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贾

卷十 第九章


    .河北东路的清河,宋太祖黄袍加身从柴家孤儿寡妇手里夺得江山之前,称为乾宁军。此人擦了一把喷在破皮袍上的口水,满怀疑惑地自语道:“怪事,如今老子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的光杆一个。认识我直狗剩的人连部下的兵卒在内,也仅有不到两百个人,谁还会在背后念叼我这样的奴隶呢?”
    正说话间,鼻孔再次发痒,又是一个喷嚏打出。这下他没提防,痛苦地弯下腰一手捂住喉咙,一手按住腹部。一张脸被憋得变成酱紫色,好半天才回过气来。
    “吃没得吃,穿没得穿,正是‘行船偏遇顶头风,屋漏又遭连夜雨’,这日子还怎么过呀。真真是有鬼了!今天的运气怕是不怎么好,到寨墙上去值守时,得吩咐我的手们对来往的大小船只不要太多留难,按例收了过关钱便立即放行,千万别惹恼了从水路行走的什么达官贵人。以免引来横祸上身。”直狗剩不敢再将话说出口,急急跑回睡房内提出他的兵器——缺了好几个大口的朴刀,匆匆朝寨墙上跑去。
    直狗剩走到寨墙半坡,一个同样是只剩了一把骨的手下慌里慌张的正欲从墙上走下,见到官长来了,不由呼出一口长气,向百夫长叫道:“直大人。快点上来,大河里行来了几百条……不,是几千条好大好大的船,马上就要到我们的关卡前了。”
    几百、几千条好大好大的船?直狗剩的头有点发懵,见到稍大点地水浪都会害怕的蒙古人,这回抢到船不烧掉了,他们转了性不成,他们什么时候弄到了那么多的大船了?不可能肯定是这个兵卒看错了。
    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墙上,所有的手下近百人都伸长脖子往东看。直狗剩扒开人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是有几百以至几千条大船啊。
    里许外的大河面上,一眼望不到尾巴,不知有多少的船只大张开高挂的竹帆,乘着东南风正逆水而上。真狗剩地眼力还算可以,能看到这些船上插了很多红的、黄的、白的各色旗帜。还有一点让直狗剩觉得大为奇怪,那就是每条船上都有一道或浓或淡的黑烟,把那一片天染成了像是平白升起好多黑霾,好似那里有什么妖物带了它的小妖化风而来,令人看着有点心惊胆战的不妙感觉。他对千夫长躬了下腰,苦着脸说:“大人,我们不知道,那些大旗上的字也不认得。”
    “哎呀!你们也不认得船队上的旗号,不知道……咦!他们果然是要到我们这里来的,哎哟。我们寨里本就没有多少粮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怎生承受得了。如果……万一率军到此地将军要将我们的存粮征了去,叫寨子内的一千多弟兄接下的大半年里吃什么?这下可惨喽……这……这可怎么是好?!”千夫长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船队,注意到其中有几条船离开大队朝这里驶来,不由得顿脚急道:“那……你们在这里站着发呆干什么,还不赶紧下去码头上迎接……快,快。下令你的人快点去码头,若是迟了,别说是你们这些人,便连老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快点,你们先下去,我去将其他的兵卒们也叫到寨门边列队相迎。”
    直狗剩被千夫长的话说得吃一惊,若是果真因为迎接迟了,而惹怒带了大队水军船只来此的大官,那可不是玩的。自己这些奴隶兵皮肉吃点小苦头那是家常便饭,被打得皮开肉绽还则罢了,弄得不好的话连吃饭的家伙也有可能就此被砍掉。直狗剩慌忙招呼部下的兵卒们赶快下去,到码头上迎接这些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带领的水军船队。在百夫长一迭连声的催促下,这段时间每天总算还有五合粟米为粮的士兵们动作还迅速,很快就开启了寨门来到码头上排好队伸长脖子静候。
    直狗剩鼓起所有的气力对手下的兵卒们大声说:“儿郎们,拿出点精神来,让至此的官长们知道我等很认真值守的,说不定官长们一高兴,会多留点粮食让我等多吃几勺粥。”
    此时,五条海鹘战船已经降下船帆来到直沽寨关下,这些船两侧有如蜈蚣脚爪般的十八支大桨动作整齐的一起一落地在水里划动,朝北寨门外的检察、收税码头驶过来。
    片刻后,五条海鹘船靠上了码头,直狗剩的话让正跳到码头上的一位官长听到了,大步行将过来,伸手在直狗剩肩上一拍,笑道:“好,说得不错。”李叔临信手往背后下船的护卫队一指,猛然想到什么又问道:“耶,你刚才说什么,奴隶兵?”
