远调……
    顾蓉想着嫂嫂做到自己这个份上，连终身大事也要替她包圆，就忍不住暗摸一把汗。
    谢意明显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身旁……”
    顾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谢意话音顿至。
    怎么办……顾蓉有些急了，现在还不是明说的时机，若是让他套出一两句话来，那还得了！
    福临心至般，顾蓉扯开了他的腰封。
    谢意目光微变，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这雅间并不大，要价却不菲，房内古香古色，屏风隔遮，屏风外面是看戏的桌椅，里面是一方小榻，倒有些不可明说的怪异。
    顾蓉不太懂这些，谢意却是一眼就明了，这种戏曲雅间，大多都有伶人在卧，供世家文墨取乐行欢。
    脏！
    他止住了顾蓉的手，摇摇头拒绝，“不行，这里太脏了。”
    顾蓉拆了腰封，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她几乎是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抬头，复又低头，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看着自己手里的腰封……
    顾蓉，“……”
    戏本子看太多了?
    色令智昏?
    谢意以为她急不可耐?
    “咳咳……”顾蓉咳了两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这腰封，挺好看的，那什么……我乏了，我要回了。”
    尴了大尬了！
    诚然顾蓉也会有这么害羞的一面，谢意拉住了她，笑意漫天，道，“走之前，得把腰封还给我，不然我这样出门可不行。”
    顾蓉将腰封丢给他，正要溜，哪知谢意还未松手，将她拉了回来，道，“我送你回去。”
    他两三下扣好腰封，复牵过她，二人双双下了楼。
    华灯初上，虽然已是晚上，依旧有商贩在摆摊，路上行人不少。
    二人执手同行。
    星月曜曜，波鳞如澜，灯火阑珊，帝都的夜色美如画卷。
    他终于将人送到了王府门口。
    “在家等着我。”
    顾蓉笑着抱了抱他，进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