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一拍手,门外候立的侍卫总管达奚武即进书房来,垂手道:“听王爷差遣。”
齐王沉声道:“即刻调集一千御林军,赶往冯翊郡的般若寺,将寺里所有闲杂人等,悉数收监,有胆敢反抗的,着即杀无赦。”
裴师跟着杨安到隋国公府,才在花厅坐下,杨忠即笑容可掬的出来,说道:“累先生亲自跑一趟,真是好生过意不去。”
裴师笑道:“王爷不必客气,能够有幸为尊府千金看相命名,也是在下的福气,恭喜王爷,今次喜得佳儿。”
杨忠微笑,对杨安说道:“快去将女公子抱来,给先生看相。”
不大功夫一名奶娘即抱着女公子,跟在杨安身后进来,裴师小心将那小婴儿抱在怀里,仔细端详,只见这小婴儿发垂过颈,眉疏眼淡,寓其性情恬静平和,耳小垂细,却堪堪显着有些福薄,裴师有些惊讶,没想到将星面相如此平常,就在这时小婴儿突然睁开眼来,对他微微一笑,裴师心下大震,仿佛遭受雷击一般,险些失手摔下那小婴儿,奶娘急忙将小婴儿抱过来,目光谨慎的看着裴师,杨忠笑道:“看先生脸色大变的,可是看出什么不妥来了?”
裴师沉吟了阵,笑着说道:“在下才疏学浅,不敢贸然断言,还请王爷将女公子生辰报来参考才好。”
杨忠说道:“乃是今晨戊辰时所生。”
裴师掐指细算,心下惊疑不定,凡人一生,虽说是极其漫长,其实也不过是中宫四位即可概括,即是生、旺、死、绝,人生则中宫居于生旺位,人死则中宫居于死绝位,这小女娃的中宫处在死绝之所,因此生来就应当是个死胎才对的,但又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清气,盘在生旺位,令得她居然能够存活下来。
裴师默不作声,沉吟了阵,问道:“女公子自今晨出生到现在,可曾喂过食?”
奶娘回道:“还没有,女公子一直不哭不闹的,是以奴婢还不曾给她喂过食。”
裴师眼中波光微动,沉吟不语,注视那小婴儿良久,又问道:“女公子可有解下青白余沥?”
奶娘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照实复道:“也没有,奴婢也是觉着有些奇怪,一般人家的小婴儿,自娘腹出来,遇着人世的生气,都会拉下些青白余沥的。”
裴师沉默不语,将小婴儿绵软手掌翻开来看,登时作声不得,只见掌中一片空白,连丝细纹也无,凡生有这种掌相的,必是离魂的死体。
裴师心念百转,却听得杨忠问道:“先生觉此女命理如何?可有甚不妥之处?”
裴师沉吟了阵,谨慎说道:“容在下直言,女公子命理好似有些异于常人。”
杨忠有些吃惊,急忙说道:“请先生明示。”
裴师斟酌了阵,说道:“女公子出生至今,不哭不闹,不饮不食,不进不出,于身体发肤,无知无觉,却懂得察观人心,神随人行,更有勾魂夺魄之力,不仅如此,女公子掌中空白,不见生纹,更是离奇。”
杨忠沉默不语,杨安却听得有些心惊肉跳,颤声问道:“依裴爷的意思,女公子莫非是妖物?”
裴师微微一笑,说道:“我不知,王爷自行斟酌为善。”
杨忠望住小婴儿,不发一言,神色间却甚是悲苦,裴师沉吟着,心知这小婴儿之所以魂魄不齐,似妖似人,多半是因为将星魂魄被夺嫡阵拦截的缘故,但夺嫡阵后来给天火破解,因此将星魂魄虽然被拦截,却不曾灰飞烟灭,稍后只要找来善于引魂的天行者,将魂魄引入婴体内,假以时日,这小婴儿就是一个惊世的辅弼之材。
裴师眼中波光微动,这小婴儿是决计留不得的!
杨忠面色惨然,苦笑着说道:“本王此时是方寸大乱,想请问先生有何高见?”
裴师垂下长睫,淡淡说道:“王爷有无听说过天下是非未可定,无为可以定是非这句话?”
杨忠长叹口气,心知裴师是在暗示,趁早解决这小婴儿,以免日后生出是非。
杨忠心如刀割,将那小婴儿抱在怀里,端详良久,惨然笑道:“痴儿,你须知道,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懵懂,久忧不死,人活在世上,是要遭受诸多苦楚的,若是能够早些解脱了,那也是福气。”
说罢握住小婴儿颈项,用力一拧,就听得一声脆响,杨安吓得面如土色,双膝抖如风中落叶。
裴师也甚是惊异,却不露声色。
杨忠松开手,就见小婴儿嘴边隐隐渗出血丝,裴师沉吟了阵,伸指探她呼吸,杨安面色青白的问道:“裴爷,我家女公子她,她?”