    刘长福:“回禀将军。我们这里的一千多人全都是大汗的奴隶兵,至于没有蒙古官长的事,是……是这样的,去年因为大汗要去打金国,把所有的蒙古官长都勾抽到南下征伐的军队里去了,因此只有十个蒙古官长留下来管我们。三天前,有个蒙古官长带了一个工匠营地细作到这里以后,这个蒙古官长就他那个蒙古人一起去了中都,所以此刻本寨并无蒙古官长。据说,这两个人从山东东路的叛逆那里偷到了一件叫做什么……哦,对了,是名为‘雷火箭’的宝贝,要赶回中都去,向他们的四路工匠都总管候大人献功请赏。只因那宝贝‘雷火箭’关系十分重大,这里的十位蒙古官长昨天全部坐船护送那两人去了中都。故此,小的就是这里最大的奴隶官长了……”
    “哎呀,我们的雷火箭被人偷走了一枚,而且还被蒙古鞑子的细作送出了根据地,这可是大大的不妙了。还好,还好,鞑子的细作昨天才将雷火箭送走,他们的工匠都总管再是有天大的能力,怎么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两天时间内,破解出局主这位天师道上人用仙家密法制出的雷火箭。天幸之余,挥手打断刘长福的话道:”好,这事本将军清楚了。刘长福听着,大帅有令,命你在一个时辰内选出一百个最精壮的人,跟大帅一起随船赶赴中都,一路上由你负责与沿河各寨守军交涉。此地直沽寨的守卫由本将军接管,你部留下的一千人划归本将军部下统带。刘千夫长,时间不多,军令如山,误了大帅到中都的时间可是要处斩的。快去准备吧。”
    刘长福走了以后,李叔临对百夫长道:“直狗剩,你现时立即回去寨内,将所有兵卒都带到码头上来手动粮食到寨内。今天开始,你们每人每日可按一升的粮食度支。去吧。”
    那直狗剩刚应了声“是”,正欲待转向进寨时,却见他身体左右摇晃了几下,一个站立不稳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人们静静的看着李叔临救治他们的百夫长,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感激之色。
    不过十数息的时间,地上躺着的直狗剩发声了:“啊哟,好香……好甜,刚才你们给我吃下了什么?”
    李叔临见他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且又清醒能够说话,心知他的“低血糖”之症已经好了,丢下一句“甭管吃了什么,快去办你的事情。”便走了。
    李叔临直到战船边,吩咐承德的五哨护卫队立即先把已经卸下的二十架子母炮和三十架小炮看得到寨墙上安好,并接手直沽寨的守卫事宜。又下令再往码头上多卸下一些粮食,然后匆匆招来一条小哨船。驶出码头朝停在河中十多丈处的大海舶划去。
    李叔临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原本带了五条海鹘战船和五哨护卫队,来到这条河上的每一个要冲之地时,他还认为再怎么也得用船上的子母炮射上几十枚子窠,令得守军破胆后,才可以将直沽寨夺下。
    可他们还没前进到码头上,就看到这里的守军竟然排好队来迎接自己了,亏得他想将船驶近一些,射出的子窠更准确一点,既能将寨门轰开又不损坏这里还要使用的寨墙,才没有浪费局主的银钱。
    这次局主亲自出马,带了水战队与十军护卫队从水路北上直取中都,局主原计划是要在夺取了这个紧扼四河交汇处的要塞后,再以五哨护卫队来守住万一的退路。
    没成想,现在连兵器也没用上就夺下这个扼守住四河交汇处的要塞,还平白得了一千多不明真相的奴隶兵。
    按李叔临自己的想法,多出了这一千余的奴隶兵,若是让他们就这样胡里糊涂的留在此地,应该也可以省下两三哨的兵力,增加对中都城攻击的力量。
    但他又怕如果没有对这些奴隶兵说明真相,一旦有起事来时,万一这些奴隶兵们还是认死了不算,还害得进取中都的护卫队大军的退路也丢失,那才是得不偿失的冤枉事呢。这样的嘴说手动不停的讲话,累得他连气都差点喘不过来。
    最令林强云气闷的是,他已经开了个头必须做出让徒弟们看的实样,却因为打打停的没时间,三四天了,也没做出哪怕一个最简单的零件。
    直到此刻。林强云还一直埋怨自己怎么会那么贪心,一下子弄了二十多个人来做徒弟。但埋怨归埋怨。事情总还得要自己去做,除了自己知道怎么做以外,包括吴炎和司马景班在内的这些人中,还真没一个能马上帮自己忙。
    自己找的事就自己受吧,林强云常常懊恼得连连敲头,没办法啊,谁叫自己为了打仗,几乎把根据地里积存的所有银钱和粮食都用掉了呢。若是再不想办法挣到大笔银钱,赶紧派人到江南去购进粮食运回根据地的话,说不定接下来的里子会很难过。
