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问仙道

    女子捏碎流光，沉吟片刻，顿时容光消减，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她款款起身，推门出去，只见外面青山苍翠、江水盘绕，景致绝佳。
    洞府前有一条青石铺就的小道，蜿蜒通往山下。
    她没有纵身乘云，缓步而行，更显柔弱，仿佛禁不住山风吹拂，顾盼之间令人怜惜，常人见到都要忍不住揽入怀中安抚。
    刚行至半山处，林中忽转出一人。
    此人身材魁梧，身着黑甲，背后缀有一条金黄色的虎尾，可见是一头化形虎妖。
    “不知青妃欲往何处？属下这便传讯侯府，请侯爷銮驾随行。侯爷有命，礼节不可废，不可堕了侯府的声威。”
    虎妖挡在女子身前，躬身一拜，不卑不亢问道。
    被称为青妃的女子眸光流转，眉目间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妩媚风情。
    可惜这媚眼却是抛给了瞎子。
    虎妖却目不斜视，丝毫不为所动，牢牢挡住青妃的去路。
    青妃无法，轻咳一声，柔声道：“我欲去府上拜访侯爷，何须这么麻烦，还不速速带路？”
    虎妖微怔，也不多问，当即抱拳一礼，“属下遵命！”
    说着，虎妖一挥右臂，林中立刻冲出一列妖兵，抬着一顶秀气的红罗小轿。
    青妃一摆柔弱无骨的腰肢，进入轿中。
    妖兵立刻在虎妖率领下脚踏妖风，登上云端，沿江水而行。
    侯府的位置距离此地并不远，在青妃入主前，此山又被称为侯府别院。
    不多时，这队妖兵从天而降，直奔江岸一座鹤立鸡群的奇峰。
    尚未靠近，峰上便有滚滚妖气腾空而起，向他们飞来。
    妖气中乃是一队身着甲胄、威武不凡的妖兵，甲胄制式和虎妖等妖有些区别。
    领头的是一个鼻如弯钩、背生双翼的首领，正要张嘴呵斥，忽然看清虎妖和红罗小轿，顿时换做笑容，命属下让道两旁，等着灵轿靠近，大礼参拜：“属下参见青妃！侯爷正在府上清修。侯爷曾有命，青妃可直入中府，无须通报。”
    虎妖冲它们点了点头，带队入山，来到侯府前，上书‘夏侯府’三字。
    众妖入得侯府后果然畅通无阻，直入中府。
    虽是妖修府邸，侯府的格局陈设极为典雅，比人族的一些宗门还要繁华。
    反倒是道门真人，多不重奢华，有的仅三两茅舍容身便足以。
    是以有人嘲笑妖修画虎不成反类犬，不知何为大道。
    中府是妖侯的寝宫，没有妖侯命令，虎妖不敢再往前，青妃独自进入，身姿如风拂柳，背影竟也带着异样的魅惑。
    抬轿的妖兵看痴了，被虎妖狠狠甩了两个巴掌，低头不敢再看。
    “道友终于愿意来见本侯了，可是已经想通了，答应做本侯的妖妃？”
    青妃步入一座假山荷池的庭院中，立刻便有浑厚的声音传来，房门打开，从中走出一个身穿锦袍的男子。
    此人身材修长，目如朗星，颌下蓄须，三寸长须半边黑、半边白，长发也是一样，界限分明，殊为奇特。
    他正是夏侯，和那些妖兵不同，从他身上看不出丝毫妖修的特征，彻底化为人形，若掩盖一身妖气，没有人怀疑他的来历。
    青妃走上荷池上的石桥，在桥心的八角亭停下脚步，遥视夏侯，冷笑道：“我不答应你又怎样？你让那些属下口口声声称我为青妃，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夏侯哈哈一笑，龙行虎步，步入亭中，“说明本侯之心人尽皆知！小的们不通礼数，口无遮拦，冲撞了道友，本侯定会责罚它们。”
    没有在此事上继续纠缠，青妃看向池中最盛开的一朵荷花，沉声道：“我的伤好了。”
    “哦？”夏侯听出言外之意，上下打量青妃一眼，“你想现在就去，会不会太仓促？”
    青妃哼道：“仓促？难道等你们再大闹治坛，彻底搅乱治坛，神通幻景大变，到处面目全非再动手？”
