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来了,来的很突然,又似乎在意料之中,凝晨给她行礼被她一把扶住,倾城容颜上漾起柔美的笑,“好妹妹,你我之间何必多礼。”
一声“好妹妹”让凝晨头皮发麻,淡淡问道:“夫人千金之躯,有事只管吩咐一声,何须亲自跑一趟?”
“只是好久没见到妹妹了,甚是想念。”她又是一笑,在她房中随意打量着。
“夫人找凝晨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
“妹妹快人快语,不像宫中女子那般娇柔,也难怪陛下一直将你带在身边,舍不得另赐院落,想来这万岁殿中,除了你还没有哪个女子能住这么久的。”
凝晨闻言秀眉紧簇,不甚赞同地说道,“夫人,凝晨只是万岁殿中的一个婢女,不住在万岁殿又能住哪?夫人想多了。”
“呵呵,”李夫人拉过她的手,轻轻拍着,“你是婢女吗?陛下何曾将你当过婢女?明人不说暗话,你与陛下的事情我也听到一二,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为何要惹怒陛下呢?陛下他怜惜你,想要把你留在身边,这是天大的恩赐,你为何要那般固执?”
原来是来做说客的,凝晨眼底有着一丝不耐烦,“陛下的恩宠对夫人来说可能是天大的恩赐,可凝晨志不在此,凝晨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傻丫头,女人一辈子图的是什么?不就是有一个懂得珍惜自己的男人,荣华一生吗?别再傻了,去跟陛下道个歉,他那么容忍你,可见是真的喜欢你。”
凝晨摇头,反问道:“夫人在宫中多年,有陛下疼着爱着,幸福吗?”
李夫人的眼底多了一丝落寞,嫣然一笑,“作为君王的女人,我已经知足。”
凝晨无语,一句“君王的女人”,一句“知足”,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在说这些话时,她是多么的无奈,可如今,她为了讨丈夫欢心,居然劝说别的女人和她共侍一夫,不知道该说是一种伟大还是太过于愚昧,凝晨在为自己感到悲哀之时,也为她感到悲哀。
“夫人,麻烦你转告陛下,凝晨就是死也不会留在他身边,请他不必再浪费时间。”她说的异常坚决。
李夫人轻轻一叹,“你这又是何苦?”
“全身心地爱着一个人,也被人全身心的爱着,凝晨想要的是这种感情,而不是与人分享爱情,在这个时代,或许很难,但凝晨一直在努力。”
李夫人又是一叹,转身离去。
很快地,她收到陛下的回话,“朕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了她!”凝晨忽然很想笑,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陛下在说出这句话时的愤恨表情,想来真的没有一个女人能忤逆他至此。
“朕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了她”,凝晨反复回味着这句话,君无戏言,她知道这不是一时的气话,更不是说来好玩的,只是不知,他会怎样毁了她。
大军即将开拔,这个时候的霍去病早已无暇分身兼顾儿女私情,在他看来,有了陛下的保证,便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只想着如何取得胜利,凯旋而归,与心爱的女子共结连理,哪会想到在深宫之中的爱人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凝晨无形之中被软禁了,每日只能在万岁殿内待着,走到哪都有人跟着,防着,看守着,她真的想不通在这非常时刻,陛下怎会有多余的精力来跟她耗着,可他偏偏跟她耗上了。于是在她心里,这位九五之尊又多了一个缺点:心胸狭窄。
这日,晴朗,无风。
刘彻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面前,自那日争吵之后,她已很久没见过他了,他的突然出现让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似乎,他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毁灭性的灾难。
刘彻很平静,平静到让凝晨产生几分不安,总觉得那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征兆,越是沉闷,爆发力就越强,那是一种厚积勃发的力量。
“你说你宁死也不愿留在朕身边,朕决定放你出宫。”
果然,他一出口,凝晨就被震到了,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不是也放话,得不到宁可毁掉吗?现在这样说,又是什么意思?
“看来你的魅力还不小,朕看重的人纷纷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刘彻冷笑道,话锋一转,“有人向朕请求赐婚,朕允了。”
凝晨像被人扪了一棍,一阵眩晕,她扶着桌案,支撑着不稳的身躯,缓缓问道:“谁?”
“金日磾。”刘彻说得云淡风轻。
凝晨又是一惊,脸色惨白的跪倒在席上,听到他又说道:“大军北上之日,便是你成亲之时,日磾如今已是光禄大夫,朕已赐府邸,不会辱没了你。”
凝晨充满恨意地瞪视着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真的很残忍!”
