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潋滟

第九十九章 信任与否


“你傻了?为什么不躲,等着被马踩死?”
    菊花残,满地香。
    凝晨傻愣愣地看着被马蹄践踏过的一地落英,是真的傻了,对男子的咆哮声充耳不闻,倘若再晚一秒,她是不是就像那些菊花,粉身碎骨。
    “说话,说话!”男子狠狠地摇着她单薄的双肩,试图将她从混沌中拉回。
    “我不是不想躲,而是躲不开。”她看着面前盛怒的男子,一脸木然,说出的话差点让他吐血。
    “你……你这个笨蛋!”男子浑身打颤,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恶狠狠地丢出一句话,将依然怔愣的她压入怀中,搂得死死的,几乎将她肺中的空气全部榨干。
    记忆中,他上次这样用力抱着她,是在黄门署外,他叫她“宁辰”,他以为她死了,却又看到活生生的她站在面前,所以才会那样深刻的拥抱。
    他,始终是在乎她的。
    “去病,我和磾不是你想象中那样,我们什么都没有。”她在他怀中轻轻解释道。
    霍去病心中一凛,将她缓缓推开,“你们成亲是事实,你做了金夫人也是事实,为什么不等我回来,我说过要回来娶你的,为什么不等我?”
    “就是因为要等你,所以才要出宫,我没有其他办法,这是我唯一能选择的路。”
    霍去病摇头,眼中满是伤痕,“凝儿,我不明白,我真得不明白,嫁给金日磾是为了等我回来?”
    “是真的,是真的,我不能留在宫中,这是我出宫唯一的办法,去病,你相信我。”
    “有人逼你吗?你在宫中呆不下去了?为什么一定要出宫?为什么一定要是金日磾?”
    对,是陛下逼的她无路可走,可她不能说,“去病,你不要再问,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和磾之间是清清白白的,我们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清白?”他伸手取下她腰间的茱萸香囊,举到她面前,眼中是满满的不信任,“这又怎么讲?接受这个香囊也是迫不得已吗?”就在今天,他还信誓旦旦地告诉金日磾,是他的终究还是他的,可他看到金日磾跪在她面前,看到她羞涩地扑到他怀中时,那些信誓旦旦,瞬间颠覆。
    凝晨不知道该怎样跟他解释今天的状况,只能连连摇头。
    “无话可说了?在今天之前,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爱我的,可是今天,我看到了你和金日磾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你笑的那么甜美,你们之间是那么默契,那些发自内心的笑容,你可曾对我笑过?”
    “不是这样的,去病,不是这样……”她的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了,“磾对我来说就像是亲人一样,我和他之间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你确定?他也是这样想的?凝儿,别再自欺欺人了,金日磾对你怎样,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呢?你是真的爱我吗?还是你自以为爱我,事实上却不然。”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很平静,他越平静凝晨的心就越不安,她宁愿他发脾气,宁愿他愤怒,至少那还说明他在乎她,他还爱着她,可他的平静让她害怕,从心底里害怕。
    凝晨忍不住哭出声来,“去病,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我是爱你的,从头至尾只爱你一个人,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他温柔地拭去她的泪,长长叹息,“我很想相信你,可我看到的跟你说的恰恰相反,我真的很迷惑,不知道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你和金日磾之间究竟是怎样我也不想知道了,既然事实已如此,你安心地做你的金夫人,我会学着放手。”
    “去病,”她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紧紧拉着他的手,“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我们彼此相爱,为什么不能相互信任?”