    夏侯若有所思，轻轻点头，“道友的担忧不无道理，看来道友也看出来了。我等和道庭必然在具山治治坛有一战，听王爷的口风，此战极为重要，关乎我鬼方国根本，真有可能打乱治坛。而且妖神逐渐扩张到道庭地界，道庭早晚会忍耐不住，届时本侯领受王命，难以从战场脱身，现在动手确实是最佳时机。”
    听到这些，青妃的脸色变了数变，夏侯虽然没有透露真正的秘辛，但从这些内容就能看出来鬼方国谋划之深。
    夏侯思索之后发现青妃一语不发，盯着自己，心下恍然，微微一笑，“道友且放心，本侯这便向大王求取狐血。据说那狐血乃是传说中九尾灵狐一族的灵血，珍贵非常，若非本侯对大王忠心耿耿，就算搭上身家性命也换不出一瓶，道友切莫让本侯失望。”
    青妃只关心灵血何时到手。
    “就按照之前的约定，本侯得到那件后天灵宝，立刻将狐血交于道友，如何？”夏侯道。
    青妃摇头，“我带你找到灵宝，便将狐血给我，能否取走灵宝，看你自己的本事。”
    夏侯却执意不允，“道友莫要忘了，你曾经说过，那件宝物只是可能拥有器灵，未必是后天灵宝。本侯虽对道友钦慕万分，却也不能将此事视为儿戏。”
    青妃眉头紧紧皱起，冷声呵道：“此宝拥有器灵，确切无疑！我将实情告知于你，是感念你治伤之恩，示汝以诚，你莫非想要出尔反尔！”
    夏侯不为所动，神色不变，道：“道友多心了，无论此宝因何机缘孕育出真正的器灵，即便没有达到后天灵宝的品阶，换取狐血绰绰有余，本侯绝不会吝啬，但要亲自确认才行。”
    见夏侯毫不退让半步，青妃虽然不悦，却也无法逼迫夏侯，只能无奈应下。
    “事不宜迟，我们今日便出发。”
    夏侯雷厉风行。
    青妃也没料到，诧异问道：“不请些帮手？”
    他们此行乃是进入治坛深处，危机四伏，夏侯虽有洞玄后期的修为，也要谨慎。
    夏侯冷哼，“请什么帮手？是想传到那头白毛猴子耳朵里吗？”
    青妃面露恍然。
    她知晓夏侯之前非是这位妖王座下，而是不知为何得罪了旧主，投奔过来不久。
    鬼方国号称一国，实则妖王们各自拥有自己的领地，各自为政，彼此恩怨纠缠难以说清。
    妖国至尊号大圣，神秘无比，神龙见首不见尾，不问世事，只在道庭大战时现身。
    到那时，妖王们才会拧成一股，寻常时候不乏明争暗斗。
    如若道庭不存，鬼方国第二天分崩离析也不奇怪。
    夏侯投奔过来，故友们早早和他划清界限。
    虽受妖王重视，号称妖王座下第二妖侯。无奈根基太浅，受到第一妖侯针对和排挤，夏侯也是最希望鬼方国和道庭开战的，急于立功，打开局面。
    其他妖侯不敢参与两位强者的争斗，唯恐避之不及。即使有妖侯向他靠拢，夏侯也不敢完全相信。
    至于他麾下的妖兵妖帅，进入具山治治坛和送死无异。
    夏侯毫不迟疑，快步返回房中，安排事务。
    若能得到后天灵宝，无论是献给妖王还是自己使用，都是极大的助益，夏侯如何不心动。
    看着夏侯的背影，青妃美目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很好地掩饰起来。
    数个时辰后。
    夏侯以闭关为由，封闭中府。
    想到青妃主动入府，属下们只当侯爷正在风流快活，对此毫无怀疑。
    没有惊动任何妖兵，夏侯和青妃悄然出府，一路隐藏行迹，直奔具山治治坛。
    与此同时，莫行道和鸿羽子也在路上。
    具山治治坛前。
    两道人影悄然现身。
    鸿羽子左右望了望，示意莫行道，遁入祥云。
    莫行道也在左顾右盼，到这里都不见其他人影，难道鸿羽子没有邀请帮手？
    经过祥云，穿过金殿，遁入九曲星河，他们重新回到上次走过的路。
    此次没有妖魔搅局，不用担心治坛异变，二人速度很快。
    走到云径的尽头，将要开始连闯神通幻景，莫行道开口道：“前面由我来开路吧。”
