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故事

第十章 营救


回到家已是半夜,把影疾牵给马倌安东尼奥。“对了,小姐,侯爵在书房等您”,他说。“是吗?谢谢您”,她有些吃惊,但还是有能力挤出一个笑脸,心里却在盘算如何向父亲开口。
    进屋的时候,罗萨发现自己父亲正在忙碌。同样第一眼可以看见的,还有大理石桌面上的那封信,她明白父亲肯定已经知晓了一切。
    “罗萨吗?先坐吧”,侯爵和颜悦色地说,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事情经过我大致都清楚了,不管那位小姐为何会遭受此种不幸。但我更关心的,是你的打算。”父亲问得很直接,她却不知怎样把请求说出口,“请爸爸出面去救伊内斯……”类似这样的话,总像是充满了拗口的力量,不能被轻易说出。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侯爵又开了口,“你大概是希望,通过我向裁判员们请求宽恕吧。”看到父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忍不住又惊又喜:“是这样的!爸爸,真的可以吗?”
    父亲站起向女儿走去,把手搭在她肩上,叹了口气:“但是很遗憾,我做不到。”
    “为什么?爸爸,你知道伊内斯是无罪的!”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激动地站起来,冲父亲怒吼。
    父亲看着女儿:“罗萨,你知道,像这这样的人几乎年年都会有,做正义使者是没有意义的。”
    “可……就算救不了所有人,至少可以救伊内斯,因为她是我的……我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她不断地擦拭着掉下来的眼泪,却依旧手足无措。
    “她是你的朋友,是吗?我知道”,父亲的语气还是很温和,“但是,罗萨,她入的可是宗教法庭。我不能拿布拉西纳家世世代代的名誉,为这场不一定能赢的博弈作赌注。何况你我都很清楚,对于这件事情,能赢的几率究竟有多少。”
    “你知道的,罗萨,属于布拉西纳的荣誉并不只靠单人之力。我们的父辈先人、我们、乃至我们的后人,共同努力才能铸就一切。你也应该知道,任何荣誉都不会从天而降,去打破它往往只需一瞬,维持它却要花费终生。没错,见死不救是自私冷酷的,但我愿意承受这种罪名。因为比起这种针对个人的指控,我更不愿意去亵渎一种共有的伟大。说到底,无论你或者我,包括我们所有的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掉落,不知道是为朋友的遭遇伤心,还是为了父亲听起来残忍的话。“或许你觉得我很无情,但事实就是如此。何况,罗萨,你知道陛下是虔诚的教徒。现时就是这样……没有理由可以辩驳。我只能说,我很同情这位小姐。她还年轻,很可惜,真的很可惜。但我的确爱莫能助……同样的,罗萨,我与你母亲都希望你不要插手此事。”
    “什么叫现时是这样?现时……爸爸,我只知道,她是我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爸爸,我绝对不会不管的,而且……我已经插手了……”她抬起头,眼睛泛红,却流露出少有的坚定:“爸爸,您放心,我不会连累任何人……所有人。我会以个人的名义,与您、妈妈、哥哥都无关。我不奢望您的帮助,您也不要阻止我。我已经决定了,绝对不会放弃!”
    侯爵看着女儿,叹了口气:“那你有什么办法?”“您不用担心。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连累布拉西纳家族。”她赌气一样地说出这话后,转身出了房间。
    “爸爸,您告诉我”,像是想起什么,她忽然回过头,“真相到底值多少钱呢?”
    “……”
    “会很便宜吗?便宜到人们都忘了它吧……”她又转过身,自言自语地说。
    看着女儿的背影,侯爵无奈地说:“对不起,罗萨。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仁慈到只要努力就可以成功,它要残酷的多。”
    当然,有些话,她始终听不见;就算听得见,又能怎么样?
    那一夜,罗萨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她从前就知道,除了“布拉西纳小姐”这个有分量的身份,自己一无所有。以前或许可以,利用这个身份来逃避责任或享受荣光,现在还是可以吗?虽然也曾想过去做专属自己之事,可到现在仍一事无成。话说回来,如果能够一直被这样的恩泽荫蔽,那也未尝不可;但万一不能呢?
