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走到那棵长相怪异的老树前,凝晨确定,自己是真的迷路了。她已在此兜兜转转了近半个时辰,绕来绕去却始终无法走出去,这样的认知让她更是郁闷。
“都说老马识途,马儿啊马儿,你为何不带本姑娘走出这片山林?”拍了拍马头,回应她的只是一声无奈地叹息。
“我们该怎么办,再转一圈碰碰运气,还是守株待兔,等着人来救?”凝晨自言自语,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心中也越来越焦急。
这绝对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她清楚的知道山林中的晚上来的特别早,密密麻麻的枝条早已把头顶上的那方天空遮的严严实实,她不敢想象,到了晚上除了伸手不见五指,还会有什么更恐怖的情形出现。
“嗷哦--”尖锐的狼叫声从附近的山谷传出,凝晨心里一惊,毛骨悚然,整张头皮开始发麻,紧接着,又是一声狼吼,再接着便是一群狼。
“我们还是走吧,马儿啊马儿,别停下来。”相对于狼吼,“嘚嘚”的马蹄声反而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忽然,草丛中一阵晃动,凝晨立即像惊弓之鸟般僵立不动,目光却在暗暗搜寻,这一看吓出一身的冷汗来,不远处的草丛中,一双发亮的绿眸闪着诡异的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们。马儿也似乎觉察到危险的存在,变得烦躁不安起来,一声长嘶,不等主人下命令,撒腿就跑。
草丛中立刻有了动静,凝晨回头一看,居然是一只壮如小牛的老虎,再顾不得其它,一甩马鞭朝着路的尽头奔去。
一人一马在密林中穿梭,一只猛虎在身后穷追不舍,凝晨胆颤心惊,脑中一片空白,除了逃命再无杂念。
却不想,处于急速奔跑的马儿忽然前腿一软,一头栽倒,凝晨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愣,身体紧跟着向前飞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她迅速起身,却见马儿硬生生卡在一个大坑中,那大坑像是狩猎者专门挖来捕获野兽的。老虎已距她不到十米远,在大坑对面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凝晨浑身冰凉,倒抽一口凉气。
今日真的要葬身在虎口中吗?她欲哭无泪,不敢轻举妄动,又不愿坐以待毙,情急之下悄悄抽出腰间的匕首,牢牢握在手中,虽是虚张声势,却平添几分勇气,准备殊死一搏。
僵持了许久,老虎似已没了耐心,拱了拱身子,颈上细毛根根直竖,后腿一蹬,凌空飞身向她扑来。
天要亡我!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她卯足了劲将匕首举起来,狠狠地朝着老虎胸前刺去……
老虎一声怒吼,砰然倒在地上喘息,胸前鲜血“汩汩”地往外流,瞬间濡湿了半个身子,凝晨一愣,她的匕首上没有沾染一丝血迹,老虎胸前插着的竟是一支羽箭。
她惊喜地转身,看到的却是一身白衣的韩鄢,绝美的脸上带着凝重的肃杀之气,此刻正稳稳地跨在马背上,一手握弓,一手拿箭,蓄势待发。
“韩鄢--”凝晨带着哭腔向他奔去,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看他顺眼。
“站着别动!”他厉声喝道。
凝晨只觉眼前白影闪过,马背上已不见了人,身后传来老虎的吼叫。她定睛一看,只见韩鄢立于五步外,再次拉开弓射向受了伤却变得异常凶猛的老虎。
“嗖--”,箭飞出去的同时,猛虎再次跃起,与箭身擦肩而过,直直扑向韩鄢。
“韩鄢,匕首!”凝晨急中生智将匕首扔了出去,韩鄢稳稳接住,与猛虎来了一场近身搏击。
凝晨看的胆颤心惊,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终于在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厮杀后,老虎直挺挺地躺下,挣扎了几下,目光渐渐失去焦距。
韩鄢缓缓朝她走来,白衣上朵朵红梅乍现,刺伤了凝晨的眼,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便像开了闸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难掩心中的激动,她快走几步,一头扑进韩鄢怀中,紧紧地抱住他,嚎啕大哭。
韩鄢愣了一下,伸出手将她依然颤抖的身子搂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嘴上却笑道:“早知道英雄救美能让你主动投怀送抱,我早带你来打猎了。”
原本哭泣的凝晨听他这么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我刚刚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你若再晚来一步,只怕连骨头都找不着,明日便有消息传出,一单身女子在上林苑中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有知其下落者请与宫中联系,定重赏。翌日,一只猛虎腆着圆滚滚的肚皮前来报告,说我知道,侍卫问在哪,老虎拍拍肚皮,露齿一笑,在这!”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原本想说个笑话放松一下紧绷的情绪,却看到韩鄢一脸的古怪表情。
“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看见你哭,我觉得正常,看见你笑,我就觉得你这里有问题!”他边说边点着她的脑袋,“不会是吓傻了?”
“你才傻了,没有幽默感的男人!”凝晨小声嘟囔,恍然发现自己还在他怀中,下意识地往后退,他却一收胳膊,再次将她拉回怀中。
“你干嘛?”
