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律师的告白书

九十、律师的执业理念有多高(2)


    红的,绿的,蓝的,花的。
    撕开后咬一口,苦的,吐到包装纸里再扔回盒子里。
    她就站在那试吃了近一个小时。
    没有一个巧克力和记忆中的完美印合。
    刘念钧。
    王照哽咽着吃着,吐了,再试。
    路过的行人向她投来奇怪的目光,两个店员不知如何是好,这个身着千鸟格长款大衣和半高领白色毛衣,妆容、发型毫无瑕疵,满身酒气的女人是失恋了?被抛弃了?还是做了人家的小三?
    看来是最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店员们嘀嘀咕咕的,王照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从来没在乎过任何人的看法。
    除了今天,她的做法让她自己心里荡起了涟漪。
    刘念钧。
    她把一盒巧克力胡乱一装,甩手扔进垃圾桶,他在她的梦里唱歌:让我们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在心里哼起这首歌,从负一楼坐电梯到女装楼层,买了几大包也许会穿,也许连吊牌也不会剪的衣服。尤其是在适合青春美少女的柜台上驻足了一会,店员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销起五颜六色的衣服和饰品,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全买了。
    明明清楚金钱能买来物质,买不来情感,物质填补不了情感的空缺,它的功能仅限于发泄,但发泄,是人类需要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功能。
    发泄到手里拎不动,出了商场,在灯火永远不阑珊的马路上行走,走了个十几公里了不起啊,她也能从这里走回家。走着走着,夜深了,城市变得安静,被踩住的雪咯吱咯吱的,犹如人的心烦意乱。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林荫道上空无一人。
    购物袋缠绕在手指上,越缠越深,甩了下手,沾上雪水湿透了的袋子碎得稀里哗啦,里面的东西全掉到地上。白雪一片一片地打下来,她生气地踩在刚买的东西,一脚踢得老远。
    今天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倒挺应景江南反常的天气。
    两天后。
    韩箫音来会见白血病当事人刘念钧。
    会见地点在一家简餐餐厅。餐厅里分成两个格局,一边是出售和举办沙龙的鲜花绿植区,另一边是用餐区,提供简单的,类似油炸鱼排、烤鸡翅之类的加热即食小食和一些咖啡饮料。地点是刘念钧选的,在他治疗的医院附近,许是陡然降温,他着凉感冒,病情变得不稳定,暂时停止了工作,每天跑医院。
    不过这家餐厅韩箫音还挺喜欢的,虽没白家的五星级酒店豪华,但也没那么压抑。刘念钧还未到,她选了一个座位,扑干身上的落雪,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一杯热水,顿时从头暖到脚。
    最关键的会见对象是一个不愿追究对方责任的善良的人,而赵怡呢,韩箫音都不想提到她。
    听说王照已经将她搞定了,也听朱茱说王照是拿白楼铭跟赵怡做了交易。
    韩箫音不相信王照会这么做,身为指导老师,起码的执业素养是毋庸置疑的。不过,王照最近是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小到在办公室里备了双拖鞋,半夜加班时会脱下高跟鞋,放松放松跟着她受劳受累的双脚。换上拖鞋,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意味着从高人一等的神坛落到地上,承认自己的精力有限,而在以前,韩箫音时常以为王照即便在睡觉,她的脑子也是上了发条的。
    大到在接白总推荐的案子,各路大佬介绍的案子上更为谨慎和挑剔,那些奇奇怪怪的,侵犯了别人的权益还想让律师帮忙喊冤;得了便宜还要再卖乖;把律师当作无所不能的保镖,逢山必须给我开路,逢水立马为我搭桥的人全部被王照拒之门外。
    不再是钱到位,再难的事情,我也给你办到位。
    韩箫音想不通她辛辛苦苦参加各种饭局,敬这个敬那个,说干唾沫,喝到吐才拿到的资源,为什么反而不珍惜了呢。
    “不好意思啊,麻烦你跑过来。”刘念钧走进来,帽子、围巾、手套一应齐全,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那眼睛即是生了病的人的眼睛,所有的气质熬净在了那双空白里,即便到了店里,他也全副武装。
    “没关系,你情况特殊嘛。”
    “其实我不该麻烦你们的,浪费国家法律资源。”
    “你有正当权益,既然我们是你的代理律师,有义务帮你去维护,你想喝点什么?”
    “我白开水就行了,韩律师你随便点,我请你。”刘念钧微微扯了下围巾,将玻璃杯端到嘴边喝了口水。
    “服务生,半糖拿铁,巧克力甜甜圈”,她点好后对刘念钧道:“不用你请,天冷了就想吃点甜食。”
    “巧克力吃了会让人开心。”
    “你也来点甜甜圈?”
    “不用了,谢谢。”
    韩箫音没有坚持,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一位白血病患者,不清楚白血病患者的饮食禁忌。店里的座位与座位之间,拉了很大的稀疏空间,韩箫音莫名有些不自在,酝酿着如何开始交谈。
    律师接的案子,有时难不是难在案子本身,而是当事人一方的意见不统一,当你把案子接下来了,就得去调和这种不统一,至于施主任当时为什么会接这个案子,不好问。
    桌上有一个圆柱形的透明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北美冬青,红的如同一把火。混杂在花香里的,是他身上浓烈的药水味。
    刘念钧转动着水杯,韩箫音等咖啡到来,伸长脑袋看了眼邻桌,桌上摆的是同款花瓶,里面插的是和落雪的枝头相仿的珊瑚果。
    “韩律师,我们见过,在地铁里,还记得我向你推销过吗。”
    “哦,是你啊,你......”
    “我没有骗你,我和王照曾是同学,她怎么没来?还来吗?”刘念钧局促地摸了摸帽子,拉拉衣角。
    信息量大到韩箫音接不住,韩箫音喃喃地道:“你是想王律师来?还是不想她来?”
    “我想她来,又不想她来,我这个样子,见人不大好看。”
    “王律师不会来的,像你这样的案子,没有大的争议,通常用不着王律师出面,由我这个助理代为办理就可以了。”
    “不会来了?”
    “不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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