    想想也是呐,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好不容易积攒下一亿九千余万贯银钱,还有三百多万石粮食,就是因为自己要对付斡陈那颜的大军入侵,用去了三分之一。更为严重的是,护卫队、水战队赖以无往而不胜的火药硬原材料竟然已经用完了,特别是最最重要的、用于配制爆炸威力巨大横硝的主料雄黄与硝石,整个根据地内竟然连百斤还不到。就是铜、铁等物资,仓库里也只还有少量库存。
    咳,好死不死的,自己得到了中都没什么蒙古兵驻守,又清楚中都竟然有四万多各族工匠和二十多万强壮的奴隶精工,十二万分的心动之下,一时发昏就下令要分出一部分兵力进取中都。
    二十四日下午,林强云和陈君华回到县城不久,就接到沈念宗的又一封信,告诉他们泉州、温州、广州三地的十四家双木船厂,制造出来的五艘二万斛大海舶,十艘五千斛战舰和五百艘海鹘战船全部完工,并招募到足够的船夫操控,如今已经到达胶西码头待命。
    林强云和陈君华大喜,立即如今所有部将以上的军官到邹平县衙议事,由于已经把斡陈那颜的二十万大军全部消灭,两人在一百多将军的面前,当众颁下了两道命令。
    另外,为了配合抢占山东两路和大名府路这么大的一片地盘,五百艘海鹘战船,也载上了二十军护卫队分两路出去。一路水军从北清河走,沿途分兵封锁北清河及南清河。另一路水军南下到淮南东路的黄河,从入海口溯流而上,直到河北西路的卫州御河口,然后分兵尽量封锁这一段河面。
    此外,护卫队硬探营和双木特务营的硬探、特务、细作,凡是在这一片地区的人都已经传令。要他们开始行动,除探清有关的消息外。也动手诛杀当地有势力并有大恶的汉奸、大的兼并之家、恶霸等。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要改变计划已经来不及了,林强云也就索性按原定计划进行。只是临时增加了一点事情,那就是要吴炎和司马景班两人带着他们随行的弟子一起上船,在北进去攻击中都的路上,把早就想要教给他们做的物事提早到船上来教授。
    回想起吴炎、司马景班第一天来到海舶上讲说时的情况。林强云脸上出现了一副很无奈的面色。
    那天,树在海舶上的议事厅里,正与十多位北上的部将商谈此去中都的战事时,亲卫来报:“禀报局主,吴管事、司马管事已经到船上了。”
    “哦。快请他们进来。”林强云对进来通报的亲卫说,一边站直身不好意思地对厅内的众人道:“各位,稍坐一时,小子去拿些物事,马上就出来。”
    林强云走回大厅,做了个手势叫站起身的吴炎、司马景班坐下,笑呵呵地说:“坐下,坐下,有几样物事要两位和你们的徒弟们做,若是做得好时,可以将江南的富民、官宦、皇子皇孙的银钱大大地捞到我们根据地来,更能使我们的‘齐鲁纸钞’在大宋进地境上将朝廷的会子挤得没处安身。”
    林强云让亲卫们将圆桌搬到厅中,把众人招呼到桌边坐下,
    林强云看着吴炎、司马景班问:“我们上次做装甲车还剩下的那些小条小块的木料应该还在,不会丢掉吧?”
    司马景班奇道:“东主上次吩咐后()。老头儿就已经叫人收集起来了,小块的铁木倒是全部还在。却不知小指尾般大都不到的物事能做些什么,令人好生不解。这次我也带了一些小块的铁木,就是想问清楚用来做什么的。”
    “哦,带了有材料,那就最好不过了。”林强云取出一叠图,抽出一张放于桌上笑道说:“你们来看,这是放大了十倍的图纸。喏,这一端画的物事名为‘蛤蟆子’,另大半边画的一大一小两种葫芦状的薄片、一根细杆、一个空心圆柱,做好后把它们组装用铆钉钉合起来后,则是‘链条’。不要看我将图画成这么大,看清楚上面写下的尺寸,‘蛤蟆子’做出来时只有三分长、分六宽、一分厚,小得紧呐。就是这两种葫芦形薄片,你们看,这里标出来地也是仅有七分长三分五大,厚度则是四厘。”
    又抽出一张图,林强云指点着说:“再看这个,我们将此厚圆板开出两个小槽,装入‘蛤蟆子’,再用一根细钢丝作弹簧将其顶起翘出露头,外头套上这样的齿圈,就成了两个爪身藏于内部地棘爪。看好了,这个圈外面的三十六个齿是专门钩挂‘链条’的,内圈的二十五个平齿,则用于顶住‘蛤蟆子’,这一百盖上一块封口的圆片,就成了一个只能单向转动的小棘轮。”
    “另外,这里还有三角架、链盘、把手、前叉、轮子、车轴、踏脚板等等……”林强云把手上的图纸一张张放到桌上,嘴里一样样地讲说:“所有这些,除了链条中的葫芦形的薄片是用钢料制成的外,其余的都是要用那些比铁还硬的细小铁木废料来做的物事。”
    吴炎做过装甲车后,深知那些木料的硬度与目前所用的各种工具有得比,要做出这样细小的零件来实在是没那么容易。再看清图纸上标明的数量后,不由怪叫道:“师傅呀,你想累死我们铁工场的弟子么,恁般小的物事合起来要做出数万个,叫我们怎么做,要多久才能全部做完?死了,死了,这次我们铁工门的人是铁定被师傅你害死了!师傅,实话告诉你,没有合用的工具,我们是没法将这些物事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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