话音未完,已落下泪来。
裴师斟酌了阵,一语双关的说道:“管家不必伤心,女公子自回她来处去了,人世险恶,人生是苦,她本就不该来这一趟。”
杨忠将小婴儿递给杨安,平静说道:“将她同夫人葬在一起,速去。”
杨安擦干泪,抱起小婴儿,将一早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奶娘扶起来,跌跌撞撞的出门去。
裴师斟酌了阵,说道:“王爷为天下苍生福祉,不惜大义灭亲,足见王爷对圣上的忠诚,在下必当恭请齐王据实上报朝廷,令圣上表彰王爷的义行。”
杨忠却笑,眉角之间,甚是凄凉,说道:“裴先生哪里知道,本王也是不得已而为止,本王跟随当今圣上二十余年,一直忠贞不二,为他出生入死,此心天日可表,彼时圣上对本王也是信任有加,但这年余来,不知何故,圣上竟数度派刺客入我府中行刺本王家眷,本王不知个中缘由,又不敢贸然发问,心中甚是惶恐,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令圣上对本王生出猜忌之心。”
裴师脸上微红,杨忠淡扫他一眼,轻叹口气,说道:“诚如先生所说道,本王此次所得这妖婴,还只在襁褓之中,已然是有勾魂夺魄之能,若是假以时日,是必定会危害天下的,是以本王纵然万般不舍,却也是不敢姑息,遂亲手将其扼杀,寄愿以此重得圣上的信任。”
裴师明白过来,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容在下猜测看,王爷想必一早已经看出那女公子的异状,知道留下她来是祸害,遂决意要扼杀她;王爷请在下过府,明着是为女公子看相命名,暗里用意却是为扼杀事件做见证,要借在下这把口,说与齐王,稍后齐王自会表述给圣上知道,圣上对齐王一向深信不疑,如此王爷自可化险为夷,我说的可对?”
杨忠苦笑道:“裴先生果然玲珑剔透,善度人心,本王的用意,确实如先生所说那样。”
裴师垂下长睫微笑,杨忠沉吟了阵,试探着说道:“不知先生可否帮忙成全?”
裴师饮了口茶,斟酌片刻,笑着说道:“我只应承你,将事件悉数说与齐王,其他的我不便多言。”
杨忠露出笑容,双目中说不出的欢喜,裴师看在眼里,心下颇有些内疚,遂笑着说道:“凡事自有定数,王爷也不必过于忧心,在下还有要事,这就告辞了。”
杨忠也不挽留,将裴师送出府,见着他上轿离开,这才回来,站庭内的天井出了会神,等到日影西斜,这才回到书房,焚了柱宁神香,手握金刚经,低声念了句偈,话音甫落,书房中即现出一人来,却正是关逢龙。
杨忠轻声说道:“关先生,本王已照你吩咐行事,此举果真能取信齐王?”
关逢龙轻声笑道:“当然,将星在当世只有唯一的一具婴体可以寄附,裴师亲眼见你将婴体扼杀,将星已绝无可能落世,他没有理由再怀疑。”
杨忠有些宽慰,沉默了阵,说道:“大夫人情况如何?”
关逢龙淡淡一笑,说道:“大夫人是晚间送出的,算算时辰,此时帝星当已经落生的了。”
杨忠却有些忧虑,皱眉说道:“本王还是担心,因府里都是齐王眼线,大夫人雨夜出奔的消息迟早会走漏,以齐王的才智,不难猜到她去处是在般若寺,彼时她母子岂非性命堪忧?”
关逢龙只是笑,说道:“放心,大夫人一出府,就会遇到一位天行者,其人心性良善,决计不会坐视齐王滥杀无辜。”
杨忠有些惊讶,沉吟了阵,说道:“但是这样一来,帝星不死,本王岂非还是无法取信齐王?”
关逢龙笑道:“所以大夫人和帝星一定要死。”
杨忠心口微窒,沉吟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本王不明白,请关先生明示。”
关逢龙微笑,沉吟了阵,委婉说道:“跟在大夫人车后的那名天行者,名字叫做门无鬼,其人善行摄魂幻术,能以人之发肤齿余,造出活体生人来,做正人替身,我这样说,王爷可明白了?”
杨忠这才露出笑容,说道:“关先生不愧是有史以来最具有神能的天行者,行事真是滴水不漏。”
关逢龙微笑,杨忠却又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可惜将星今次不能托生。”
关逢龙却笑,说道:“王爷,凡事一蹴而就,未必是好;一波三折,未必是坏,成大事者,首要的条件,即是要有耐心,善于忍耐和等待,要相信若是天意行事,机会就必定不止一次。”
杨忠说道:“关先生可否告知,将星几时才能再次托生?”
关逢龙只是笑,却叹了口气,说道:“我亦想知道。”
正文 第二章莲子心中苦 黎明十分,天空吐出鱼肚白,守在厢房门外的大将军窦泰轻松口气,却在这时,大门自外被人推开,一人施施然走进来,窦泰右手握住剑柄,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将军有礼,在下天行者门无鬼,有要事须与杨府大夫人面议,烦请将军代为通报。”
窦泰心下一沉,几乎脱口就要说出杨大夫人不在此间的话来,随后却想起关逢龙曾经说过,这世间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天行者,遂又改口说道:“夫人身体不适,暂不见客,先生请回。”
门无鬼笑容冷淡,说道:“在下今次前来,是非要见到杨大夫人不可的,窦将军请让开。”
窦泰有些怒,冷笑道:“本将军职责所在,恕难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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