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还没查出刺客来吗?”鸳鸾殿的凉亭内,李夫人偎依在刘彻怀中,小心翼翼地问道,看来元宵之夜的行刺事件着实令她不安了。
“夫人不必忧心,朕已经让韩鄢全权负责,协助张汤彻查此事,定会找出幕后主使之人。”
话虽这样说,可一想到有人居然想刺杀他,心中难免唏嘘,甚至带着隐隐杀机。
“陛下请用茶。”黄莺毕恭毕敬地敬上茶,立于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龙颜上的细微变化。
武帝轻啜一口,微一怔,看了一眼李夫人,笑道:“还是夫人贴心。”
李夫人不解,“陛下何出此言?”
“夫人定是知道朕这几日为行刺事件伤神,寝食难安,才在茶中添加了龙齿、石菖蒲两味安神的药材,不是吗?”
李夫人更加迷惑却也不动声色,既然陛下这样说,她倒也乐于接受这贴心之名,一旁的黄莺却说道:“回禀陛下,今日之茶是萧姑娘煮的,她说陛下近日的面色暗沉,眼中有血丝淤积,想来是不寐所致,所以才煮了这味茶。”
“萧姑娘?”刘彻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这又是何许人也?如此心思玲珑的女子,朕该打赏才是,去宣她过来。”
黄莺姗姗而去,不消片刻又折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身穿浅紫色宫装的女子。
“奴婢参见陛下。”凝晨深深一拜。
“起来吧。”刘彻眯眼打量着眼前连头都不敢抬的女子,一脸的笑意,“这茶是你煮的?”
“回陛下,是奴婢所煮。”
“你懂得医术?”
“略知一二。”凝晨谨慎地回答,稍稍抬眼,便看到李夫人含笑的美目中隐隐的不悦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侧目迎上了刘彻探询的目光,顿了一下,低下了头。
只一眼,刘彻突然笑了,“朕记得你,守岁之日,霍去病和韩鄢为了你争来夺去,前日,你又为了那金日磾公然与韩鄢对抗,胆子不小哇!”
凝晨顿了顿,淡淡说道:“奴婢并非有意冲撞韩大人,只是韩大人当时太……日磾是奴婢的亲人,奴婢不会让任何人侮辱他。”
“勇气倒是可嘉。”刘彻淡笑道,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你既懂医术,倒说说看,朕这不寐之症原因何在?”睡不好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让人精神萎靡,四肢乏力,昏昏沉沉,整日里无精打采,却也不容忽视。
“不寐,藏医称为‘宁龙病’,它有虚实之分,实证食少胸闷,脘腹胀满,苔腻脉滑,属肠胃不和,宜和胃、消导、化湿为主;虚证多梦易醒,心悸健忘,面色少华,脉细弱,属心脾两需,治疗宜补心健脾为主;若心烦不寐,咽干舌燥,舌红,脉心数者,属阴虚火旺,治疗宜滋肝养阴为主,若兼见心神不宁,心悸惊惕,脉弦细者,属肝胆不合,治疗宜镇惊安神为主。奴婢以为,陛下之症当属虚证之后者,应以滋肝养阴为主,调和肝胆以安神。”
凝晨娓娓道来,一旁的刘彻一直面带笑意,再次问道:“何以滋阴,何以养肝?”
“陛下不寐也是近几日之事,而非宿疾,常言道:是药三分毒,奴婢以为陛下只要合理安排好作息,适当地运动,再加上膳食的疗法定能很快恢复,也有助于延年益寿。”
“哈哈哈,好一个聪慧伶俐的女子!”刘彻眼中透露出几分赞赏,为她的聪慧,更为她周身所散发出的那种淡淡的气息,这等不卑不亢、张弛有度的女子,无怪乎去病和韩鄢都对她另眼相看。
“陛下,”一直未开口的李夫人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凝晨,温柔地叫道,“凝晨确实是个难能可贵的女子,臣妾也好奇,她小小年纪竟懂得许多,若陛下不嫌弃,让凝晨这段时间去照顾陛下的衣食起居,也好将陛下的不寐之症医好,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刘彻还未出声,凝晨倒吓了一跳,抬头看向李夫人,一如既往的笑颜如花,可她刚才明明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现在却又为何主动将她送给陛下?
刘彻呵呵一笑,亲昵地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搂入怀中,“朕早说过,这深宫之中,最得朕心者,非夫人莫属,夫人的一片深情,朕记住了。”
“陛下如此宠爱臣妾,臣妾为陛下分忧更是理所当然。”
两人恩恩爱爱无所顾忌,一旁的凝晨面无表情的脸上显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讥诮,这后宫就是如此吗?即便心中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为了表现自己的大度,为了讨好陛下,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是李夫人也是如此,这样的隐忍,不知道是该抱怨女人的心机太重,还是该哀叹宫中女人的悲哀?
刘彻斜睨的眼角瞧见凝晨脸上的讥诮,眼中的玩味更浓,朗声说道:“萧凝晨听旨。”
“奴婢接旨。”凝晨双膝跪下,无声地叹息。
“即日起,朕便封你为宫中女侍医(注:侍医--职位始设于秦代,相当于后世的御医,其职责是侍奉皇帝衣食起居并直接负责皇帝的医疗保健),赐你宫中行走令牌,当务之急,先医好朕的不寐之症。”
“奴婢叩谢陛下隆恩。”
凝晨起身,看到李夫人亲切地笑意,“凝晨,本夫人可把陛下交付与你,可不要辜负了本夫人的一片信任。”
“奴婢谨尊夫人教诲。”
“去收拾一下东西随陛下回万岁殿吧,陛下的不寐之症可一刻也不能耽搁,尽快治愈才是。”
凝晨无语,在两人的瞩目中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
世事多变,才不过短短数日,她从浣纱院搬进鸳鸾殿,现在又从鸳鸾殿入住万岁殿,这样的变数怕是不多见。想起临走前小黄莺不舍却羡慕的眼神,她自嘲的笑了,在众人眼中,陪伴陛下身侧是至高无上的殊荣吧,可之于她又算是什么呢?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哪怕是像现在这样近距离地待在陛下身侧也不曾想过,她终于明白李夫人眼中的不悦以及暗含的讽刺意味着什么,在她眼中,萧凝晨也不过是个贪图富贵的虚荣女子吧?
凝晨又笑了,正所谓伴君如伴虎,高高在上的天子又如何?如果可以选择,她会想要自由自在的飞出宫墙外,翱翔在辽阔天宇。可那唯一一次出宫的机会却被她三言两语抹杀掉,现在想来不知是对是错。
不由自主地想起霍去病来,这个曾经和她结拜却又被她忘却了的男子,总是以义兄之名对她动手动脚,总是那么霸道,可霸道背后所隐藏的炽热情怀绝对不是兄弟二字那么简单,他对她,绝不仅仅只是兄弟之情吧?元夜那晚分手之际的那句话,至今让她心头有隐隐的愧疚,霍去病对她来说也早已不是陌生人了吧?
凝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是不是换了新的环境有点认床?暗自郁闷,隐约听到窗外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屏住呼吸倾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披了衣服下床,打开门朝外张望,除了倾泻一地的清冷月光,哪里有什么东西。
寒意袭来,她转身回房,刚一关上门,一阵冰冷的气息从背后传来,蓦然回首,便看到一个男子立于身后,银色月光照在他如寒冰似的脸上,即将出口的尖叫在看清他的脸时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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