    鸿羽子身影微顿，看向莫行道，笑道：“莫道友愿意相助，贫道自然乐意之至。”
    莫行道摇头道：“到最深处，只怕莫某只能勉强自保，难以帮到道友什么，只能在这里出些力气，为道友分忧。”
    说着，莫行道闪身向前，当先闯入幻景。
    鸿羽子收起神通，跟在后面。
    一个个幻景接连被他们闯过，有上次的经验，莫行道也没有太吃力。
    ‘哗！’
    大浪翻涌。
    此时二人现身在一片海水上方，海风迎面吹来，带着咸腥的气味。
    在五感的感知中，此地和真实的大海无异，若非能够明显看到海水的边界，常人难以想象是神通幻化而成的幻景。
    这片海就像是从汪洋中截取而来的一块。
    莫行道毫不犹豫跃入海水，立刻感受到无数暗流挤压而来。
    这些暗流带着惊人的力量，无比混乱，越往海底越强，足以将元婴修士挤成肉酱。
    莫行道神通法宝迭出，开辟出一条直通海底的水路。
    直至海底最深处，前方忽然出现一个海眼，如同一扇闭合的圆形水门。
    莫行道身影急纵，破开层层水浪，强冲到水门前，双臂一振，陡然涨大成一双巨手，扒住海眼边缘，用力扯开一道缝隙。
    “快！”
    莫行道双臂颤抖，承受着可怕的反震之力，传音疾呼。
    跟在后方的鸿羽子轻松越过莫行道，穿过缝隙，消失在海眼之中，莫行道紧跟着挤出缝隙，海眼旋即封闭，恢复如初。
    但在海眼封闭的最后一刻，一点和水色接近的光芒无声浮出海眼，被乱流卷着，在海中四处漂流。
    随波逐流的过程中承受着暗流冲刷，禁制之芒时明时暗。
    不知过去多久，忽有一个手掌抓住这点光芒，浮出水面。
    来人正是秦桑，他摊开掌心，手中多了一个淡蓝色的圆珠。
    ‘啪！’
    圆珠表面破裂，竟从中飞出一只翠鸟，只有蜂蝶大小。
    翠鸟通体碧绿透彻，好似用最好的碧玉雕刻而成，展翅飞起，围绕秦桑盘旋，仿若活物。
    “你是……秦道友？”
    翠鸟有些迟疑。
    此乃莫行道为此次精心炼制的傀儡，傀儡体内留有莫行道的意念。
    难怪莫行道迟疑，秦桑此时形貌大变，体表长满青毛，气息也非常诡异，全身弥漫着毒烟。
    秦桑刻意没有炼化体内的残毒。
    既然决定对付道庭仙官，秦桑必须考虑失手和得罪道庭的可能，真正身份是万万不能泄漏的。
    残毒是最佳的障眼法，可以省却其他伪装，配合一些秘术，任谁都无法将他和清风道长联系起来。
    当然，出手时施展神通和法宝还是要谨慎。
    “是我。”
    秦桑点头。
    莫行道语速飞快道：“治坛深处的神通幻景会影响我和傀儡之间的感应。接下来它会陷入沉睡，等我感应到它，说明我们快接近了。”
    秦桑点头，“道友放心，我已经做好布置，只等道友引鸿羽子入局。”
    翠鸟点了点脑袋，又围绕秦桑飞了一圈，落在肩头，陷入沉寂。
    秦桑侧目看了一眼，转身飞向海水之外，在治坛里快速移动，不多时便重返毒域。
    穿过毒域，来到之前看到过的黑夜幻景。
    秦桑毫不迟疑进入，他已经探索清楚，黑夜中的闪电并非雷霆，而是一道道似乎刀剑之气般的力量，却又和虚空裂缝有些相像，非常奇特。
    他刻意避开那些闪电，在黑暗中穿行，有惊无险抵达尽头。
    如此，接连穿过几处幻境，秦桑最后在一处幻景停下。
    此地亦有木灵之气，但很稀薄，不可与丛林幻境相提并论，无法长时间支撑灵木之躯。
    但这是秦桑经过精心挑选，找到的最适合埋伏的地点了，已经告知莫行道方位。
    莫行道会设法引鸿羽子向这里靠近，鸿羽子要帮莫行道寻找记忆中的景象，只能相信莫行道的判断。
    除此之外，秦桑还在别处做了其他布置，若鸿羽子带来帮手，也能设法让他们分开。
    鸿羽子既然独自前来，那些布置倒是白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