    “从你第一次走进我的帐房到现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我累了。即使在战场上奋战三天三夜,即使在马背上几天几夜不睡,我也不曾这么累过。放手吧凝儿,我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对你对我都无宜。”他挣开她的手,“你多保重吧。”
    “去病……”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愿松开,“不要这么残忍,不要这样对我,去病……”
    即便她再怎么用力,即使她哭得肝肠寸断,那只手依然抽出她的掌心,滑过她冰凉的指尖,离她越来越远。
    “去病--”她几乎崩溃地呼喊,他却再也不会回头。
    “你就算是哭死也没用,表哥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更改的,你还是安分守己地和金日磾过日子吧。”卫长公主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高傲的扬起下巴,“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和表哥有任何瓜葛。”
    凝晨不语,也不抬头看她,卫长公主自觉没趣追着霍去病而去,忽又转过身来,巧笑道:“对了,等开春,父皇和母后便会给我和表哥赐婚,金夫人不介意来喝杯喜酒吧。”
    凝晨已经完全木然了,满脑子都是霍去病离去前说的那些话,他不相信她,他不相信她。她的泪已流干,她的心已经没有知觉,前尘往事在她眼前一一划过,像是一场华丽的梦,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那该多好。
    元狩四年重阳之日,一个失魂落魄的女子坐在秋风中,她的爱如同满地的菊花千疮百孔,梦醒了,心碎了,片片滑落,苍白无力,满目疮痍……
    当金日磾寻觅而来时,那个活灵活现、聪颖伶俐的女子缩成一团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再也忍无可忍地冲她大吼,“萧凝晨,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你的眼里为什么只有一个霍去病,为什么你看不见别人,为什么?”
    “我好疼,我的心好疼……”她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晕厥在他怀中。
    马车在路上奔驰,车内的静谧与外界的喧闹格格不入,一个伤了心的男子,一个没了魂魄的女人,还有一个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陌生女子……
    ◎◎◎◎◎◎◎◎◎◎◎◎◎
    已过了亥时,寒冷的冬夜,金府中极其幽静。
    凝晨了无睡意,独自一人漫步在花园中,零星的雪花悠悠然飘落,点缀在她的发间、眉梢。
    她微扬起头,冰凉的湿意沁入皮肤,让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如夜一般安静。
    去年冬天冷的彻骨,今年冬天安静的出奇,外界的纷纷扰扰再也进不来这个幽静的院落,那些是是非非也再也进不了她冻结的心。
    “姐姐,你还没睡?”清灵的声音飘进耳中,甜美的女子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
    “你不是也没睡,诺儿?”她微笑着看着面前如精灵般的女孩,心底仿佛有溪水淌过。
    “姐姐说过我是精灵,在夜间才会绽放光彩,园中路黑,诺儿来给姐姐引路的。”女子俏皮地眨眨眼,晶亮的眸子像天上的星星闪闪发亮。
    凝晨没有拒绝,两月前,这个满身鲜血的女子被磾救上马车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们的缘分。
    那一天,深爱的男人放开了她的手,她亦失去了活在这个世上的信念。
    那一天,这个女孩醒来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还活着,活着真好,那双纯净、不染纤尘的眸子对着她笑,让她相信,活着,真好。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答道:“诺儿,诺在你们汉文中是‘精灵’的意思。”她没有说她从哪里来,没有说她为什么会受伤,她也什么都不问,就像所有人都不知道萧凝晨是从哪儿来一样。
    “姐姐,为什么你总是不开心?磾哥哥那么疼你,姐姐应该很高兴才是。”诺儿问得小心翼翼。
    凝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浅浅笑着,反问道:“诺儿,你喜欢磾吗?”
    “嗯,喜欢。”她回答得毫不含糊,两只眸子更加闪亮璀璨,“从他将我从柴草堆抱起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喜欢这个男人。”
    凝晨笑意更深,别有深意地说道:“那你以后要好好去爱他,他是个值得用一生去珍惜的人。”
    诺儿若有所思,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姐姐为什么不好好去爱他呢?他的心里除了姐姐再装不下任何人。”
    凝晨轻轻叹息,“因为姐姐已经没有一颗完整的心,不配去爱他,诺儿,答应姐姐,多爱他一些,多给他一些时间,好吗?”
    女子笑了,“我看中的男人,一辈子都不会放手,姐姐放心,我会让他爱上我的。”
    凝晨亦笑了,自信而纯粹的爱,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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