    她现在知道不能了,但是晚了吗?她不知道。
    这么无能的自己,还妄想成为家族荣誉的缔造者,这会是个痴人说梦的笑话吧。如果自己能够稍微变得强一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吧。一面这样想着,一面流下了不甘心的眼泪,她从来没有比现在更知道自己的没用。
    可光是这样是不够的,远远不够。尽力说服自己不要在悲观的情绪里沉溺下去,她试着坐起来,努力拭去不断掉下来的眼泪。她知道哭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哪怕还是很没用,但这一点她却清楚地知道。会有什么办法?“至少明天再一次萨拉曼卡,和神父商量一下对策吧”,她想。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在她想要独臂难支地抗衡一种权威时,仅有神父一人,与自己站在一起。
    午后的萨拉曼卡,有着最近难得的好天气。在大学图书馆的回廊上面,希塔神父静静地听完罗萨的阐述。沉默了半晌,“罗萨……我希望,你不要因这件事而责怪侯爵”,这是好心的神父说的第一句话,“无论如何,我理解他的做法。”
    “我知道。我知道……事实上,我也希望自己可以,但很难一下子做到。”低着头想起父亲的话,她很难说清自己的心情。“别说这个了。我更想知道,您之前都试过哪些方法……毕竟这一点比较重要。”
    神父苦笑着说:“没有丝毫效果的,也能算方法么?我试图去见审理员,可是像我这样无权无势的人,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又期盼着托人疏通,却没有像样的礼品用来打点关系……”
    “可以通过疏通关系把伊内斯赎出来么”,她瞪大了眼睛,“这不是神圣的宗教裁判所么,为什么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或许的确是神圣的”,神父看着她,“但总会有一种神圣更昭然若揭。或许,无论哪里的法庭都是如此。本来,只有虔诚的人才有资格去审判他人,但是现实往往截然相反;审判他人的人往往是道貌岸然之徒,被审判的人却清白无辜。”
    “如果是这样,情况不就更不妙了么?”她是在问神父,更是在问自己。
    “落到那种地方,能够被无罪释放的人本来就寥寥无几。何况,你知道伊内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行,像她这样的情况,就更难有获释的机会了……”神父的表情暗淡了下来:“如果伊内斯愿意承认自己的罪行,或许几率会比较大。可是你知道,她一向就是个倔强的人。”
    罗萨没有说话,她当然了解伊内斯的个性。世界上有一类傻子,在他们的世界里,有些东西比生命重要;对他们来说,有种妥协能让自己生不如死。而伊内斯,就是这样的人。对她来说,玉石俱焚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必然。
    “……我知道她是这种人”,罗萨摇摇头,“我以前只会歌颂殉道精神的伟大。现在我明白了,但我不喜欢以这样的方式去体会它……”说到这里,她哽咽了。“那么,我们想想其他的办法吧,总会有别的方法的,是不是这样?对了,谁是这案件的审判员?见到他,事情或许就会有转机吧。”擤了擤鼻子,她试图镇定一点。
    “罗萨,这个同样不容易。想要见到这么身份尊贵的人……”神父略微思索,却没给出答案。
    “对您来说,或许是这样。可我不一样!”她打断了神父的话:“不管怎样,我是我父亲的女儿,我是……布拉西纳侯爵的女儿,不会不容易。”
    “虽然我不希望靠我父亲,但是因为我确实很没用,很没用……”,眼泪终于还是流下来,“我也说过要靠自己能力解决的话,可现在我才知道,这只是吹牛。我根本没这个能力。到头来,我还是要靠我父亲的声名。我知道出尔反尔很不好,但……”因为哭泣停顿了片刻,“神父,您也很想救伊内斯不是么?所以请告诉我……”最后说话声已变得不清,她抽抽搭搭地想要把话说完,却像是怎么也说不完。
    神父拍拍她的肩,“罗萨,是巴尔罗斯教廷长,听说他是主审官”,叹了口气,他脸上的悲哀却不输给任何人。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幸运到用眼泪去宣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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