“是你逼朕的!朕说过,朕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了她,但是朕不会让你死。”
他只是想让她生不如死,他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她,报复她,可为什么要是磾,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牵扯进来?
“你以为我会乖乖就范?”
“你大可以现在就去告诉霍去病。”刘彻的笑让她毛骨悚然。
“你以为我不敢?”
“朕知道你不会。”
他的笃定让凝晨更是心灰意冷,是的,她不会,现在告诉他,结果只有两个,要么他为了雄心抱负忍痛割爱,要么为了她与刘彻反目,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不是她想看到的,所以,她输了,对手是统治整个大汉帝国的武帝刘彻,她一开始就输了。
看到她绝望的眼神,刘彻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无情地转身离去。
“陛下,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她真的很想知道,平凡如她,为何让一朝天子煞费苦心地要把她留在身边,如今又处心积虑地将她推入深渊。
刘彻停住脚步,却依旧没有回头,语气冰凉道:“你的平凡。”
平凡?这个答案还真是让她意想不到,曾几何时,平凡竟成了她的致命伤。
“你会后悔的。”凝晨在他身后喃喃说道。
◎◎◎◎◎◎◎◎◎◎◎◎◎◎◎◎
一夜之间,她的生命仿佛枯竭般,没有一丝生气,金日磾在门外站了许久,看着她如凋谢的花一样渐渐枯萎,心如刀绞。
“晨儿,为何这样折磨自己?”大手轻轻抚上她的发,她眼中的空洞让他心疼的无以复加。
凝晨抬头看他,一颗泪从眼角滑落,沙哑着声音说道:“磾,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便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不会有人受伤,不会有人死去,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我不该一意孤行,不该违背天意,我错了,是不是?”
“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是呀,命运,它明明给了我希望,却又让我绝望。它为什么……要这么戏弄人?它凭什么将别人的喜怒哀乐轻易地玩弄于股掌之间?看着世间的人备受煎熬,它会开心吗?”凝晨激动地叫道。
“晨儿,别这样,”金日磾将她挣扎的身子搂在怀中,轻轻安慰道,“人生来不就是要尝遍这些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吗?到终了,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你就不曾怨过、恨过?”
金日磾一双眸子望着远方,虚无缥缈,淡淡的笑容浮上眼角,“也曾怨过,也曾恨过,可依然要活着,是你告诉我,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他温柔的目光对上她迷茫的眼神,在她深褐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苍凉的笑,“知道我为什么向陛下请求赐婚?”
凝晨摇摇头,看着他微笑的脸。
“宫中,你是没有办法再待下去,出了宫,你才能安心等他归来,所以,我要带你出去,远远地离开这里。”
凝晨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他,看到他坚定地点点头,死灰般的心慢慢复燃……
再次站在刘彻面前时,凝晨异常平静,淡然说道:“我同意陛下的赐婚,不过,也请陛下答应我一个请求……”
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春,大汉朝十万精骑兵在卫青、霍去病率领下浩浩荡荡向城外行进,整个长安城的百姓拥挤在街道两旁,为即将征战沙场的将士们送行,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大军行至城门外,刘彻早已在此等候,他将一碗美酒撒于城门前,预祝我军将士凯旋而归。
十万骑兵上马之际,一阵悠扬的琴声自城楼上缓缓传来,众将士顿足远望。
一女子一袭红色盛装,衣袂飘飘,青丝飞扬,低低吟唱道:
“我为你唱一首出塞曲
用那遗忘了的古老言语
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
我心中的大好河山
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清香
谁说出塞歌的调子太悲凉
如果你不爱听
那是因为歌中没有你的渴望
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
想着草原千里闪着金光
想着风沙呼啸过大漠
想着黄河岸啊阴山旁
英雄骑马壮
骑马荣归故乡
......”
“英雄骑马壮,骑马荣归故乡”,霍去病眼眶微润,明知道她看不见,依然用唇形对她说了句,“等我!”
大手一挥,十万精骑兵快马向远处飞奔而去。
大军远去,尘土飞扬,凝晨已是泪流满面……
(第二卷完)
◎◎◎◎◎◎◎◎◎◎◎◎◎◎◎◎
似乎每一卷的完结都是一次命运的转折。
一个结束,一个开始。
欢迎亲们继续关注《汉宫》第三卷:帝都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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