“我舍了命地救你,你总该有点表示吧?”他邪邪一笑,露出狐狸尾巴。
“什么表示?”看着他逐渐接近的脸,凝晨一阵紧张。
“比如说--做牛做马侍奉我一辈子,再比如说--以身相许。”
“你想得美!”她一用力将他推出两步远,听他闷哼一声,才发觉情况有点不对,“你怎么了?”
“天黑了,回去吧。”他脸上没有了戏笑,拾起弓箭往回走。
就在他俯身之际,凝晨清楚的看到他背上衣衫褴褛,尖利的抓痕触目惊心,一片血肉模糊。
“韩鄢--”她急急叫住欲上马的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受伤了?”
“不打紧,回去上点药就好了。”他轻轻一笑,云淡风轻。
眼前的白衣男子突然让她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一直以来她像所有人一样,带着一种有色眼光去看他,在看过他与陛下之间的亲昵言行后,潜意识里对他更加排斥,尽管他救过她,尽管他一次次对她手下留情,尽管他是宫中为数不多的对她还算不错的人,可她就是不愿与他有过多接触。
今日的韩鄢让她心中莫名划过一丝暖流,仅仅是因为他又救了她吗?
“愣着干嘛,还不走!”他冲她喊道。
凝晨没有犹豫地向他走去,突然想起不知谁曾说过的一句话来: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不管别人怎样说他,只要他对我好,我便认为他是个好人。
凝晨释怀一笑,在他上马之际又将他拽了下来。
“干什么?”韩鄢不解地瞪着她,“不走吗,还等着喂老虎?”
凝晨不理会他,撕下裙裾一角,强行给他包扎伤口。
“轻点,喂,轻点啊丫头……”韩鄢疼得直咬牙,脸上却挂着笑,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微微闪神,“丫头?”
“嗯?”凝晨抬头,韩鄢迅速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点。
“啊--”凝晨尖叫一声退后,恨恨地瞪着他,手背在唇上胡乱地擦着,“你真恶心,刚想对你好点,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韩鄢勾起唇角,看到她拼命蹂躏自己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暗淡,“不包扎了吗?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凝晨再次瞪了他一眼,继续给他包扎伤口。
“丫头?”
“又想做什么?”她这次学聪明了,打死也不上当。
“霍去病就那么好?”在她以为他又在耍她的时候,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忙碌的手稍稍停顿,接着便是韩鄢一声惨叫。
“饭可以多吃,话却不能乱说。”凝晨如是说道。
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闷闷地响着,看来又要下雨了。两人共乘一骑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谁也不曾开口说话,无形中增添了几许压抑,直到远远地看到几团亮光,凝晨紧绷地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
“快看,前边有光!一定是陛下他们,天呀,我们终于活着回来了。”
相对于她的惊喜,韩鄢却异常安静,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凝晨无暇顾及这些,不等马儿站稳脚步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马,往帐篷里冲。刚跑了几步,忽又想起什么,再度转回身来,“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扶你下马?”
韩鄢定定地看着她,轻轻一笑,翻身下马。
“总算回来了,安然无恙就好。”刘彻看到出现在视线中的两个人,无形中松了口气,外面的雷声更甚,一道闪电划破夜幕,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派出去的侍卫都回来了吗?”李广将军走出帐外,询问站岗的士兵。
“回将军,除了霍将军,都已回来。”
“去病还没回来?”刘彻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有些诧异地询问着。
“是的陛下,去病傍晚时出去寻找这位……萧公子,到现在还未见人影。”卫青淡淡地瞥了眼凝晨,有些担忧地说道。
“外面下这么大雨,怕是要困住了。”刘彻望着帐外,喃喃自语。
“陛下,臣带几个侍卫出去找找。”卫青面色凝重,霍去病是他的外甥,从小看着长大,虽然带兵打仗无人能及,在他眼里却永远是个孩子。
“不必了,朕的冠军侯智勇双全,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有谁能保护?都下去休息吧。”
陛下金口一出,没有人敢有异议,纷纷行礼走出帐外。
凝晨站在原地,一脸的若有所思,被金日磾轻轻一拉,才跟着走了出来,“哗哗”的雨声让她的眉头锁的更深,无边的黑暗让她的心揪的更紧。
“在担心他?”
凝晨听到金日磾的问话却没有回答,她何止是在担心,此时此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心被掏空的感觉,为什么会心痛的无法呼吸。不,她是知道答案的,她清楚的知道,她只是懦弱的在逃避,逃避这段她认为无望的感情,逃避她自己的心。
为什么要折磨彼此?赵破奴的话犹在耳边,她又何曾不知她的冷漠,她的决绝早已伤了那颗高傲的心,他痛,她又未尝不痛。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晨儿,你……没事吧?”金日磾看出她脸上的异样,担心的看着她。
“我没事,回去休息吧。”她轻轻说道,率先走进自己的帐篷,帐内的烛光也在瞬间熄灭。
凝晨坐在黑暗中,有些空洞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帐外,下一刻,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披上蓑衣,悄无声息地走出帐外,瘦小的身子瞬间消失在雨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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